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7年,恰逢共和國建軍六十周年。
8月1日,作為獻禮片,電視劇《烏龍山剿匪記》在大陸內地,國家電視臺一套的黃金時間播出。
這部電視劇講述的是特殊時期,我軍在湖南西部剿滅殘匪,還百姓清明世界的故事。
但有些出乎意料的是,電視劇播出之后,被內地觀眾們所記住的并非正面的剿匪英雄,而是扮演土匪頭子“鉆山豹”的申軍誼。
此外,還有一部同期上映的抗戰電影《血戰臺兒莊》,因為準確如實的反映了當年那段殘酷的抗戰歷史,喚醒了兩岸三地華夏子孫的共同記憶,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關注。
這部電影在港首映時,引來萬民爭看,四天票房收入一百七十萬港幣。
雖然這個數字與純粹的商業片不能相提并論,作為一部由內地出品的主流電影,已經算是票房不錯的作品了,起碼靠港城的票房就能賺回拍攝成本。
尤其本片還促進了兩岸的溝通,更是功莫大焉。
而與此同時,8月3日,應寧衛民的邀請和安排,87版《紅樓夢》劇組總計二十七人,在團長戴臨風、阮若琳的帶領下,也終于飛抵了日本東京。
按照計劃,《紅樓夢》劇組從即日起,將先后在東京、京都和大阪三地開展為期大概十二天左右的文化交流活動,以及和電視劇相關的宣傳活動。
這件事的意義同樣重大,不容小覷。
(1985年5月《紅樓夢》劇組十七人赴港訪問)
要知道,和三個月前《紅樓夢》劇組應亞視邀請出訪港城不同,這一次劇組成員可是實打實的真的走出國門了。
而且比他們去港城時規模更大,成員多了足足十個人。
在此之前,從內地公派出國來做相關文化交流的人,只會是電影行業工作者。
像《紅樓夢》劇組這樣的電視劇創作者們,可從沒有過這樣的出國機會。
這完全是首開先河之舉,無疑代表著內地電視劇行業在海外開始獲得一定文化影響力,足以載入史冊。
如果再考慮到兩國文化存在不小的隔閡,但是《紅樓夢》在TBS電視臺的晨間劇時段播出,依然取得了令人吃驚的百分之十八的收視率。
那么就更是可以把他們這次集體出訪日本,視為內地電視劇已經成功立足海外的一個標志性事件,一個良好的開端。
所以對這件事,寧衛民是相當重視,把聲勢搞得很大。
接機當天,不但他和松本慶子都親自來到機場,霧制片廠的岡本晃廠長和渡部滿總監這兩位高級干部也都隨行而來。
此外,就連與他們關系不錯的松竹映畫和金牛宮,兩家合作單位也來湊熱鬧,都派出了各自的藝人和代表。
媒體方面,除了同屬東京放送系的TBS電視臺和《每日新聞》肯定是必來的。
寧衛民還主動邀請了在這個時候還比較親華的NHK電視臺,和隸屬于富士系的另一大報《產経新聞》。
另外還有兩家當初愿意替松本慶子辟謠的體育小報。
把這些媒體劃拉在一起,等候采訪的,也有五六個帶著照相機的報社記者,兩個主持人,兩架攝像機,不算寒磣了。
甚至寧衛民還安排了專人,要為每個劇組成員送上鮮花。
以及霧制片自己的專業的攝像師和導演,來記錄《紅樓夢》劇組訪日期間所有活動全過程,最后會剪輯成一部紀錄片。
所以當飛機抵達,機上乘客們走出日本海關的一刻。
《紅樓夢》劇組就受到了遠超他們想象,也遠比他們出訪港城時要熱烈的歡迎。
有專人給代表團每人都送上一束鮮花,態度親切且熱情。
記者們則長槍短炮對代表團成員進行了密集“掃射”,登時一片閃光的浪潮。
尤其歐陽奮強和陳曉旭,更是“火力”最為密集的焦點。
說實話,不但《紅樓夢》劇組成員完全沒有想到他們會受到如此熱烈的歡迎,為這樣興師動眾的迎接場面大感受寵若驚,情不自禁的激動起來。
就是那些與他們同乘一架飛機的那些旅客也都被這樣盛大歡迎儀式和采訪陣勢給震驚了。
也是直到此時,同一航班的許多日本乘客才知道這些華夏人竟然大有來頭,原來都是華夏的著名演員。
就這樣,不知不覺,在機場航站樓內造成了一點小小的轟動。
但是也得說,這個歡迎儀式的陣仗雖然不小,卻不是像港城那樣無序和混亂。
畢竟今天所有媒體都能算是自己人嘛。
既沒有狗仔隊記者沒素質地蜂擁而上,也沒有人會像港城記者那樣故意給采訪對象“誘供”或“下絆子”。
而且寧衛民還盡快把劇組的人都請到了機場的休息室里,讓他們在這里接受采訪,避免給機場方面造成困擾。
所以哪怕記者們想問題很多,足足采訪了半個小時,但無論是媒體還是劇組成員都很輕松愉快,氣氛特別融洽和睦。
沒有人感到有什么不適與不快的,分手時雙方極為友好的相約再見。
可以說這個歡迎儀式舉辦的相當成功。
再接下來,當然是寧衛民安排所有人一起登上大和觀光的旅行車去劇組下榻的飯店了。
首先需要說明的一點是,這個時候的寧衛民尤其不差錢。
除了他旗下的產業都在一日復一日地給他賺錢,又積累了大量現金之外。
關鍵是佐川建一給他賣掉股票轉出的一百五十億円,還有住友銀行再次放貸給他的三百億円,此時都已經統統到賬。
所以說,寧衛民目前手里又有了多達五億美金的財富可以支配了,他已經為即將到來的“黑色星期一”做好了充分的準備。
唯一讓他遺憾的就是目前的日本股市尚且沒有推出做空機制,否則那就更是雙喜臨門了。
其次,寧衛民還是個很有民族情節,也很念情分,講交情的一個人。
這次他把《紅樓夢》劇組請來,雖然不乏市儈動機,有想要沾《紅樓夢》這個大IP的光,借助劇組演員為自己產業牟利,進行商業宣傳的目的。
但他對于傳播華夏文化,促進兩國文化交流方面,也是愿意竭盡全力,貢獻自己的力量的。
他始終認為,要想讓日本人為曾經犯下的罪惡真正低頭認罪,給華夏人老老實實當孫子,光靠武力和科技這兩方面的超越是不夠的。
那只能讓他們服軟,不能讓他們服氣。
想真正讓日本人服氣,從骨子里仰慕和畏懼華夏。
那就必須在文化娛樂、物質享受和經濟貿易上全部碾壓他們,高高的凌駕于他們之上。
讓他們意識到李鬼就是李鬼,李逵就是李逵,離開華夏這棵大樹他們就活不起了。
由此意志消沉,不得不心生仰慕,不能不依附于你。
那才是可以完全磨滅他們非分之想,實現亞洲和平的正確之道。
那不用說,寧衛民自然不能讓日本人小覷了他的這些華夏同胞們,該有的體面是少不了。
為此,他在接待規格上毫不吝嗇,就像接待壇宮飯莊投資方考察團一樣。
他不但把《紅樓夢》劇組照樣安排在了和共和國頗有淵源的大倉飯店。
而且還出錢購買了二百張大倉飯店頂樓旋轉自助餐廳餐券,交到了團長手里,以方便劇組這幾日用餐。
也就是說,劇組待在東京的幾天里,即便沒有宴請的安排,早中晚三頓飯,劇組全部二十七位成員也隨時可以憑券去餐廳用餐。
這還不算,寧衛民還給每人發了十萬円的零花錢,供大家日常花用。
又讓人把圣羅蘭公司和皮爾卡頓公司為《摘金奇緣》提供的部分服裝送到了飯店,讓大家隨意挑選。
這兩項舉措更是天大的驚喜,立竿見影收獲了整個劇組的人心。
要知道,雖然此時對于國內的這些演員來說,無論是去港城,還是出國,每個人都有“治裝費”。
但大概也就是五百塊人民幣的水平罷了。
劇組成員們拿到這筆錢在手里,頂多也就夠在國內的“紅都”訂做一身西裝,“四聯理發館”做一次頭發的了。
所以現實情況就是,別看大家出了國,但這些出國的人還是手里沒錢,幾乎什么都不能買,不能干。
最多也就是上街四處瞎逛逛,通過眼睛、耳朵和鼻子解解饞罷了。
像今年五月份時,《紅樓夢》劇組去港城的時候,就是這樣。
大家上街看港城繁華的夜景,霓虹燈下,卻連買杯“鴛鴦”吃個“菠蘿包”都舍不得。
歐陽奮強所用的領帶,甚至是找“李紈”的愛人借來的。
而全團的人完成出訪任務從港城離開時,也沒帶走什么在港城買的東西。
大家不過是量力而行,買了點墨鏡、打火機、絲巾、襪子之類的小東西罷了。
這種囊中羞澀的失落感,大概也只有八十年代的內地明星才能有如此的切膚之痛。
說實話,別看在這個年代,大陸內地的演員能去一次港城也是十分不易,足夠讓他們身邊的人羨慕的了。
但對于去港城為亞視做宣傳的這次經歷,劇組成員回來后都感覺沒多大意思。
忙忙碌碌的累就不說了,關鍵他們也沒覺得長了什么見識,買了什么好東西。
也是因為這樣,這次來日本,全團的人壓根沒有什么購物和逛街的奢望。
因為大家都清楚日本比港城東西更貴,港城都買不起,日本就更別想了。
豈料寧衛民會如此出手大方。
不但給大家安排了如此豪華和舒適的入駐環境,而且還給大家準備了這樣的兩份大禮。
這絕對是峰回路轉的情況,完全讓人沒有想到的奇跡!
大家豈不是都要歡呼雀躍?
誰還能控制得住這種發自內心的歡喜?
別說全體演員和技術人員喜出望外,連“寶黛釵”都興高采烈,大家差點三呼萬歲。
就是任大慧這個見多識廣的制片主任,他也沒想到才到日本,居然能有這樣的一個大餡餅掉在自己的頭上。
寧衛民讓他們自由選擇的名牌衣服具體價值幾何他不清楚,但十萬日元的外匯兌換成人民幣可以換到六千多,任大慧是非常清楚的。
這個數字幾乎是他們每個人好幾年的工資了。
《紅樓夢》三年拍下來,“賈寶玉”才拿了兩千八百八十塊的工資。
寧衛民如此大的手筆,而且每個人都有份,這已經完全超出了任大慧的認知能力。
于是盡管腦子都被這天降橫財震暈了,他卻保持了一定的理想,真是不敢伸手。
在和兩位團長對了對眼色之后,他們都心有默契的達成了一致,然后就是馬上緊急叫停。
無不對寧衛民的慷慨好客表示感謝,但是卻萬萬不敢做主讓劇組成員私相收受的。
不為別的,怕犯錯誤啊。
結果他們的表態登時讓現場的歡騰氣氛陷入了靜止狀態,其他人全都傻眼了。
但就在大家都以為到手的鴨子要飛的時候,好就好在寧衛民對此早有預計,國內是個什么情況他都清楚,他早就有了充足的理由來應對這種情況。
“幾位領導,先別忙著拒絕。我知道您幾位心里存著顧慮,但我也有幾句心里話想跟大家說說。第一,從感情的角度出發,我和大家不是外人,都是一樣生在紅旗下的。但我出國幾年,的確在外賺到了一些錢。那么作為把大家請到這里來的召集人,我就有義務把大家照顧好。日本和國內經濟懸殊過大,我給大家這些錢,沒有別的意思,這就像我招待老家的親人是一樣的。我只是單純希望大家能在日本方便一些,能夠玩的盡興一點。難道親人之間還有必要這么生分嗎?”
“第二,從良心的角度出發,我也應該出這筆錢。《紅樓夢》這部電視劇能拍得這么好,能成功的把這部名著影視化。各位功莫大焉。對于咱們劇組是怎么拍戲的,我多少了解一些。那是耗時三年,不計名利,真正下了大功夫搞創作。大家都是吃糠咽菜,穿著綾羅綢緞扮演公子小姐。把有限的資金全花在服、化、道上了,沒有浪費一分拍攝資金。正是這種嚴謹的創作態度造就了這部電視劇經典。我在此就敢斷言,有了這一版電視劇,以后別人就沒必要再拍了,也不可能拍得比這部更好了。”
“所以,從我也是個華夏子孫的角度來講,我不但對這部電視劇深感與有榮焉,這次能把各位請到日本來,大有面子。而且我還能夠通過代理這部電視劇的海外版權,在日本獲得持續的經濟回報。那于情于理,我不該好好感謝一下大家嗎?沒有你們的付出,沒有這么好的電視劇,我又怎么可能掙到錢呢?所以盡管我已經給電視劇制作中心付過版權費了。但我還是希望能在經濟上再給予各位一點感謝。咱們國內不是號召共同賦予嘛,我這是響應號召啊。我要是不這么做,可就有點虧心了。”
“最后,我還有一個光明正大的理由。因為這些錢其實也是一種按勞分配的報酬。不瞞大家說,這次我請咱們劇組出來,哪怕是文化交流活動,其實也帶有一定的商業目的。沒錯,我和電視劇制作中心都希望通過這次宣傳能夠擴大這部電視劇在海外的影響,以及進一步提升日本觀眾的收視率。但實現這一目標的同時,我也是為了能夠帶動相關書籍和商品的銷售,可以從中賺錢的。”
“比如說,我安排大家參加壇宮飯莊兩家分店的開業儀式,我還希望能請幾位主要演員抽出一天時間在日本幫我拍幾段廣告。大家參與其中,就是在為我工作。難道還有白使喚人的道理不成?所以如果大家真是為收下這些錢為難,怕回去不好交代的話。我們大可以簽署勞動合同,明確聘請關系。這干活掙錢,總是天公地道的事吧?”
禮!利!情!
無論哪方面,寧衛民拿話都占全了。
而且還拿出了具體解決問題的實際辦法。
現場所有的人,都沒有想到寧衛民會說有這樣的口才,會是這樣的人品,不免都深感盛情,大為欽佩。
至于兩位團長外加制片主任,此時也全沒話了。
特別是還有眾多劇組成員眼巴巴看著他們的情況下,他們再難說出個“不”字。
于是幾個領導碰了碰頭又一合計,最終達成共識,帶著默契點了頭。
“那行,就簽一份勞動合同好了。既然您把話說到這份上了。盛情難卻,我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兩位團長都表了態。
而制片主任則轉頭對大家說,“這些錢,大家就先收下吧,不過我有言在先啊,誰也別急著花啊,回國我們還得上交一部分。具體數額,回頭商量了再定。就這樣了,大家都謝謝寧經理吧。”
于是乎,瞬間現場的氣氛又是一變,再度恢復了陽光普照,喜氣洋洋。
“謝謝寧經理!”
簡單的五個字,所有劇組成員喊得發自內心,動聽悅耳。
這不奇怪,盡管這些錢不可能都落在大家自己的口袋里,但這也是最優的結果了。
總比一個子兒拿不到手強,沒人不念寧衛民的好。
尤其是扮演王熙鳳的鄧婕,或許是天性使然,或許也是還沒從角色里走出來。
又或許是因為今年剛剛參演了《二子開店》這部戲,她和沈琳跟著陳培斯也參加了寧衛民的婚禮。
彼此之間早就打過交道,遠比旁人更為熟絡。
此時,在寧衛民的面前,她這個“鳳辣子”比其他的人都要放得開。
居然說了句,“哎喲,瞧瞧,都瞧瞧。原來咱們榮國府還是有門富貴親戚的。這下咱們這些破落戶可是不用愁了。被抄了家算什么?這不,托了寧經理的福,咱們一下子就又抖起來了…”
這恰如其分,極具角色代入感的玩笑話,完全就是一錘定音的效果。
登時就讓現場爆發出了一陣哄笑。
就連寧衛民也被逗笑了。
他從中完全可以感覺到,劇組的這些人相處有多么親近和諧。
想也知道,大概這樣的彼此玩笑在三年的拍攝期間中,都是司空見慣的事兒了。
這也就難怪這位鳳辣子的老公在今后會說出那樣的話來了——“內地自從有劇組以來,還沒見一個像你們感情這樣好的劇組呢,好到我都要吃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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