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不用送戎關關上學,戎黎通常會睡到很晚,今兒個奇怪了,他居然這么早就在街上游蕩。
程及在馬路對面叫他。
“戎黎。”
“戎黎。”
“戎黎。”
他沒反應。
程及過馬路,從后面拽了一下他的衛衣帽子:“叫你呢。”
他回頭,瞥了一眼,繼續漫無目地地游蕩。
程及揣著兜,走在后面:“喂,鎮友,聽不到我叫你啊?”
“我該早點聽你的。”戎黎沒頭沒尾地說,像在自言自語。
程及沒聽明白:“什么?”
他看著前面,一雙杏眼好像蒙了塵,灰蒙蒙的,沒有神采,他說:“我應該什么都聽她的。”
又是“聽你的”又是“聽她的”,前言不搭后語。程及扇著風嗅了嗅:“也沒喝酒啊,怎么一大早就說起胡話了?”
“為什么要管她是不是來歷不明?為什么要瞻前顧后?”他失魂落魄地碎碎念著,“她要什么,都給她好了。”
程及可算是聽明白了,戎黎這是被女人勾了魂啊。
要什么都給是吧,程及問:“要你小命呢?”
戎黎突然停下腳,看著手里的手機。
程及也掃了一眼,是徐檀兮打過來了:“再不接她就掛了。”
戎黎接了。
徐檀兮喊他:“先生。”
他嗓音壓著,低低的:“嗯。”
“對不起,剛剛掛了你電話。”
戎黎靠路邊站著,他沒有換鞋,還穿著早上抓雞時的那雙白球鞋,鞋面已經臟了,不知道是鞋襯了雪還是雪襯了鞋,一灰一白,對比鮮明。
“為什么掛我電話?”語句像在質問,但又毫無底氣,有些戰戰兢兢,有些誠惶誠恐。
他生病的時候也是這樣,像頭被拔下了爪子和利齒的獅子,一身野性被馴化了,即便看著還不乖順,但已經沒有任何攻擊性了。
這樣子的他,最能讓徐檀兮心軟。
她說話都沒有骨氣了,滿腔溫柔,輕得不能再輕:“主治醫生剛從手術室出來,在找病人家屬,但是監護人都不在,只有我一個人。”
“誰受傷了?”他問。
“我朋友,秦昭里。”
戎黎知道她,徐檀兮開業的時候,她送過花籃,后面還寄過幾次快遞。
但這些不是他的重點,他只關心一件事:“你還回祥云鎮嗎?”
“回。”她不假思索,沒有半絲遲疑,“等我朋友好些了我就回去。”
戎黎一直攥著的手松開了,掌心不知道什么時候破了皮,剛剛沒感覺,現在才覺得疼。
“在哪個醫院?”
她說:“南城虹橋醫院。”
“徐檀兮。”
“嗯?”
他又不說話了。
他住的房間不透光,窗戶都被釘死了;他睡覺會抱著手臂,縮成一團;他發燒的時候、醉酒的時候,會很黏人,喜歡一直叫她的名字。
他是個極度沒有安全感的人。
“你是不是擔心我會不回去?”徐檀兮不等他回答,毫不猶豫地說,“不會的,你還在那里,我怎么會不回去呢?”
戎黎低著頭,看腳下的鞋,壓在眉間的陰翳終于散掉了,一句話拉他下懸崖,一句話拽他上云端,能讓他的共情障礙去見鬼的,也就只有徐檀兮了。
“我掛了。”
“好。”
徐檀兮等他先掛電話。
戎黎也等了一會兒才掛斷,然后對程及說:“我要去南城,你幫我把關關送到他姑姑家。”
程及說行。
戎黎調了個頭,往車站走。
“不用這么急吧。”程及失笑。
戎黎突然停下來:“她要我就給她。”他說完就走了。
程及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這家伙,要么不談戀愛,要么豁出命來談。
南城,虹橋醫院。
過道里,突然有人喊:“容離!”
徐檀兮本能地回了頭。
走在她后面是為位個子很高的男士,他戴著口罩和鴨舌帽,臉被包得嚴嚴實實,而叫他的,是數米之外的一個女孩。
男人將手指按在唇上,示意女孩不要聲張。
女孩拼命點頭,快步跑了過去,結結巴巴地說:“能能能給我簽個名嗎?”
徐檀兮認得那位男士的眉眼,她在電視里、路邊的廣告牌上、高樓大廈的電子顯示屏上都見過他。
蕭既,國內頂流的男演員。
“當然可以了。”他有一雙很會講情話的桃花眼,總是帶著笑意,用他粉絲的話說,又純又欲,“簽在哪?”
女孩把后背露出來:“簽我背上!”
蕭既拿出筆,在女孩的羽絨服上簽字,他一筆勾成,字體隨性不羈,像野蠻生長的草。
女孩見到愛豆激動得不得了:“我超喜歡你!”
蕭既只是笑了笑。
女孩子年紀不大,應該還沒有成年,她壯志豪情地說:“我要偷電瓶養你!”
他眉梢稍稍一壓,正經嚴肅:“那可不成。”嘴角一勾,又風情溫柔,“要遵紀守法哦。”
女孩立馬點頭:“嗯嗯!”
徐檀兮進了電梯,門剛要合上,一只手突然橫了進來。
“抱歉。”
那位頂流進來了。
徐檀兮往后退了兩步,隔出距離來。
蕭既盯著自己的手機,兩只手的大拇指都在屏幕上滑動,黑色口罩遮住了他大半張臉,鴨舌帽的帽檐把陰影折在他臉上。
“可以幫我按一下嗎?”
電梯里沒有別人,他是在跟徐檀兮說話。
徐檀兮問:“幾樓?”
“七樓。”
她按了個七 蕭既是歌手出道,上天追著賞飯吃,有一把好嗓子,說話字正腔圓:“謝謝。”
三樓到了。
電梯門開,徐檀兮要下樓。
“等等。”他從口袋掏出一根草莓味的棒棒糖,放在手里遞給她,說話混著點不大正經的笑,“謝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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