“哦,好的,走吧!”夏青忙不迭的說,然后和紀淵一起往外走。
一邊走她一邊還在心里面暗暗的懊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心虛個什么勁兒,明明就真的是接到了電話,想過來通知紀淵一聲,誰能想到偏偏這個時間就趕得那么寸,自己剛湊到門邊上,紀淵一推門就進來了!
本來防止被門撞到,所以匆忙的那么一躲,這就是一種本能反應,可是在那個時間點上,自己那慌亂的后退,再加上莫名其妙不爭氣的紅了臉,這種種跡象拼湊在一起,分明就好像是自己把耳朵貼在門上偷聽的時候被抓包了啊!
夏青越想就越覺得懊惱,越想就越覺得尷尬,她不是圣人,也有好奇心,但是對紀淵的事情好奇不代表齷齪的偷聽別人講話,只是這種事,不解釋可能讓人誤會,解釋又好像顯得有些心虛,真是怎么都不對。
兩個人上了車,紀淵從頭到尾一言未發,夏青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心虛個什么勁兒,平時紀淵也不是那種話多的人,兩個人出去走訪調查的時候,他也是不說話的時候居多,自己現在到底是在心虛個什么勁兒呢?
話雖如此,但是上車坐定之后,夏青還是忍不住開了口,她有些局促不安的扭過身子,看著紀淵,對他說:“紀淵,不管你信不信,我剛才——”
“我信。”紀淵不等她說完就直接打斷了夏青的話。
夏青一怔:“我還沒說完呢,你信什么?”
“我信你趴在門里面其實什么也沒有聽到。”紀淵一邊開車一邊說。
“不是的!你誤會了!”夏青一下子有些慌了,忙不迭的作出解釋,“我不是在門里面偷聽,我沒想要偷聽你講電話,我是在康戈走了之后,接到派出所的電話通知,我估計康戈也出去一會兒了,你應該已經差不多…”
說著說著,她忽然注意到紀淵的嘴角動了動,似乎是在努力控制著不讓嘴角挑上去,再看看他的側臉,紀淵的臉上哪有什么慍怒的痕跡,不僅沒有任何惱火的意思,甚至看起來倒好像比平日里還要更加愉快一點似的。
夏青終于意識到,這么半天自己的緊張兮兮,其實全都落入了紀淵的眼底,他很清楚自己方才擔心的是什么,還故意在那里誤導自己呢。
“喂!”夏青有點冒火,不是那種怒火中燒的冒火,而是一種她自己也說不上來的情緒,“你明知道我怕你誤會這個,怎么還故意誤導我?”
“沒什么,算是突如其來的惡趣味吧。”紀淵看上去情緒的確不錯,面對夏青的小情緒也沒有絲毫不耐煩,“我知道,你不是那種人。”
“那我真要謝謝你的信任了。”夏青把臉轉向一旁,聲音有點悶悶的說。
紀淵扭頭看了她一眼,見她情緒不高,也沒有再說什么,沉默的開車。
這一路夏青都沒再開過口,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兒,明明最初是因為害怕被紀淵誤會成聽墻角的,所以才會局促而又焦慮,現在雖然被他給捉弄了一下,但是也聽到他親口說相信自己不是那種人,但夏青卻并沒有感覺到任何一丁點的如釋重負,一顆心就好像三伏天里被裹上了一層保鮮膜一樣,悶得難受,透不過氣來,別提多不舒服了。
路上她偷眼瞧過幾次紀淵,看到他面色平靜的開著車,原本整日盤踞在頭頂的陰云也好像散開了一些,就算不至于陽光燦爛,至少也是陰轉多云的跡象。
康戈說的果然沒錯,提供的幫助有沒有用,并不取決于施與者的誠意和熱情有多大,而在于被施與者是否主觀上想要敞開心扉去接納。
自己一直以來都以為紀淵是因為創傷后應激反應障礙,把自己縮在蝸牛殼里不敢輕易走出來,所以小心翼翼的拿捏著分寸去和他打交道,這么長時間也不過是有了一點點的起色,似乎還不如這一通電話效果來得更好。
兩個人就這樣安安靜靜的來到了陳和被扣押的那個派出所,夏青找到負責的民警,說明了身份和來意,對方已經從陳和的回訪民警那里接到了通知,所以并沒有感到驚訝,并且在他們還沒到的時候就提前做好了準備工作。
“陳和在羈押室呢,我現在就帶你們過去。”接待他們的民警一邊帶他們過去見陳和,一邊介紹一下眼下的情況,“陳和因為財務糾紛,跟人起了爭執,兩個人動起來,他把對方打傷了,不過傷得不嚴重,還不至于構成故意傷害的程度,但是陳和之前有過這方面的案底,才出來這么短的時間就又把人打傷,我們也必須從嚴處理,還要追加對的傷者的醫藥賠償。
他之前一直嚷嚷說要找他姐夫,提供了一個聯系電話,我們根本打不通,沒辦法了,就打電話過去,給負責給他做回訪的片區民警,結果這一通電話打過去我們才知道,原來他姐夫都已經成了刑事案件的被害人,這實在是太巧了!”
“是陳和主動提出來說他姐夫會幫他賠償對方醫藥費的?”夏青問。
“是啊,因為他是過錯方,欠了傷者的錢,對方找他討要,他拿不出來,還先動了手,把人給打傷了,這個責任肯定是要他來負的,但是他說他沒有錢,我們讓他聯系家里人,他說讓我們找他姐夫要錢,他姐夫一定會給他掏這筆錢。”
夏青看了看紀淵,心里盤算著這個陳和到底是一個什么樣的思路,到底是他真的不知道自己姐夫已經出了事,就連外甥都是撿回來了半條命,還是說他在存心裝腔作勢,故意想要制造出一種自己對朱信厚的事不知情的假象?
其實這個問題的答案也并不難挖掘,只要見到陳和就都好說。
陳和就在羈押室里面,作為剛剛被放出來沒有多久的人,他在羈押室里面的狀態就比沒有任何這方面經驗和經歷的人要顯得放松很多,夏青和紀淵出現在他那間羈押室門外面的時候,他正翹著二郎腿,坐在里面的長條凳上哼著歌呢,腳還跟著節拍抖來抖去,后背靠在墻上,半瞇著眼睛,優哉游哉。
聽到有聲音,他停下哼了一半的歌曲,睜開眼往外看了看,看到派出所的警察,便咧嘴一笑:“咋樣?找到我姐夫了沒有?他跑到哪兒躲著去了?這老小子,為了不掏錢,至不至于躲躲藏藏的,一把歲數也不嫌丟人!”
夏青站在派出所民警的身旁,不作聲打量著里面的陳和。
陳和今年已經四十一歲了,比朱信厚只小了九歲而已,但是看起來他卻好像比朱信厚年輕至少十四五歲的樣子,這里面有一部分原因是因為朱信厚生活比較辛苦,皮膚曬得比較黑,臉上的皺紋也比較多一點,所以盡管身體還算是結實,面相上卻要顯老一些,看起來像是奔六十的模樣。
相比之下陳和看起來可就“富態”多了,他皮膚比較白,一張圓臉很飽滿,眼睛細細長長,好像總是笑瞇瞇似的,可能因為白白胖胖的緣故,他看起來也自帶一種喜氣,倒完全看不出來是個喜歡逞兇斗狠的人。
陳和說完之后,也意識到那位派出所的警察身邊還跟著兩個身著便裝的陌生人,他的視線轉移到紀淵和夏青的身上,把他們倆仔仔細細的打量了一遍,看著夏青的時候眼神還有那么一點疑惑不解,等到他看著紀淵的時候,就笑了。
“你倆也是警察吧?”他伸手朝紀淵指了指,“她我不確定,至少你肯定是警察!不是警察就是當兵的,反正肯定跑不了這兩種!你那眼睛看人就跟鷹似的!這是怎么個意思啊?不就是打了個架么,我這回又沒把人給打成什么樣,在醫院里躺個三天五天就沒事兒了,還至于把便衣警察給弄來?就這么一點事兒,你們還至于再把我判進去關幾年吶?”
他嘴上這么說著,實際上看起來也并沒有因為多了兩個不認識的便衣警察就變得緊張起來,二郎腿依然翹著。
陳和與人打架被送到派出所的時間已經是在朱信厚遇害之后了,所以他現在人被關在羈押室里也并不能夠證明他與朱信厚的死絕對無關。
于是夏青開口和他說話的時候,故意沒有提朱信厚遇害的事情,而是先向他詢問起來:“陳和,你聯系上你姐夫了么?”
陳和一雙彎彎的瞇縫眼瞄著夏青,沒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嘿嘿一笑:“可憐我在里面蹉跎了那么多年的大好青春啊,到現在連個媳婦兒都沒有!”
派出所民警估計也沒想到陳和會冒出這么一句來,雖然聽起來前言不搭后語,好像并沒有針對誰,可是搭配上他現在瞄著夏青的眼神,就很是猥瑣了。
就算是素昧平生,今天第一次打照面的人,畢竟對方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姑娘,又是自己的同行,現在被冒犯了,也還是讓這位民警頗有些惱火,他正準備呵斥陳和幾句,讓他老實一點,倒是被紀淵給拉住了。
紀淵示意派出所民警稍安勿躁,自己的目光至始至終落在陳和的臉上。
“路都是自己選的,你現在也可以選‘二進宮’,出來再找一段黃昏戀。”他開口對陳和說話的時候,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目光冷得快要結冰了一樣。
陳和有些訕訕的,看得出來,他臉上嬉皮笑臉的表情已經有一點點僵化了,眼珠子轉了轉,才有些刻意的擠出一副不屑的表情:“嘖!瞧你們這人,怎么就那么開不起玩笑呢!我就隨便說著玩玩兒,你們還帶嚇唬人的!”
“你可別這么說,”夏青對他笑了笑,“我們之前也沒嚇唬你說出去沒多久就會又把人打傷了蹲派出所吧?結果你現在還不是在這里!所以路都是自己選的,回頭你要是真的‘二進宮’,可別倒打一耙,這口鍋我們可不背。”
陳和被她這么一說,咧嘴干笑,卻也不接話了。
“你姐夫還沒來給你交罰款和賠償給對方的醫藥費吧?”夏青不管他什么反應,繼續向他發問,“你覺得他還會不會來?”
“他回不回來?”陳和扯著嘴角笑了笑,“他敢不來么?他憑什么不來?他要是不來,你們就去他上班那地方堵他去,讓他必須把這筆錢給我交了!”
“我們找過你姐夫了,他說他沒有錢幫你交。”夏青沖陳和搖搖頭,“他說他自己生活也挺艱難的,沒有閑錢幫一個惹是生非的前任小舅子填窟窿。”
陳和斜眼看了看夏青,搖搖頭:“不可能,你就蒙我吧!就算是不想幫忙拿罰款,這種話也不是朱信厚那種人敢說出來的,他要是有這魄力跟我這兒破罐子破摔,還說我是他前任小舅子,那他就不姓朱了!他就可以改姓猛了!
他朱信厚就是欠我的,他欠我的這輩子都還不清!我好端端的一個姐姐,我們全家上上下下唯一那么一個對我好的人,被他娶走了,結果他沒照顧好我姐,沒讓我姐過上好日子,等我出來,我姐人都沒了,他這不是欠我的是什么?趕緊讓他麻溜兒把錢給我交了,大不了以后我跟他就再沒關系唄!
我出來之后,沒吃他沒喝他也沒訛他,就這時候了,讓他盡點兒當姐夫的以前我姐活著那會兒他沒盡到的義務,怎么了?過分么?你們就這么跟他說,我就不信他能沒臉沒皮到這種份上。”
“你出來之后沒吃他沒喝他?你不是跟你的回訪片警說你吃住在朱信厚家里,朱信厚不是還幫你作證來著么?這是怎么回事兒?”夏青一聽這話,立刻追問。
陳和本來對于紀淵和夏青這兩個人的身份就是有些好奇和狐疑的,現在一聽夏青提到了負責對自己進行定期回訪的那位民警所掌握的事實,登時就愣住了。
“你們…你們倆到底是干嘛的啊?你們倆是刑警?那你們找我干嘛?打聽朱信厚的事兒干嘛?”他不笑了,臉上表情有些僵硬的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