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州南部,有一處極大的都城,背靠淮水,向外駐兵十里,沿著官道巡邏,獵殺襲擊路人的妖邪。
進城路上極為安穩,妖邪難見,只是進了城中,卻妖邪眾多,害人之事,屢見不鮮。
城中即使修士眾多,也對這事沒辦法,因為城池太大,人太多。
有人就有邪祟,很多邪祟都是脫胎于人,成長于人。
這是一個解決不了的源頭,畢竟總不可能把城中凡人全殺了吧。
所以便只能盡力遏制,城中就有了號稱“獵妖人”的修士。
聽起來與道脈降妖師差不多,但其實一個天一個地,差得遠咯。
這“獵妖人”不過是個拿著賞金殺妖的修士罷了,且其中還是低境界修士居多。
不過“獵妖人”尋妖、殺妖的本事確實有一手,城中又多是些靈智底下的邪祟,不成氣候,被他們逮住,往往能輕易斬殺。
久而久之“獵妖人”的名聲也算在這南陽國都里打響,許多外地人都不遠千里而來,求“獵妖人”為他們降妖。
妖是殺不絕的,有人就會有邪祟,不管好壞。
“獵妖人”與邪祟一般,算是應運而生,占了一些天地氣運,所以修行之中,還是能得一點益處,雖然不多,但也算天地庇護,能讓一般修士艷羨到極致。
也許在數千年后,這“獵妖人”真能變為獵妖人,只為殺妖,得天地大氣運。
但在今日,卻有幾位“獵殺人”失手,不僅沒滅邪祟,反倒自己險些受傷,顏面掃地。
這是在南陽國都的將軍府里,相傳里邊出了一只邪祟,于黑夜出沒,捉人而食,至今為止,將軍府已經莫名失蹤了幾位仆人了。
將軍府的將軍并未回來,還在外邊征戰,老管家就趕忙開了高價,聘請“獵妖人”前來,“獵妖人”是來了,可妖卻半點沒被獵到。
老管家是愁得茶飯不思,這要是將軍回來了,知道府里有邪祟,還不得罵死他這老頭。
唉,這邪祟連“獵妖人”都解決不了,看來是有些棘手,莫非要去請那些城中大修士?
可將軍本來就與那些個擔任城中供奉的大修士不太對付,真要去請這些修士,不是白白讓人笑話?
將軍府的面子可丟不得。
老管家愁呀,準備明天再去“獵妖人”的堂門,請修為較高的“獵妖人”出手,如若還是不行,那只能拉下臉,求城中供奉修士了。
老管家身后跟著兩名“獵妖人”,瞧著老管家如此,他們也是有些赧顏,都怪自己本事不濟,才會如此尷尬,如今所求,也只能是盡力護住老管家了。
往后幾日,老管家請了幾位號稱天師的“獵妖人”,可收效甚微,最多是阻止這邪祟捉人,卻根本逮不住。
眼看將軍回府的日子就要到了,府上卻亂成了一鍋粥,這讓老管家坐立難安,打算再過幾天,這幾個“獵妖人”還不行的話,就真要去請城中供奉了。
將軍府的事,也算是在南陽國都里傳開了,議論紛紛,其中頗有看熱鬧不嫌事大的,還在預測到底會死多少個人。
城中高境修士也有皺眉,覺得那處將軍府的妖氣太大了些,似乎有凝聚成形,影響天地氣運的架勢。
于是便有了一位帶著白狐笑臉面具的青衫客,敲響了將軍府大門。
守門將士瞧見這怪模怪樣的青衫客,警惕問道:“你是誰?從哪來?干什么?”
白狐笑臉青衫客語氣似乎輕笑著,回道:“妖氣大了些,我來殺妖。”
這一句話就夠了。
守門將士趕忙請示老管家,老管家匆忙趕來,身后還跟著幾位“獵妖人”。
那幾位“獵妖人”隔著遠遠的就開始打量門口青衫客,瞧著他這副打扮,城中修士無人相似,應該是外地來的。
外地來的修士,趕來降妖,要么是有真本事,要么是純騙子,撈一波定金就跑。
現在不清楚這白狐臉青衫客是怎樣,可以先靜觀其變。
老管家走至陳九身前,先行禮數,作揖道:“請教先生名諱。”
青衫客回道:“陳九。”
老管家皺眉想了片刻,記憶中是沒聽過這個名諱,但不礙事,天下能人異士眾多,他一個老頭子,又怎能曉得完呢?
老管家打量了陳九兩眼,看見其耷拉的袖子,有點好奇,但也知道不可多問,不然得罪了人家就不好了。
他表情嚴肅了些,開始與陳九說正事了。
“陳先生能降此妖?”
陳九回道:“試試?”
老管家便不再多言,請陳九進府,為他提供吃住,若他在五日內降妖,便有大禮相送,若逾期,只能再去求城中供奉了。
老管家真是半點不想去請那些高高在上的供奉,不然也不至于如此為難。
幾位“獵妖人”與陳九招呼兩聲,便沒多管他,各自做事去了,他們還是要盡力抓出這邪祟的,要是拿了定金不使力氣,這“獵妖人”的名聲就留有污點了。
陳九在府中最高處,吹著夜風,靜坐不動。
白狐笑臉面具的眼瞳處,有微微金光閃耀。
青衫客坐在最高處,像一位神邸,不管是樣貌,還是性子。
從他凝聚神人的那一刻起,他就在緩緩的化作神祇。
上古時的鬼神,其本質和邪祟差不多,都是脫胎于人。
而天生降妖師只算半人,另外一半則是鬼神。
所以他們才有所謂的“本命神通”。
天生降妖師的修行,就是從人到神的過程,人登上一層層臺階,獲得更多的神性,就能坐在天幕王座上,與天地共存。
陳九在走一條成神的道路。
他有兩條道路可選。
一是武運共主,二是武神。
曾經黷武州的老武帝,便是上一位武神,卻也不是尋常武神。
因為他沒要天地賦予的神位,反倒一拳打散了,朝著天地不屑道。
“老子就是武神,還用得著你承認?”
他瞧不起天地,根本不愿與天地共存。
所以后來大修士間更愿稱他為武帝。
老武帝成神之時,天下無敵,舉世無雙,獨占天下第一近千年。
后來出了位紅臉道人,不是天地劍神,卻是所有修士心中的劍神,更是唯一能和老武帝捉對廝殺之人。
這兩人,真算是天下數萬年來的修士戰力極致了。
他們確實算是前無古人。
后邊會不會有來者,亦不確定,也許這兩人,會是千古絕唱。
陳九伸手攔了一縷夏風,抓了一把涼意在手中。
將軍府里有夏蛙響叫,蟬蟲顫鳴。
夜色中的飛蛾撞向一處房屋。
那里沒有光。
坐在房屋高處的青衫客突然一抬手,武運以他為中心,向著四周蕩去,直到裹挾住了整個將軍府。
一位仆人面色驚恐,嘴巴被一只漆黑手掌死死捂住,全身如同灌了鉛,半點動彈不得。
他在緩緩向地下沉去,融進那片陰影。
他的腳裸已經不見了,整個人正在被慢慢蠶食,臉上遍布絕望。
忽得有一陣夏風吹來,好像一切都停了。
仆人身軀又能動,驚駭之下,趕忙轉頭。
身后是一個無面削瘦的漆黑人影,正死死抓著他。
漆黑人影頭顱上,又捏著一只金光手掌。
仆人再往后看。
似乎有白狐臉在笑。
周圍擴散的天地武運在這一刻如同虹吸,瞬間凝聚在金光手臂之上。
金光手掌輕輕一捏。
漆黑人影猶如瓷器,瞬息潰散。
仆人跌在地上,聲音顫顫,就要驚呼。
白狐臉青衫客舉起金光手臂,伸出食指,比在白狐面具前,輕聲道。
“噓。”
蛙聲與蟬鳴停了。
天地靜謐。
周圍有許多飛蛾,皆撞向無火的屋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