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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九章 青山埋青衫

  陳九躋身半步元嬰,自中土一戰后,便舉世無敵。

  馬九萬邀他一起干爛那些世間宗門,陳九開口拒絕了,與馬九萬簡單問了些白骨道館里的境界一事,再與壺中老道和布魯克寒暄一會兒,四人久違的吃了頓飯。

  壺中老道與陳九聊天之際,突然驚疑一聲,朝著陳九問道:“已經半步元嬰了?”

  陳九輕輕點頭,又嘆息道:“可惜不能破開金丹瓶頸,躋身元嬰。”

  壺中老道翻了個白眼,這說的是人話嘛,什么叫可惜不能破開金丹瓶頸,要曉得這白骨道館對境界壓制極大,數千年以來,只出過七位半步元嬰,而能成就元嬰,硬闖出白骨道館的修士,古往今來,一個沒有。

  陳九如今便是白骨道館有史以來第八位半步元嬰,且還是唯一的體修,可見其天賦之強!

  為此壺中老道神情嚴肅,朝著陳九沉聲道:“你可知道,你是這白骨道館之中的老八!”

  陳九差點被一口酒噎住,緩了一會兒,朝壺中老道罵道:“去你嗎的。”

  老道莫名挨了罵,眼神迷茫,有些不知所措,朝著陳九解釋道:“你確實是這白骨道館里的第八位半步元嬰啊。”

  陳九白了他一眼,“那也別叫我老八,在我家鄉那不是什么好話。”

  壺中老道囔囔一句,“貧道又不曉得。”

  陳九擺了擺手,“行了,不怪你。”

  布魯克就在一旁喝酒,喝一杯漏一杯。

  馬九萬皺眉,踹了他骷髏架子一腳,說道:“你喝你嗎呢,喝一口灑一口。”

  布魯克看了他一眼,沉默了一會兒,解釋道:“太高興了,想喝點。”

  陳九坐在一旁,輕笑著微微抿了一口小酒,打量三人一會兒,突然發現如今好像是自己瞧著年紀最大。

  馬九萬走的是純正的修士一途,壽元極多,本就不顯老。

  至于壺中老道和布魯克則一直是這種樣子,從未變過。

  相比之下,自己這境界最高的體修,反而是看著最老的。

  陳九突然啞然失笑,體修壽元本來就少,自己跟他們比什么,吃飽了撐著。

  這頓飯后,陳九就一個人走了,馬九萬問他要去哪,陳九擱著遠遠的擺了擺手,笑道。

  “去看遠山及遠水。”

  馬九萬站在原地,沉默許久。

  遠山及遠水在哪?

  自然在遠方。

  往后幾十年,馬九萬再沒聽過陳九的消息,曾經讓這座天下驚駭的青衫客,仿佛瞬間沒了蹤影,消散了痕跡。

  而馬九萬作為金丹瓶頸的修士,在往后也有了莫大名聲,和壺中老道還有布魯克一起建立了一個宗門,算是開宗做祖了。

  赤霄也沒死,那日被人救走,自此往后,他蹤跡異常隱秘,在整個天下尋找破境元嬰的法子,甚至為此遠去海外,尋找那位傳聞死在海外的曾經天下第一。

  青霞則一直留在陳九搭建的山中木屋內,自己種了幾畝農田,每日與山水相伴,清明和大年時,便回到自己家鄉,給爹上墳。

  山下小鎮的居民偶爾上山,也十分驚奇,那原先的山中獵戶,怎么變成了這么一個俏麗女子?

  有好心人擔心青霞的安危,勸她一個女子不要住在這山上,去山下城鎮外搭個房子也比這安全。

  青霞只是搖頭婉拒,沒有多說。

  也有看青霞生得俏麗,前來追求她的,每日拿些大魚大肉,上門拜訪。

  青霞對此則是閉門不見,如果那人直接將魚肉放下屋外,那么青霞也不去管,就等魚肉爛在那,然后再丟掉。

  這種方法,最寒人心,臉皮薄的自然退去,臉皮厚的依舊每日上門。

  后來青霞煩了,對一位每日來三次的追求者說道:“這屋子主人是我相公,我已是有夫之婦,你別來煩我,當心我相公回來打死你。”

  山下眾人對那能在山中打死老虎的獵戶還是十分懼怕,消息傳開后,就再也沒人敢上門找青霞。

  只是城鎮下魚龍混雜,消息傳得又快,有一路強盜聽到了山中住著一位貌美女子,許多男子去求婚都被拒絕,當下就起了興致,一眾人于夜間闖入屋內,定睛一看,果真是個俏麗的小娘子,當下大喜。

  可喜著喜著,忽然就覺得不對勁了,這小娘子竟然懸空而起,手中有火焰燃燒!

  這伙強盜今夜入山,就再沒能出山。

  后來又有傳言,說這山中女子是鬼魅,不然怎敢獨自一人住在這山內,還一直無事?

  這種言論時常有,不過城鎮里沒死人,倒也沒人在意這山中女子是不是鬼魅。

  青霞一個人住在山上也挺好,每日照顧完了幾畝農田,便坐在院中,繡些字畫,等到時候晚了,便自己煮點飯,夠自己一個人吃就好了。

  宗門的師弟師妹有時會來看她,給她帶些吃食,青霞也就存在,然后和他們熱情的聊上許久。

  后來久了,師弟師妹來得越來越少了,直到再也沒來。

  青霞有時就會坐在院中那已經老久的椅子上,看著山中遠處,好似看著,就能看見師弟師妹們朝她走來。

  可往往是寂寥夜色先來,催促著她回屋去。

  青霞長時間沒有修道了,修為也下降,更抵不過衰老,于是她便拿著自己攢了大半輩子的錢,從山下買了一個棺材,放在屋內。

  在她九十歲那年,坐在院中,因為蒼老而萎縮的眼瞳忽然看見遠處有一道人影,穿著青色衣衫,遙遙走來。

  青霞廢力撐著椅子站起,竭力睜開眼睛,想要看清來人。

  青衫人影看見了她,似乎也有些驚訝,走近之后,面色復雜,開口道:“沒想到你會在這。”

  青霞滿是皺褶的蒼老臉皮難得堆起微笑,朝著陳九問道:“你還認得我?”

  陳九點了點頭,“那天你說過的,你叫青霞。”

  青霞有些羞怯的低頭笑了笑,沉默一會兒,朝著陳九說道:“時間過得真快。”

  還沒待陳九開口,青霞又問道:“你是回來看這屋子的吧?”

  陳九點頭,“回來看一看,沒想到你把它打理得這么好。”

  青霞又笑了一下,然后仔細打量了一下陳九。

  陳九如今也老了,有了中年痕跡,兩鬢有些斑白,畢竟他這個年紀對于金丹體修來說,已經不算年輕。

  兩人沉默站了許久,最終陳九離去時,青霞突然叫住了他,有些膽怯的輕聲問道。

  “以后你還會記得我嗎?”

  陳九轉頭,沉默一會兒,回道:“會的。”

  青霞高興的笑了起來,像那年心中花鳥燦爛的十六歲姑娘。

  青霞笑著笑著,淚水忽然濕潤了臉頰,她輕聲呢喃著。

  “下次就不喜歡你了。”

  青霞這一生都在尋找陳九身影,錯過了許多沿途風景。

  后來晚霞來了。

  青霞不在。

  天下五方,陳九在百歲時都走遍了,看了許多書,學了許多道理,也見多了人間冷暖。

  等他再回到北蒼冥時,就沒走了,在一處小鎮購置了房屋,真正的融入了市井小巷里。

  小鎮人不多,家家戶戶都認識,突然來了一位住戶,自然很快就被熟知。

  眾人一時間,都很好奇這個突然入住小鎮的中年男子,瞧著是文質彬彬,有一股子讀書人的書卷氣,且長相也是英俊,就是年紀有些大了,不然有人家都想把自己女兒嫁過去。

  陳九每日閑著沒事做,就在院中練拳,他打拳時極慢,注重溫養拳意與武運,往往半個時辰才出一拳,且一天也只打這一拳,打完收工。

  下午十分,陳九就拎著自己買的茶杯,上茶館坐著,聽那說書先生瞎吹牛皮。

  不過這說書先生雖然言語極其夸張,但所言非虛,許多故事都是經得住考驗的。

  有人說這說書先生原先是山上仙人,后來覺得修行太累,下山享福,結果太過招搖,被另外一位仙人廢了修為,氣血盈虧,如今只能當這說書先生混口飯吃。

  陳九倒是很愛聽他說書,圖個樂呵,經常坐在茶館的老爺椅上為他吆喝。

  而這說書仙人最常說的,便是修士界的天下第一,青衫客陳九的事跡,且說的時候,最是聲情并茂,往往說前還要把驚堂木一拍,隨即中氣十足道。

  “這青衫客陳九可了不得,當初在東海大戰十金丹,整整十金丹啊,要知道一位金丹便相當于天下霸王,能坐在皇帝頭上拉屎的絕頂人物!”

  “結果你們猜怎么著,這青衫客陳九一拳打死一個金丹神仙,剩下九個還是不服,不服是吧,當下又一拳打死一個,看著他們還不怕,再一連兩拳,打死四個,十金丹瞬間快沒了一半,嚇得剩下幾人亡命逃竄。”

  陳九坐在下邊用力鼓掌,“好,講的好!”

  說書先生講得口渴,停下喝了一口水,歇息片刻,又朝眾人說道。

  “不過如今天下又有一位新人崛起,叫做赤霄,傳聞已經是在那中土稱霸,在叫囂陳九。”

  底下有聽客好奇問道:“那這赤霄和陳九到底誰更厲害?”

  說書先生看向他,大聲道:“問得好,要知道這赤霄之所以能稱霸中土,原因之一便是本生修為夠強,其修為相當于兩位金丹神仙,恐怖如斯,所以我覺得陳九打死他需要兩拳!”

  陳九聽完后,當下鼓掌更加熱烈,“好!”

  這也是陳九為何喜歡聽這說書先生的緣由。

  后來說書先生老死了,陳九也有一百五十來歲,真正步入老年,兩鬢斑白,皮膚松弛。

  可能是越年長心性越年少,陳九如今倒是樂觀了許多,經常和小鎮里的孩子一起出去玩耍,教他們釣魚下棋。

  馬九萬尋到了他的蹤跡,每年過年的時候,都會帶著壺中老道和布魯克來找他蹭飯,四人一起吃一頓大飯,倒也格外開心。

  只是周圍鄰居有些不理解,隔壁這青衫老頭一個人住,怎么有這么多人的聲音,著實把他們嚇得不輕。

  陳九在這小鎮里隱居了六十余年,見證了許多新生與逝去,真正應了那句人死如燈滅。

  老年時陳九已經決定從小鎮里搬離,這次不去人間了,隱居山中。

  往后又過三十余年,陳九已然年老。

  中土突然有鬼神之氣聚集。

  赤霄踏入半步元嬰,中土眾金丹修士俯首稱臣。

  陳九橫跨一州,從北蒼冥到中土,殺赤霄于眾金丹修士面前,臨走之前只留一句。

  “我說了,你到半步元嬰,我便來殺你。”

  天下金丹修士只留駭然。

  陳九兩百余歲時,已經極其年老,皮膚松弛,須發皆白,臉上還起了不少褐色的老人斑,早已沒了英俊模樣,完全像是一位遲暮老人。

  馬九萬三人時辰會來陪他,馬九萬還年輕,看不出絲毫年老痕跡,金丹修士有千年壽元,如今馬九萬兩百余歲在金丹修士里還算青年。

  可陳九身為體修,已然是遲暮了。

  他有些想自家師父、師兄,隔壁學宮周賢、發明家老頭了…

  還有許多故人,陸續出現在老年陳九的回憶中。

  有一日陳九忽然對馬九萬說道:“我想先回去了,以后在外邊有空再見。”

  馬九萬點了點頭,“照顧好自己。”

  陳九忽得笑道:“青山埋我。”

  陳九在兩百六十歲時,壽終正寢,馬九萬親手將他埋葬在山川高處,底下有一條婉轉溪流。

  馬九萬坐在陳九墳旁,微微笑著。

  這么青山綠水的地方,想必自家陳兄弟應該喜歡極了。

  白骨道館中,有一處白骨被掀開。

  陳九在白骨中爬起,睜眼一看,又見著那坐在白骨道館里的帶著長鼻面具老者。

  老者開口,嗓音沙啞,向他問道:“為何不破鏡,直去元嬰,而是要老死在里面?”

  陳九重回年少,好奇的摸了摸自己臉頰,笑道:“因為老死不相往來。”

  他再也不想回這白骨道館了。

  長鼻老者一抬手,懶得管他,白骨道館從不留人,將陳九擺手揮出。

  陳九從土里鉆出,眼前山腳下有處小鎮,陳九以前來過,這小鎮離白骨道館地處所在極遠,且周圍也無其他修士。

  按照馬九萬雖說,白骨道館百年也就是外邊瞬息。

  如此來看,自己應該是被隨意丟了出來,而那白骨道館的所以一切,如今想來,都像是一場朦朧的夢,越來越不清晰。

  陳九的境界也重回六境,好在感悟仍在,只要拳意和武運夠了,一路破境元嬰都不是問題,所以最多三年,陳九必能躋身元嬰。

  陳九理了理衣衫,繼續往北。

  在他身后數十里處,有個長相清冽的姑娘,扎著長長辮子,手里看著小說游記,騎著棗紅馬兒,搖搖晃晃,也去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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