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么有信心?”紀淵聽完夏青的打算,又提出一個疑問,“你就不擔心對方如果不是那個和朱信厚關系匪淺的人,就算跟當事人關系不太好,也和那幾個技工一樣,怕女方還好端端的活著,在廠里上班,亂說話會惹麻煩?”
“如果那個人真的不是和朱信厚關系不一般的那位,并且還被其他人排擠的話,那就最好不過了!”夏青笑了,“你想一想看吶,當你討厭一個人的時候,有什么比可以站在道德制高點上,理直氣壯去譴責對方更開心的么?”
她說這話的時候,還故意裝出一種竊喜的神情,紀淵輕笑出聲。
“好,就依著你的意思來吧。”他對夏青點點頭,表示了贊成。
兩個人立刻行動起來,很快就打聽出來,廠子里面的五名保潔員都是年紀差不多的中年女性,其中的四個人經常同進同出,結伴一起打掃衛生,到了休息的時候就扎堆在一起聊天,吃飯的時候也是要湊在一起的。
于是夏青請廠長找了個理由,單獨叫了那個看似不大合群的保潔員到那間小辦公室去,幫忙打掃一下里面的衛生,沒過多久那名保潔員就過來了。
一看校辦公司里面有兩個陌生人在,保潔員也有些茫然,不過她對兩個人點頭笑了笑,立刻就準備動掃室內衛生,夏青趕忙上前攔住她。
“你好,請問怎么稱呼?”夏青問那名保潔員。
“我啊?我姓韓,你們有事兒啊?”保潔員有些疑惑的問。
她看起來四十五六歲的樣子,長得不高,一頭短發,皮膚有些暗黃,身材消瘦,一身保潔員的制服穿在身上,完全不合體,就好像是借來的一樣。
“韓大姐,你別緊張,是這樣的,我們是公安局的警察,因為你們廠原來門衛值夜班的朱信厚出了點事情,所以需要找這邊的人了解一些情況,聽說朱信厚之前跟一位保潔員的私人交情比較不錯,我們也不知道是誰,就像找人打聽一下,事關重大,希望你能夠配合我們的工作。”夏青對她說。
這位姓韓的保潔員一聽這話,嚇得連忙擺手:“不成不成,這可不成,我跟那個姓朱的可一點都不熟,你們說的那個人就不是我!是我們這兒的另外一個保潔員,姓胡,叫胡玉芬,我叫韓春環,不信你們去打聽打聽,跟姓朱的關系好的那個人可真不是我!”
“哦?是這樣啊,那實在是不好意思了,韓大姐,”夏青先是一愣,然后歉意的一笑,話里卻并沒有讓韓大姐離開的意思,“沒關系,既然來都來了,干脆咱們就順便聊一聊吧,不管怎么說,你跟朱信厚也確實是在一個廠子里面上班,低頭不見抬頭見,對他怎么也比我們更了解一些,不是么?”
夏青在這位叫韓春環的保潔員一開口撇清的時候就已經有了判斷,這個人應該的確如她所說,并不是那個和朱信厚關系匪淺的人,另外一個叫胡玉芬的才是,因為越是關系親密,就越是想要先確認與自己關系親密之人的情況,然后才是試圖撇清,反之,關系沒有那么密切的人則會是先撇清再好奇。
如果那個與朱信厚來往甚密的人是她的話,她下意識的第一反應多半是先問問朱信厚到底惹上了什么麻煩,為什么警察要上門來詢問調查。
韓春環有一點不情不愿,但是又不好意思開口拒絕,糾結了一番,點點頭,在夏青的示意下坐了下來,兩只手拘謹的放在并緊的雙膝上面。
“韓大姐,你別這么緊張,咱們就是隨便聊聊。”夏青對她笑得愈發親切。
韓大姐還是一臉勉強:“那我也不知道能跟你們聊什么呀,我跟那個姓朱的真的不熟,他跟胡玉芬兩個人搞得不清不楚,有的人不覺得是什么問題,還喜歡那這些是跟她嘻嘻哈哈的開玩笑,我可是受不了!
我這個人很傳統的,家里有老公,有孩子,還有老爹老娘,我要是在外面做了什么傷風敗俗,丟人現眼的事兒,那就不是我一個人要不要臉的問題了,我們全家都得跟著抬不起頭來!
所以那種事我自己接受不了,做不來,我也不愿意搭理那種人,不是有那么一句話怎么說的來著,就是說什么樣的人就愿意找什么樣的人,我可怕自己也被人當成是那種人,那我滿身是嘴也說不清,我圖啥?!”
“其實韓大姐,你一點也不用擔心這種問題,因為你看起來給人的感覺就是那種非常正統的女性。”夏青適時的夸贊一句。
這話聽在韓大姐的耳朵里,那自然是相當受用的了,她腰桿兒都比方才挺得更直了一些,整個人也稍微放松下來了一點。
“唉,你這么說啊,說明你也是那種本本分分,從來不胡來的女孩子!”她還有來有往的也夸獎起了夏青,“關鍵是啊,咱們這種行得正坐得直的,有的人就不那樣啊,身邊要是再有幾個一樣沒什么正經的人東一句西一句的開開玩笑,那可就更了不得了,知道的是背著自己的老公,在外面對別的男人噓寒問暖的,不知道的還以為做了什么了不起的事了呢!真是黑白都顛倒了!”
“這事兒是不怎么好評價,不過我聽人說,那位胡大姐其實也是有苦衷,也是有點能理解的”夏青其實并沒有掌握任何與胡玉芬有關的事情,她只是想要詐一下韓春環,好從她的嘴里面聽到更多的東西。
韓春環果然不怎么喜歡聽到夏青這一句帶著理解胡玉芬,甚至有點幫她開脫的說辭,當場就忍不住撇了撇嘴:“有什么苦衷?是,她家里頭的男人長得瘦瘦小小,體格兒不怎么好,人還懶惰的要命,在外面賺錢又賺不到幾個錢,回家里頭聽說家務從來碰都不去碰一下,這些她也沒少跟別人抱怨。
可是咱們自己摸著良心說,這男人再怎么不濟,也不是頭一天這樣!我就不信她老公年輕的時候跟籃球運動員那么大的個子,一身腱子肉什么的,歲數大了大了的,就身高也縮了,腱子肉也沒有了!那咋當初找這么一個又瘦又小的男人那會兒就沒覺得受不了,看不順眼啊?
她老公在外面賺錢不賺錢這事兒輪不到咱們外人去說,就先撇一邊兒去,就光說不做家務的事兒,這事兒難道就不是她胡玉芬的錯?”
“這事兒胡玉芬有什么錯?”夏青有點茫然,這回她倒不是為了誘著韓大姐多說點東西才故意裝出來的,而是的的確確沒明白韓大姐的意思。
“怎么就不是她的錯了?!”韓春環說得有些激動,一拍自己的大腿,“你這小姑娘年紀不大,是不是還沒結婚沒成家呢?有一些事情你不明白,韓大姐雖然沒什么出息,但是好歹活了快半輩子了,跟我家那個沒出息的也是柴米油鹽的骨碌了這么多年,我今天就厚著臉皮教你一些事兒吧!
其實說起來也挺簡單的,就一句話那男人懶,全是家里頭女人慣的!誰一生下來就會洗衣服做飯打掃衛生啊?那不都是后來為了生活才學會的么!那咋女人能學會的東西,男人就學不會?他們男的那大腦袋瓜子里又不比咱們女的少裝點瓤兒!說是不會,那就學!啥也不會就從頭學!
哦,一邊呢,老公啥也不做,自己就啥都給承包了,把自己累個半死,就這樣,還不把男人給拎出來教他做家務,就知道在外面抱怨,你在外面抱怨他就自己學會干活兒了?!那能解決啥問題么!
在外面到處抱怨,搞得誰都知道她老公啥都不行,那邊呢,自己還得回家當牛做馬,有用么?所以你說,這種事兒里頭,有沒有她胡玉芬的錯?”
夏青點點頭,韓春環這一番話還真是把她說了一個心服口服。
這位韓大姐看起來應該沒有讀過太多的書,說起話來也比較質樸,但是她講出來的道理卻在質樸之中又非常的一陣見血。
“韓大姐,你說的特別有道理,不過學生在學校里面讀書,一樣的老師教,還有人肯學,有人不肯學,所以也說不定胡玉芬本意上也想要教她老公怎么分擔家務,但是她老公不肯去學呢?畢竟她老公那么大個人了,孩子都又不聽話的,大人又能聽話到哪里去呢?”盡管她是贊同韓春環的觀點的,但是為了讓韓春環繼續往下說,夏青還是要發表一下反對意見。
“那也是她胡玉芬的錯!”韓春環撇撇嘴,“現在又不是舊時候了,不是有婚姻法的么!女人又不是不可以離婚!要是覺得那么受不了,覺得跟著那個男人日子實在是過的太苦了,那就離婚唄!家里的東西三一三十一,該怎么分怎么分,自己一個人過也好過伺候那么一個沒出息的臭大爺啊!
而且離了婚,那就是男未婚女未嫁,她想跟誰好跟誰好,只要別去攪和別人家的日子,誰也說不出來什么!現在這算怎么回事兒啊?這邊在外面跟別的男的弄得不清不楚,天天又是送早飯,又是幫忙洗衣服的,你說這不都是老婆才會做的事兒么!那邊呢,也不說跟她老公離婚,還在外面到處抱怨自己老公不好,那你說,這是什么意思?這有什么意思?
現在搞得廠子里好多人都覺得她跟姓朱的關系不清不楚,面上開玩笑,背地里說閑話,還有新來的人,看到他們倆你來我往的那個勁兒,都以為他們倆才是一家子呢,根本就不知道胡玉芬其實家里頭還有老伴兒有孩子,那你說胡玉芬她就沒做錯?這事兒不說她自己折騰出來的?”
“那要是這么說的話,那位胡大姐確實做的不太好,比起來的話,朱信厚倒是沒有什么不對的地方。”夏青點點頭,得出這樣的一個結論。
“他咋就沒有不對的地方了?!”韓春環難以置信的瞪著夏青,“那一個巴掌能拍響么?那個姓朱的確實是沒有老婆,但是他也知道胡玉芬家里有老公有孩子啊!一個正經男人,就算是老婆死了,想要再找一個過日子,那外頭有多少沒有老公的女人不能找么?一個有老公的女人,給他洗衣服也讓,給他送飯也吃,他那不就是存心的么!所以他也不是什么正經人!”
“要我說,這里面最窩囊的就算胡玉芬的老公了吧?”一直沉默聆聽的紀淵,這個時候適時地開了口,“自己老婆在外面給別人獻殷勤,虧他能忍。”
韓春環就好像聽到紀淵說了一個天大的笑話似的,噗嗤一下子就笑了出來,上下打量了紀淵一番:“你這小伙子說話還真是有意思,你也是男的,這種事兒要是落在你的頭上了,你能忍的了?這種都忍得下去那不成孫子了!
他們那倆人的事兒都這么不避諱了,胡玉芬她老公要是不知道才見鬼呢!那男的之前跑到我們廠子里來想要抓現行來著!結果這中間也不知道是誰在外面看到了,跑去告訴了胡玉芬。
那胡玉芬就準備好了,她老公跑來之后啥也沒抓著,反倒被胡玉芬給劈頭蓋臉罵了一頓,罵得那叫一個難聽,我都不好意思學給你們聽!胡玉芬的老公嘴也是笨,被她罵了一頓,都不知道怎么回嘴,最后是灰溜溜的就走了。”
“這和忍了有什么區別?”紀淵攤手,搖搖頭。
“那不是沒抓到把柄么!”韓春環說完之后,自己也覺得好像說不通,“不過你說的也對,那個男的估計也就是想跑來抓個現行,要胡玉芬低頭,他肯定不是想抓到胡玉芬的過錯好跟她離婚!一個又瘦又小,五十來歲,賺不到錢,還不會做家務不會做飯的男人,胡玉芬離開他照樣能活,他離開胡玉芬可就真的沒有人要了!我聽說他在家里頭開個小超市,錢都是胡玉芬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