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九于道觀悶頭閉關一個多月后,終于出關了,但其一沒破鏡,二沒悟通武道,所謂的出關也只是去學宮逛了一圈,散散步。
那把三八大蓋,他一直帶在身上,就別再腰間,隨時可以抽出,起個裝飾作用,真要打架的話,估計連別人的靈氣護罩都破不開。
他就這樣在學宮中負手而行,見著有讀書人做學問,便一本正經的走過去,佯裝認真的觀看一番,然后拍拍那讀書人肩頭,鼓勵道。
“不錯,再接再厲,下次便能提升你為學士。”
那寒門讀書人心緒瞬間激動,雖然看著陳九年紀不大,但一些元嬰講師本就駐顏有術,如此思罷,讀書人趕忙朝陳九作揖,感激道。
“謝過先生了。”
陳九擺手,不在意道:“你擱我這客氣你媽呢?”
讀書人一臉茫然。
青衫客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
學宮之中,諸子百家,也不一定全是讀書人,例如墨家便是研制法寶,提倡理論與實踐結合,少有舞文弄墨的讀書人。
除此之外,陳九還遇見更離譜兒的。
那是個矮小老頭,恁大個腦袋,淡黃的袍子,蓬松的頭發,正拿著扳手,搗鼓著什么。
陳九好奇走了過去,看著矮小老頭搗鼓,與他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
矮小老頭嫌他煩,叫他爬。
陳九就死賴著不走。
老頭拎著扳手,直直看著他,“不走是吧?”
陳九點頭,也看著老頭。
學宮今日便有一個矮小老頭拎著扳手和青衫客扭打在一起,老頭境界不高,陳九不敢使勁,兩人還打得有來有回的,在地上滾了十幾圈。
有過路人遠遠看見了,驚疑一聲,隨即滿臉鄙夷,憤然一句,“真是世風日下!”
這人不愿多看,匆匆跑遠。
最終老頭打不動,陳九不愿打,兩人糾纏一陣,矮小老頭哼口氣放手,勉強算作平局。
陳九這廝臉皮也確實厚,又笑著湊過去,問這老頭在搗鼓啥。
矮小老頭撇了他一眼,沒好氣道:“給你說了你也不懂,老子在造一種凡人也能驅使的法寶,我管它叫槍械,懂不?”
陳九愣了一下。
矮小老頭哼了一聲,“看吧,給你說了也不知道。”
青衫客笑了笑,也沒解釋什么,就跟在老頭身旁看他搗鼓,老頭手藝確實十分精湛,其中一些器械制造,全靠自己手工打磨,極為精細。
兩人期間倒也聊了一些,都是陳九死皮賴臉扭著老頭問,老頭嫌他太煩了,便隨便打發兩句。
陳九問完之后,神色是有些古怪的,這老頭在諸子百家中竟然屬于發明家,且如今傳到他這一脈,祖師弟子都只有他一人,境界也不高,雖掛有發明家祖師之名,卻連一個學宮講師的身份都未成拿到。
老頭發明的東西也是稀奇,偏向于凡人使用,所以他的名聲在學宮之中便是出奇的微弱,甚至有些讀書人進了學宮讀了幾年書,還不知道諸子百家里有這發明家。
矮小老頭拎著扳手,撇了陳九一眼,沒好氣道:“怎么,看明白了沒?”
青衫客看著眼前那鐵制人形機器,抽了一下嘴角,沒和老頭拌嘴,搖了搖頭。
矮小老頭輕哼一聲,傲然笑道:“沒見過吧,老夫給它取名叫機器人小亮,可用靈石為能源,驅動其為人效勞。”
陳九皺眉,“比如?”
老頭一拍這機器人腦袋,輕喝一聲,“來,小亮,給他整個活!”
機器人眼睛泛起光芒,身子向前一動,面朝陳九,腳步一踏,便是一個后空翻落地,順帶扎起拳架。
老頭拍手,大喝一聲,“好!小亮再給他來個狠的!”
機器人拳架一轉,變為手刀,向下猛然一劈,看向陳九,竟然出口喝道。
“**崽子,三天之內沙了你!”
矮小老頭雙手抱胸,洋洋得意。
陳九沉默了半響,朝著機器人笑了笑。
于是今日,繼老頭與青衫客扭打之后,又有了青衫客打機器人,老頭打青衫客的場面。
最終這機器人被青衫客拆了,老頭拿起機器人的殘肢斷臂,呆愣坐在一旁,看了看陳九,悲痛欲絕,大喊道。
“你賠我小亮,我可憐的小亮呀,出生還沒三個時辰,咱們就天人兩隔了。”
陳九皺眉,“它先罵我的。”
老頭憤然反問,“小亮這么小,還只是個孩子,它懂個什么,你就偏要與孩子計較?”
陳九眨了眨眼睛,撓著腦袋笑了笑,“其實我也還小。”
矮小老頭怒喝,“你小?你小個雞兒!”
青衫客咧了一下嘴巴,不說話了。
兩人在這僵持著,也不是個事,老頭便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淚,傷心憤然道:“你賠我!”
陳九無奈點頭,“好好好,我陪你。”
老頭詫異看著他,“當真。”
陳九頷首,“當真。”
他走到老頭身旁靜立,兩人面面相覷。
隔了半響,老頭皺眉問道:“你賠我呀!”
陳九納悶,“這不是在陪嘛?”
兩人大眼瞪小眼又看了半響。
老頭試探問道:“賠我?”
陳九點頭,“陪。”
兩人不動,隔了一會兒,老頭突然拎著扳手,又與陳九扭打在一起,憤然喝道。
“你他娘是不是覺得老頭我好糊弄呀!”
正值午時,周遭過路讀書人漸多,圍觀便也越多,一些人認得陳九,當下便心生感慨。
這戰爭之王真是狂暴,竟然連老頭都不放過,作孽呀。
后來圍觀學生太多,于學宮之中影響太大,學士又不敢去拉這兩人,畢竟一位雖然境界不高,可也掛著一個老祖的頭銜,另一位就更不用說了,整個學宮有名的學家弟子都差不多被他打了個遍,誰還敢上去,這不鐵定挨打嘛。
元嬰講師倒也來了幾個,只是輩分不夠,學宮之中又最講究這輩分一說,他們離那發明家老祖差了不止一輩,怎敢去攔。
最終是一位大儒以下犯上,將發明家老祖與青衫客拘束住了,那矮小老頭坐在原地,一把鼻涕一把淚,哭訴道。
“沒天理了,我堂堂一個老祖,竟然被小輩欺負了,什么世道呀。”
大儒面色難看,是真拿這出了名不要臉的發明家老祖沒辦法。
但是這件事吧,也得關乎道觀老劍神一脈的弟子,大儒便硬著頭皮,去敲了道觀大門,陶李已經動身,與他微笑一下,一同下山商議去了。
發明家老祖要陳九賠他材料,還得是雙倍的。
陳九雙手一攤,翻了翻口袋,比臉干凈。
陶李也笑著,說道觀里還有幾個木凳鐵鍋,前輩要是不嫌棄,可以拿去。
最終幾人商議半天,實在沒辦法,就將陳九留在發明家一脈中,給老頭打幾個月的下手,當做賠禮了。
畢竟陳九打爛了人家東西,確實不占理。
矮小老頭實在沒法,也只能答應了。
幾人剛商議完,各自散去,就有一位清冽姑娘小步跑來,看著陳九,幸災樂禍道:“聽說你又被打呢?”
陳九身上倒是沒傷,只是那灰頭土臉的樣子,確實狼狽。
他扯了下嘴角,拍了拍身上灰塵,又用這只手抹了一把臉,整得活像個黑煤炭。
周賢被他整得噗呲一笑,又好奇問道:“怎么連老頭都打?”
陳九回道:“尊老愛幼。”
姑娘一咧嘴,“那你可真有愛心,下次準備打女人呢?”
青衫客突然直直看著她。
周賢愣了一下,清冽臉蛋驀然一紅,疑惑問道:“咋呢?”
陳九皺眉道:“你嘴唇咋個這么紅,化妝呢?”
姑娘嫣然一笑,小手背在屁股后邊,身子小跑幾步,忽然轉頭看著陳九,裙擺在微風中搖曳,她瞇著眼睛,笑道:“怎么,好看嗎?”
陳九點頭,豎起大拇指,“還挺好看的,跟猴兒屁股一樣紅。”
周賢本來是盈盈笑意,驀然一僵,咧了一下嘴角,沒和陳九計較這么多了。
今兒風有些大,蕩起姑娘發絲與裙擺,她突然向著陳九提議道:“我們去放風箏吧,挺好的天氣。”
陳九神情怔了一下,點了點頭,“好的。”
兩人在道觀山巔放風箏時,陳九拎線,呆滯看著天上風箏飄飄。
周賢放得起勁,看見發愣的陳九,笑嘻嘻地喊了他一聲。
青衫客低頭看她時。
姑娘臉上笑意驀然一僵,心房有剎那停滯。
她看見陳九那雙眸子,正在無意識地往下流淚。
青衫客隔了一會兒,反應了過來,伸手擦了擦眼淚,笑道:“沒事,風兒大了些。”
姑娘沒說話,她的胸口像壓了一座小山,半點喘不過氣。
她不知道,為什么年輕人笑起來時,會看著這么極端悲傷。
陳九看著手腕上的那枚翠綠珠子,才止住的淚水又默默流出,他沒了笑意,低頭不語。
一只小手突然摸上他的腦袋,年輕人眼含淚水,疑惑抬頭。
眼前清冽姑娘捂著心口,咬著嘴角,臉龐滿是淚水,對他哭泣道:“我這里有些難受。”
姑娘瘦小身軀,一把將年輕人抱住,卻是自己埋在青衫客胸口,嚎啕大哭。
天際兩只風箏飛舞,有風吹來,搖擺幾下,似底下兩人,擁抱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