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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4:戎黎索命,從地獄里來

  翌日下午,距離李權德父子被害已經超過了四十八小時。

  小歸接了一通電話,掛斷后對周常衛說:“法醫和痕檢的報告出來了。”

  周常衛停下手頭上的事:“有發現嗎?”

  小歸搖頭:“沒有指向性證據。”

  沒有證據的話,就不能一直扣著劉任達和丁強,得放人了。周常衛給萬茂個眼神,萬茂會意,起身去放人。

  劉任達人一出來,就陰陽怪氣地說:“警察同志,下次可別再亂抓人了,我們麻將館很忙的。”

  周常衛皮笑肉不笑:“我們警局也很忙的,下次別再讓我們抓了。”

  劉任達從鼻腔里哼了一聲,吆喝老伙計丁強一起出了警局。

  兩個老滑頭!彭建國看得牙癢癢:“就這么放了他倆?”

  萬茂攤手:“扣留滿二十四小時了,沒證據不放也得放啊。”

  彭建國心里不甘啊:“我還是覺得這倆人有問題。”

  萬茂附議:“我也覺得。”

  周常衛一人丟一個眼刀子:“你們覺得有個鳥用,少在這動嘴皮子,趕緊去找證據。”

  一米八九、兩百斤的萬糙漢一個甩手,身姿像極了勾欄院里風韻猶存的媽媽:“好嘞!”

  周常衛叫他滾。

  三個小時過去,夕陽已見落山之勢。

  “快下班了,”萬茂屁股癢,坐不住了,吆喝大家伙,“要不要去喝一杯?”

  周常衛夾著煙,笑罵:“案子都沒破,喝什么喝。”

  “那飯總得吃——”

  一道聲音突然插過來:“這邊是刑偵大隊嗎?”

  是個中年男人,在門口張望。

  “是啊。”萬茂打量打量他,“你是來報案還是…自首?”

  男人進來,說:“我來報案。”

  這晚飯看來是吃不成了。

  周常衛從椅子上起身:“什么案子?案發地點在哪?”

  男人先自報了家門:“我叫方大成,家住在祥云鎮鐵嶺方村。”介紹完自己,他遲疑不決了一會兒,說,“八年前,我看見三個男的把一個女孩拖到了紅角制煙廠的后山,人應該是沒了,我后來見過那個女孩的家人登尋人啟事。”

  又是命案。

  周常衛神色嚴肅:“那個三個男的,你看清楚他們的樣子了嗎?”

  方大成東張西望,抬手抹汗,應該是個性子怯懦的,猶猶豫豫了半天才說:“看清了,他們和我是一個煙廠的。”

  “他們是誰?”

  方大成一個一個報出來:“劉任達,丁強,李權德。”

  李權德嘴里說過,當年那件事。

  周常衛全明白了,原來是這件事。

  方大成補充說:“我沒見到那個女孩下來,尸體可能在山上。”

  八年前的懸案,證人今天才上門,不早不晚,剛好趕上李權德的命案,這個時間點巧得像閻王在抓小鬼,讓你三更死,就絕不留五更。

  先不管閻王爺,抓了鬼再說。

  周常衛把煙掐了:“阿茂,你通知一下痕檢和法醫,十分鐘后出發去紅角制煙廠。”

  “OK。”飯是不可能吃了,萬茂往口袋里塞了個蛋黃派,路上充饑。

  “建國,”周常衛言簡意賅,再下一道指令,“抓人。”

  彭建國精神都抖擻了:“是!”

  劉任達和丁強不在縣里,兩人都回鄉了,警車到祥云鎮的時候將近七點,天已經全黑了。

  警笛聲打壩下劉村而過,驚了村頭村尾的狗,村頭村尾的狗驚了各家各戶的人。

  劉村的男男女女都出來瞧熱鬧了,三五成群,議論紛紛。

  “警察怎么又來了?”

  “來抓人的。”

  “抓誰啊?”

  “我看見車往靈芝家去了,沒準是他家男人犯了什么事。”

  “走,看看去。”

  一行數人往靈芝家去了。

  靈芝家男人叫劉任達,開麻將館的,警車就停在了他家門口,丁強也在他家,警察一次抓了倆。

  劉任達被兩位刑警扣著押出來,他一路掙扎,氣焰不小,大聲嚷嚷:“放開我!你們憑什么抓人!”

  彭建國摁著他的頭,讓他老實:“憑你是嫌疑人。”

  劉任達面紅耳赤地叫囂:“我們說得還不夠清楚?李權德父子不是我們殺的!”

  丁強也咆哮,大喊冤枉,大喊警察胡亂抓人。

  彭建國給同事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們先把丁強押上車,他給劉任達上了手銬:“八年前,紅角制煙廠的后山,還記得吧。”

  劉任達一時忘了掙扎,愣住了,過了半晌才結結巴巴地辯解:“我、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彭建國反扣住他的手:“那就上警局慢慢說。”

  他扭頭怒喊:“你們有證據證明我殺人嗎?”

  彭建國腳下停住:“你怎么知道是殺人案?我可還沒說呢。”露餡兒了吧。

  劉任達眼神飄忽:“我、我隨便猜的。”

  彭建國懶得跟他磨蹭,一把把人往警車上推:“上車。”

  劉任達一只腳剛抬上車,整個人突然僵住了,他瞠目,瞳孔放大,望著車對面,難以置信:“你、你——”

  對面的人戴著寬大的衛衣帽子,路燈在左邊,半張臉隱在暗處,他慢慢悠悠地走近:“還記得我嗎?”

  劉任達張嘴結舌。

  他一字一字,陰森入骨,猶如從地獄里蕩出來的索命亡靈,他說:“我是白秋的兒子,阿黎。”

  那一年的冬天,阿黎十歲,他下學歸來,天陰陰,雪花夾著冰粒子,稀稀落落地飄下來了。

  阿黎喜歡雪,蹦蹦跳跳往家里跑,邊喊著:“媽媽。”

  “媽媽。”

  “媽媽,下雪了!”

  他推開院門,撞到了人,往后絆了一腳,摔在門檻上。

  對方是個高高壯壯的中年男人:“你就是白秋的兒子,阿黎?”男人膚色黝黑,長了一雙金魚眼,上上下下地打量他,“長得真像啊。”

  那時候的劉任達四十五歲,第一任妻子離世沒多久,是個鰥夫。他身后還有兩個人,一高一矮,都面色泛紅,衣衫不整。

  阿黎從地上站起來:“你們是誰?”

  “我們?”四十七歲的李權德說,“我們是你爸爸請過來做客的牌友。”

  他們三人當中,丁強性子最急,他把褲子拉鏈拉上,嚷嚷:“別磨磨蹭蹭的,趕緊走。”

  三人結伴走了。

  大片的雪花落下來,壓在院子里的枝頭上,阿黎把書包扔了,拼命往屋里跑。

  “媽媽!”

  “媽媽!”

  他推開房門,看見母親躺在地上,身上只蓋了一件衣裳,母親嘴里塞了布,眼里含淚,在沖他搖頭,用力搖頭,讓他不要過去。

  阿黎愣在原地,手握成拳頭,慢慢攥緊。過了幾秒后,他去抱了一床被子,蓋住母親的身體,然后跪在母親身邊,把她嘴里塞的布扯出來,把她手上的繩子解開。

  “阿黎,”母親眼睛看不見,漂亮的一雙杏眼木訥無神,“媽媽沒事,你出去,出去等媽媽。”

  他跪著,一動不動,十歲的孩子卻有著那樣千瘡百孔的眼神,他的眼睛很像母親:“他們欺負你了是不是?”

  他沒有哭。

  母親在哭:“沒有。”她那雙看不見人的眼睛不會說謊,眼淚一個勁兒地往外涌,“阿黎,媽媽沒事,媽媽沒事…”

  怎么會沒事,她手上、身上全是傷痕。

  阿黎張開手,抱住母親,像個大人一樣,輕輕拍著她的頭:“媽媽別怕,阿黎很快就長大了,不會再讓人欺負你。”

  他在發抖。

  到底還是孩子,他拼命忍,還是哽咽了:“別怕,媽媽別怕…”

  母親抓著被子,嚎啕大哭。

  那天晚上,阿黎摔了存錢罐,拿出了里面的硬幣,那是他和母親所有的積蓄,他去小賣部,買了一把水果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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