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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燒紙

  現在剛好是下班時間,他們兩個人在路邊等著沈文棟,面前時不時就有下班回來的人經過,哪怕太陽都已經快要下山了,很多穿著長裙短褲,打扮漂亮的姑娘們還是因為怕被曬黑,撐著太陽傘快步的走過。

  夏青下意識的看了看自己暴露在短袖T恤外面的手臂,這才剛入夏多久啊,自己都已經被曬黑了好幾個色號了。

  恐怕這也是很多姑娘都不愿意從事這份職業的原因吧,夏青無奈的想,幸虧自己對于膚色也并沒有特別執著,否者看看人家那些白白凈凈的姑娘,再看看自己,估計都要郁悶了。

  “你不想問我前段時間休假是干什么去的么?”紀淵忽然在一旁開口問。

  夏青扭頭看他,有些驚訝,她壓根兒沒有想到紀淵會這么問自己。

  “那你休假的那段時間跑去忙什么了呢?”略微一愣神兒之后,她便從善如流的開口問紀淵,一半是出于好奇的詢問,還有一半是順著紀淵的話而已。

  紀淵沒想到她真的原封不動的把這個問題給問了回來,一下子也接不上話了,他方才都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腦子忽然搭錯了一樣的問出來那么一句話,偏偏是自己開的頭,頓時臉色就變得有些復雜起來。

  夏青看著他表情上的細微變化,輕笑出聲:“你看!這就是我不問你的原因了!你一走就是半個月,回來之后看樣子也是挺疲憊的,我估摸著這期間也不會是多么輕松愉快的事情。既然不是什么輕松愉快的事,如果想要或者說需要找個人傾訴或者商量商量,那就肯定不希望別人追著問嘍!你瞧你這人,我沒有追在你屁股后頭煩你,你難道還覺得不開心了么?”

  “我沒有。”紀淵不假思索的開口否認,他臉上的表情不算明顯,卻透著一股子懊惱勁兒,語氣里的迫切也泄露了內心里的情緒。

  “好,我知道了。反正你如果需要找人說說話,我隨時歡迎,不想說話的話,我這個人也不算聒噪,應該也不至于太煩。”夏青說完話之后,別開臉,抿著嘴努力忍住自己的笑意,免得被紀淵發現了惹他惱火。

  她也沒有想到紀淵會忽然對自己開口說那樣一句話,雖然很快他就反悔了,那也仍舊可以算是紀淵向前邁出的一大步——一個自我封閉幾年的人,忽然有了想要和別人傾訴的欲HX望,這說明原本封閉的心門已經打開了一條縫,并且更重要的是,自己很顯然是受到他信任的。

  夏青忽然覺得自己心里面油然而生了一種使命感,她知道那種在長時間的不安當中,終于找到了一個可以稍微建立起一點信任和安全感的人是多么的難。

  當然了,越是這樣的時候,就越反而不能夠操之過急,必須耐住性子,徐徐圖之,免得一下子讓“紀蝸牛”又把小心翼翼伸出來的觸角縮回去了。

  只是…也不知道讓紀淵走出來的這個過程需要多久,自己要找的人如果就在W市的話,那倒是兩全其美,如若不然,一邊是剛剛打開一條縫的心靈壁壘,一邊是自己一直想要找的救命恩人,要怎么取舍,也是讓人有些撓頭的。

  兩個人各自無語,各懷心事的站在那里。

  “真是夠晦氣的,今天這事兒沒完!本來天就熱,你說我們開個窗通通風,涼快涼快,好家伙,一股煙就嗆進來,我還以為樓下著火了呢!趴窗口往下一看,居然就在我們家窗戶底下燒紙錢啊!哪有這么觸人霉頭的!今天這事兒我非得上物業那里告一狀不可!必須罰那個沒公德心的!”

  “哎呀,你白天沒在家,可能不知道,我聽咱們小區的保安聊天的時候說的,好像咱們小區也不知道哪棟樓,好像是出了人命了…白天出事兒,晚上就有人在小區里燒紙…該不會就是你們那棟吧?”

  “我的天,你可別說了!我這人膽子本來就小,你再說下去還要不要我回家去住了?!我不管,今天這事兒我必須討個說法!讓燒紙那個缺德鬼甭管是批評教育還是罰款,必須有個處罰!年紀輕輕的,搞什么不好,搞這一套…”

  夏青本來百無聊賴的在那里等著沈文棟,剛巧聽到從他們身后走過去的兩個中年女人對話的內容,她連忙轉過身去,拉住剛要走開的其中一個人:“阿姨,你們剛才說哪里有人燒紙錢?”

  “你是干嘛的啊?”那個被夏青拉住的阿姨嚇了一跳,狐疑的看了看面前的這個年輕姑娘,“跟你說有什么用啊?你還能管得了這事兒?”

  “管得了啊,我們是聯合執法大隊的,最近上頭倡導文明祭祀,杜絕封建迷信行為,正抓這種事兒呢!”夏青的回答言之鑿鑿,聽不出半點心虛氣短。

  本來那個被夏青拉住的中年女人心情不太好,并不是很想理人,突然被拉住還有些不悅,現在一聽夏青這么說,頓時眼睛都亮了。

  “太好了!太好了!這可真是瞌睡送枕頭,你們在這兒那可真是太及時了!”她忙不迭的對夏青,以及站在旁邊顯得更多了幾分威嚴的紀淵說,“就在那邊!我家那棟樓挨著那邊的院墻,院墻外面是一條小路,走不了車,也沒有什么人,位置比較僻靜。燒紙那人挺大個小伙子,真是太缺德了!你們快管管!”

  “好的,阿姨,你放心,我們這就過去看看,該制止制止,該批評批評。”夏青的態度非常爽快,“這樣吧,阿姨,你先到別處去乘乘涼,走一走,我們過去查看情況的時候,你就別跟著了。”

  這話也正合那個中年女人的心意,看樣子雖然她是一門心思要舉報別人燒紙錢,但是骨子里也并不愿意讓人知道自己就是舉報人的,于是在夏青的建議下,和那名女伴一起又拜托和叮囑了幾句,就急忙的出去了。

  “走吧,咱們倆過去看看吧!”夏青等那兩個人走開了,才開口叫紀淵,“我在這里住了四年了,因為物業管理比較嚴,還真沒在小區里面見過有人燒紙錢的。現在早上申雯麗家里頭剛剛出了事,晚上就有人在小區燒起紙錢了,燒紙錢的還是一個年輕人…這種巧合我是不信的。”

  紀淵沒有異議,示意了她一下,兩個人就朝中年女人給他們指出來的那個方向走去,夏青對小區里面的環境比較熟悉,帶著紀淵在曲折的小路上輾轉了幾遍,很快就準確的找到了被舉報有人燒紙的那條柵欄邊小路。

  天色漸漸黑下來,燒紙的火光看起來格外顯眼,一個人蹲在火堆旁邊,一邊用不知知道從哪里撿來的樹枝正在撥弄著燃燒的紙錢,背影看起來身量不小,嘴巴里面還不清不楚的不知道在念叨著什么。

  夏青腳步放慢放輕了一些,扭頭去看紀淵,發現紀淵已經默契的和自己保持著同步,也同樣動作非常輕緩,并且沒有任何出聲的準備。

  走近一點,那個燒紙的人說的話就隱約能夠聽到一點了。

  “我也不知道有沒有來世,總之你這個傻姑娘,如果有來世,學聰明一點吧,找個值得托付的人,別再讓自己活得那么累了…咱們可能也沒有那么深的緣分,挺遺憾的,但是現在已經這樣了,也沒有什么辦法…”

  說著說著,那人不知道究竟是被燒紙錢的煙灰嗆到了,還是有一些傷感,低下頭,開始用手背抹著眼睛,嘴里面也沒了聲音。

  借助著忽明忽暗跳動著的火光,夏青看到了那個燒紙人的側臉,就和她方才懷疑的一樣,這還真是一個熟悉的面孔,早上剛見過面的——趙達。

  夏青看看紀淵,紀淵也沒有表現出多少驚訝,看樣子他之前也是這么猜的。

  抹了一會兒眼睛,趙達從一旁扯過一個袋子,看樣子里面還有很厚的一沓紙錢,作勢就要取出來填進火力面去。

  “咳咳…”夏青出聲提醒一下趙達他身后是有人的,覺得不能再等了,這么下去,誰知道他要燒到猴年馬月去,既然趙達在這樣的場景下已經注定不好抵賴了,他們又何必非得拉著樓上那么多的鄰居一起聞那嗆人的黑煙呢?

  她這么一咳嗽,前面的趙達猛地打了個哆嗦,重心不穩,直接跌坐在地,因為人高馬大,體格也不小,差一點仰面摔個四腳朝天。整個人立刻就變得無比局促起來,

  等他一咕嚕從地上爬起來,并且轉過身去看清楚了身后的那兩個人是誰,又兩腿一軟,再一次跌坐在地,看起來有點頹然。

  “干嘛呀這是?”夏青笑瞇瞇的看著地上坐著的趙達,“大晚上的這么有興致,跑到小區墻邊上開篝火晚會啊,還是打算弄個燒烤?”

  “不是,都不是…你們別誤會,我…我…”趙達被夏青這么一調侃,更加慌張了,抓耳撓腮,結結巴巴,連個完整的句子都說不出來。

  “別在這里你你你我我我的了,走吧,咱們找個合適的地方坐下來好好的說話。”夏青指了指一旁的火堆,“你在這兒,咱們又不方便說話,又污染空氣,影響人家樓上鄰居開窗通風。”

  趙達有些慌亂的把原本打算投入火堆的紙錢又塞回了袋子里面,隨后站起身來,想要把地上的火堆弄熄滅,不過他的腳抬起來,又默默的放下。

  “讓我把這一點燒完吧!也不差這么一丁點兒了。”他語氣里帶著祈求,“都說人死如燈滅,也有人說什么在天之靈,現在就當第二種是對的吧,行么?”

  他都這么說看,夏青還能怎么辦呢?她總不能沖過去三腳兩腳踩滅了,把趙達直接給拉走啊,那樣一來恐怕趙達的配合程度又要下降了。

  之所以用了“又”字,是因為在之前那一次見面的時候,趙達很顯然是沒有對他們足夠誠懇的,現在看來,不僅有所保留,保留的可能還不少。

  畢竟這世界上再怎么感情豐富的人,也不可能在一個泛泛之交的房客出事死了之后,當天晚上就特意跑到小區里去給自己的房客燒紙的。

  趙達蹲在那里用手頭的樹枝撥弄著地上越來越小的火苗,一直到一丁點兒的火星都沒有,這才緩緩站起身來。

  趙達的身高比紀淵還要略高大一些,現在站在那兒,一步都不肯走,就垂頭喪氣的,還有一些魂不守舍。

  “你自己能走么?”夏青問,“走不穩我們可以扶你一把。”

  “不用了吧…”趙達苦著臉搖搖頭,“我不想讓老鄰居看到我好想被警察給銬起來帶走了似的,那樣我爸我媽他們兩個人又要緊張了…我們家房子的事兒,我都還沒敢告訴他們呢,怕他們歲數大了承受不了。”

  “好,那走吧,地點你來決定。”夏青向一旁退開半步。

  趙達哭喪著臉踉踉蹌蹌的跟著夏青和紀淵往外走,直奔小區主大門的方向走去,并且在紀淵和夏青原本等人的位置看到了已經等在那里的沈文棟。

  “你們不是早就結束了么?怎么才回來?”沈文棟先看到了夏青和紀淵,所以開口就很隨意的詢問了一句,然后才看清這里還有一個面生的人,“這位是…?”

  “申雯麗的房東。”夏青回答。

  沈文棟恍然大悟,微微挑眉,四個人出了小區大門,拐到旁邊小街上面尋找合適的場所。

  這附近是典型的居民區,這就意味著這里到了晚上就會變得格外安靜,就連路燈也不是特別的明亮,四個人在街上轉了一圈,最后選擇了一個開在小路拐角處的啤酒屋。

  啤酒屋的老板好不容易等到了有人登門,本來是很開心的。結果看到這三男一女臉上的表情,頓時也小心翼翼起來。

  夏青和沈文棟他們還算是工作時間,不能喝酒,所以什么都沒有點,倒是趙達自己選擇了一個啤酒套餐,一副橫下心來要買醉的架勢。

  這男人到底跟申雯麗有多大的淵源呢?怎么看起來他到好像比申雯麗的正牌男友文畫還要更傷心似的?夏青默默腹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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