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俊平母親說,那一家子也姓李,不過并不是祖祖輩輩生活在這個村子的李家人,而是三十多年前從別處遷過來的,所以名字倒是跟李家村里這些沾親帶故的并不挨著,男的叫李仁,有手藝,木匠活瓦匠活都會做,他老婆劉瑛跟家里老人一起務農。
不過當年他們把被認作“不祥”的孩子偷偷送走了之后,接下來的兩三年時間里,都只有李仁可以到別的村甚至別的縣去找點零散活計維持家用,家中的老婆孩子根本沒有辦法去地里面做活,只要他們去,就總會有因為心中忌諱而跑去搗亂甚至打罵他們的村民。
“不過現在他們可好啦,總算是熬出來啦!”李俊平母親嘆了一口氣,別看她之前對村子里面關于“狐仙”之類的事情有些諱莫如深,說起李仁一家,卻并沒有太多的負面情緒,倒好像是頗有些同情似的,“這一家子可真有那么一股悶勁兒,愣是一聲不響的繼續過自己的日子,后來過了幾年,那些人也鬧夠了,他們就穩穩當當的又懷了孩子,這回更厲害了,直接生了一對兒龍鳳胎!”
“那對龍鳳胎后來怎么樣?平安么?”夏青問。
“平安啊!可好啦!長得也好看,還挺聰明的,好像去年考了大學了吧,我記得過年還看到他們回來呢!李仁他們那一家子吧,現在也不太怎么跟我們村里的其他人家往來,估計是早年那陣子嚇怕了。他們家日子過的也不算特別富裕,不過安安穩穩的,也挺好。”李俊平母親很是欣慰的說。
齊天華在一旁聽著覺得有些納悶兒:“阿姨,你對李仁一家子沒有什么想法么?那時候不是都說什么留下孩子就會帶來什么災難的么?”
“唉,那會兒我哪有心思去恨別人去…”李俊平母親嘆了一口氣,“我自己那會兒還沒懷上我家俊平,根本沒心思去管別人家的事兒,而且剛開始也多少有點怪怕的,后來時間長了,發現大家伙兒都好好的,就不想那些了。再怎么災啊禍啊的,我不也是個當過媽的人么!那種滋味兒我懂,我恨不起來李仁家。”
和老太太聊了一會兒,李俊平還沒有回來,李俊平母親倒是要忙著準備晚飯了,夏青他們也不好多打擾人家,便起身告辭,天色也已經不早了,他們直接驅車離開李家村,返回縣里。
臨走的時候,夏青還特意看了一眼,李永福家里面燈火通明,倒是村長李永輝家黑漆漆的一片,也不知道是沒有開燈,還是沒人在家。
回到縣公安局的招待所,其他幾組人也陸陸續續回來了,大家坐在一起開了一個碰頭會,把彼此的收獲來了個互通有無。
這兩天負責去李永安那個看管果園的小屋以及往返村中必經之路尋找線索和目擊證人的那一組同事是最郁悶的,他們說李永安生前在村子里的人緣兒實在是不怎么好,村民們在他活著的時候似乎都很怕他,對他有些避之唯恐不及,死了之后就更加忌諱,幾乎是開口一提李永安,還沒等往下說,對方就已經擺著手忙不迭的走掉了。
這樣的一個小村子里面,想要找個監控器什么的那就更是天方夜譚,所以除了縣局已經掌握到的那些不足以充當證據的凌亂的足跡和指紋之外,在李永安出事當日曾經逗留過的地方,都沒有更進一步的收獲了。
雖然說是查到現在也沒有什么特別突破性的進展,夏青卻比最初剛到這邊的時候更加相信李俊良和李永安的死并不是什么意外了。
就像縣局的前輩之前說的那樣,李家村看起來好像是一個偏僻而又質樸的小村子,但實際上卻是一潭深水,二十幾年前李永輝父親導演的那一系列“不祥的孩子”事件,利用村民的迷信和愚昧,營造出了一種羊群效應,有人帶頭攻擊所謂能夠給村子帶來不幸的人,其他人就一哄而上,群起而攻之,最后的結果現在已經是明明白白的擺在了面前。
經過這幾天的摸底,雖然說直接針對李永安之死這一方面收貨不多,被派過來的刑警們卻都敏感的發現,村子里面有形或無形的財富,基本上都集中在了李永輝的親戚和左膀右臂手中。
這就是當初李永輝父親一手導演了“狐仙的旨意”那一幕幕鬧劇的真正目的。
李永福說,當初是“狐仙”或者托夢,或者直接上身到李永輝父親的身上,讓他說出“不祥”的孩子在哪里,身上有著什么樣的特征標記。
李永輝父親如果真的能通什么神靈,為什么不在“不祥”的孩子還在娘胎里的時候就準確的把那孩子的標記是什么說出來呢?偏偏每一次都是準確的說出某家或者出生很久,或者剛剛出生的孩子身上帶有“不祥”的記號,這必然是有掌握內情的人提供線索,和他事先通過了氣。
當時村子里面不管是主力還是非主力,一共有四名接生婆,這四名接生婆比其他村中任何人都有更多的機會掌握到村里每一個新降生的孩子身上帶有什么樣的特征——不管是胎記還是蒙古斑,想要在小小的新生兒身上找到能夠被稱作“標記”的東西,似乎也并不是什么難事。
那么這樣一來,李永輝父親和李永輝當年的一系列做法,就注定了讓他們在村子里會被一些人恨之入骨,那么在蟄伏多年之后,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對李永輝的兒子李俊良下手,用來打擊李永輝和他的父親,似乎也就說得通了。
至于李永安,他在當年就不管是出于信仰還是出于利益的趨勢,一直盡心盡力的扮演著李永輝他們一家的左膀右臂,或者說是打手也不為過,那么恨李永輝的人就把他也一并恨上了,這種推斷也同樣站得住腳。
當年的四個接生婆,有兩個已經過世了,還有一個仍然在村子里面做接生婆,考慮到這樣一來,這個人和村中居民牽扯仍然比較深,夏青并不認為從她口中能夠順利的得到有價值的線索。
這樣一來,那個被兒子接到城里去養老的接生婆就成了一個重要的突破口。
夏青之前沒有和紀淵實實在在的打過交道,她只知道紀淵因為搭檔出事的那個心結,所以排斥與人合作,喜歡獨往獨來,不過看他之前和李老拐、李永福之間的交流,似乎并不存在應對工作方面的障礙。
這么一想,她也就把心態重新放平和下來。
就算信不過紀淵,她總還是信得過董偉峰的,董大隊都默許了紀淵一個人跑來跑去的做調查,那就肯定不會有什么大問題的,畢竟董大隊的精明強干也是出了名的,絕對不是什么吃素的人就對了。
就這樣又過了一夜,第二天早上夏青他們照例一大早就到村里去,這一去卻發現村子里面的氣氛和前一天好像有了很大的不同,原本應該是一派寧靜的早上,今天卻亂哄哄一團,更有趣的是,已經好幾天沒有回到村里來的李俊強,居然比夏青他們還更早一步的已經回到村子里了。
“哥幾個,大妹子,你們過來啦?”李俊強看到三個人過來,便很熟稔似的和他們打起招呼來,“你們來的正好!這回我們李家村可熱鬧了!”
“這是怎么了?這些人都急急忙忙是要往哪兒去啊?”羅威問。
李俊強朝一側努了努嘴:“喏,都是跑去李永福家看熱鬧的!”
“李永福家里怎么了?是出了什么事了么?”夏青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啊,是出了點事兒,”李俊強輕飄飄的回應,“李永福那老家伙死了。”
“什么?!”他這話說得輕描淡寫,卻讓一行穩得住的齊天華都大大的吃了一驚,畢竟前一天他們才剛剛和李永福溝通過,“什么時候的事?怎么死的?”
“昨天晚上半夜里頭吧,誰知道呢,我也沒過去看,就是聽別人說的,”李俊強聳聳肩,攤開手,“我爸出事那會兒,我說要討個說法,李永福蹦著高兒的跟我叫板,我跟他鬧過紅臉,現在他死了,我除非腦子進水了,否則絕對不會傻乎乎的跑去跟前惹那一身騷呢!”
“既然不想惹一身騷,你一大早從縣里跑回來干什么?”夏青看了他一眼。
李俊強嘿嘿一笑:“我不到跟前去,還不興我在自己家看看熱鬧?這回你們信了我了吧?難道李永福那老家伙也是一不小心就意外了?!”
夏青他們也不想和李俊強多浪費口舌,畢竟李永福家那邊的情況現在到底是怎么樣的還是個未知數,他們趕忙朝李永福家里趕,還沒到李永福家門口呢,就已經看到很多人忙里忙外的,看模樣似乎是想要張羅喪事,李永福老婆的哭嚎聲也格外響亮,離多老遠都聽得清清楚楚。
夏青回頭小聲的同羅威他們說了一下,讓兩個人先留在外面,一個掌握一下外面那些人的意圖,盡量控制住局面,另外一個抓緊時間通知縣局派法醫過來,準備對李永福的尸體進行檢查。
這好端端的一個人,偏偏在這樣的一個節點上暴斃,那就無論如何都不能用意外來解釋,更不可能被允許像李俊良那樣被匆忙之間火化下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