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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九十六章 極度繁忙

  之后的日子里,寧衛民一下子進入到極度繁忙的狀態。

  因為銀座的壇宮分店要想順利開業,還有太多的后續工作需要去做,并不是只把人從國內帶過來就算完事。

  除了他要幫助這些國內來的職工,盡快適應東京的生活,熟悉分店的工作環境,規范他們的工作流程之外。

  剛裝修好的店鋪和后廚,餐廳里的舞臺,甚至是進貨通道和庫房,他都得帶著這些人仔細演練演練。

  看看還有什么不合適的,有礙經營和實際操作的地方,必得在開業前解決問題才是。

  還有,寧衛民秉承“博物館餐廳”的經營理念,為增加銀座壇宮分店的文化情趣,營造出相應的文化氛圍,這次還專程從京城帶過來一批比較特殊陳列品。

  比如說,電影《火燒圓明園》中咸豐帝和兩宮皇后整套朝服、盔甲的復制品。

  乾隆朝內務府膳單、膳牌、菜譜,以及御用酒具、餐具、手爐、酒膳食挑的復制品。

  明代《京城宮殿之圖》的復制品。

  末代王爺和來自日本的末代王妃——傅杰、嵯峨浩夫婦的親筆題字。

  整套《三國演義》的絹人,用蟬蛻制作的毛猴布置的乾清宮御膳房的場景。

  以及九龍戲珠的宮燈,花卉果品料器盆景,瓜果蔬菜擺件,飛禽走獸的仿生瓷,螺鈿的漆器、鎏金的如意,粉彩的葫蘆、琺瑯彩炭火鍋子…等等。

  這些東西統統需要他費心思安置妥善展示位置,并且科學合理安排好照明燈具才是。

  何況最重要的是,菜品的原材料選用,也得抓緊時間盡快確定,這才是當務之急。

  別看寧衛民和廚師們已經擬定出了比較合理的菜單,也早在東京就聯系好了提供食材、調料的供貨商。

  但這只是理論上的設想,仍然是一廂情愿,并不是完全從實際出發。

  來到東京之后,為了盡可能的排除經營風險,最大程度追求菜品的質量和口感。

  寧衛民就必須得帶著廚師去摸清東京本地的口味,食材行情,掌握日本市場上的食材種類和特性才行。

  也正是因為這樣,他才會不計金錢,先帶著國內的這幫人海吃海喝了足足兩天。

  然后又和廚師們組團去逛了附近的筑地市場。

  什么雞鴨魚肉、海參鮑翅、松茸蘑菇、蔬菜水果,買回來不知道多少。

  不但幾乎按照預定的菜單做了一個遍,甚至有的菜用不同材料做了好幾遍呢。

  這真的不是無用功。

  別的不說,光家禽選用上的較真就極有必要。

  要知道,在日本可是吃不上活雞的,而且冷鮮雞和冰凍雞的質地也不大好。

  市面上見得著的,老百姓能吃到嘴里的,基本都是西方種。

  什么美國羅德島紅雞,英國白科尼什肉雞,價錢便宜,但柴而無味,完全不符合壇宮烹飪菜肴的標準。

  對于國內的廚師們來說,其實跟木頭渣滓沒什么區別,嘗過之后,只有嗤之以鼻。

  尤其令人難以置信的是,這么大的東京,連整只的雞都不好找。

  無論超市還是菜市場,賣的雞,全是被拆分肢解的。

  當然,日本并不是沒有柴雞和土雞,他們也有,在當地叫做“地雞”。

  可問題是,什么比內地雞、名古屋雞,薩摩地雞,奇貴無比,而且數量稀少。

  一只動輒幾萬円,十幾萬円,年產量才不過萬只。

  即便不考慮價格,想要長期穩定供貨,也幾乎是不可能的。

  所以最后的結果就是,寧衛民帶著廚師們幾乎逛遍了筑地市場,才好不容易找到一種湊合能用的日本白羽矮腳雞。

  這種雞肯定比不上真正散養一百七十天的柴雞。

  但比普通肉雞質量上要好一些,是能吃出點鮮味的。

  不過矬子里拔將軍也有代價,那就是采購成本的額外增加。

  這種雞,哪怕壇宮每天都訂購三十只,可供貨的商戶最低也要每只兩千五百円。

  一般的凍雞才一千二百円,對比起來,要足足貴了一倍。

  那想想看吧,連雞都這么難選,找鴨子當然就更難了。

  寧衛民他們找來找去,市面上的鴨子居然統統不合適,是買一只失望一次。

  最終都要放棄了,卻峰回路轉,讓楊峰誤打誤撞在一家寵物店里發現了一種京都鴨。

  結果他和寧衛民一合計,倆人干脆買回去給烤了。

  一嘗不錯,這才算是找到了一種勉強能用的鴨子。

  雖然這鴨子肉質偏瘦,油脂也不夠香,是做不了鴨油點心的。

  但好在肉嫩,味道還過得去,鴨皮的酥脆程度也算勉強過關。

  后來經過寧衛民和日本的供貨商仿佛溝通,那邊也答應說可以供貨。

  只是提出,這種鴨子都是散養的,是京都的特產,要弄到東京來,經濟代價不小。

  最低價四千二百円一只,每天至少二十五只的訂購數量。

  得,就這個價兒,都頂超市里的三只加拿大鴨了。

  關鍵還是體量上這京都鴨子和別的鴨子根本沒法相提并論。

  這玩意大的才五斤毛重,做成鴨胚也就三斤冒頭,比雞大不了多少。

  但沒辦法,小鬼子小鬼子,什么都小,這已經是當下力所能及找著的最佳替代品種了。

  至于再說到鴿子嘛…鴿子就更甭想了。

  在日本吃鴿子可是違法的。

  寧衛民要真敢在日本賣這玩意,就得坐牢罰款,距離關門不遠了。

  所以可想而知,這年頭在東京要想把華夏美食做得不走樣,有多么困難。

  原材料難找到合適的不說,關鍵還挺貴。

  哪怕按當下的官方匯率算,這都合八十八元人民幣一只鴨子,五十元人民幣一只雞了。

  這樣的采購成本,做出菜來能不貴嗎?

  哪怕日本人,大多數也吃不起啊。

  何況一個飯莊所需的菜單,哪怕菜品再精簡,也得有個六七十樣才像話。

  那牽扯到的食材能多達數百種,如果都這么一一選定,得耗費多少精力,多少金錢?

  光這件事的工程量就大了去了呀!寧衛民他能不累嗎?

  但這還不算什么呢,后面的事兒更多。

  大體上的原料缺定了之后,寧衛民還得趕緊去制作日、中、英、法的四語菜單。

  隨之確定餐具款式、擺盤方式和服務標準的工作也就隨之而來。

  偏偏服務人員的數量也不夠,與此同時,寧衛民還得抽時間來招聘人手。

  畢竟國內調來的嫡系大部分都是廚師,這么大的餐廳,如果光指著劉建興他們有限的幾個人根本沒戲。

  他只能聘用一些有日本人,來擴充屬于自己的偽軍啊。

  好在既然定性是偽軍,那就沒指望這些人能打硬仗。

  專業技術方面不用多么過硬,也不需要豐富的相關從業經驗。

  真正需要他們做的,只是門口迎客,與日本顧客正常溝通,負責點菜罷了。

  只要性格樂觀,勤快點兒,服從管理,英語水平能和華夏員工進行工作方面的基本溝通就差不離兒。

  不過也是因此,兩國員工收入上的巨大差距,卻是個充滿隱憂的麻煩問題。

  別忘了,這是日本經濟高歌猛進的鼎盛年代,東京的平均工資是很高的。

  尤其是服務業,工作談不上穩定長久,還得賠笑臉。

  像如今東京高級餐廳的一般員工,月收入二十五萬円左右。

  資深員工和管理職甚至能高達四十萬円,遠遠超過了在一般公司就職的白領。

  而且對于日本人來說,給華夏人打工或許也存在一定心理障礙。

  反正與日本本地的餐飲企業相比,寧衛民要不多開點工資,人家肯定不給他干。

  那他至少得用多出三五萬円的價格才能雇到人手。

  可反觀來自國內的嫡系部隊,那就立刻顯出不平衡了。

  以楊峰和江大春為例,他們在壇宮的廚師里工資是一流水平,在國內也是毫無疑問的高收入群體。

  每月工資差不多能有一千塊人民幣,壇宮獨有的節約獎金還有八百左右,全算上差不多一千八九。

  出國后沒了這筆獎金,有出國補助每月有五萬円。

  算起來他們現在比國內還要多拿一點,能有兩千冒頭了。

  但即便如此,和日本人的收入比較起來仍不夠看。

  二十八萬円,目前可相當于六千多人民幣,這里外里差哪兒去了!

  合著小卡拉蜜干著碎催的活兒,拿到手的錢卻是大拿們的三四倍,這哪兒說理去?

  當然,這倒是可以理解為一種人力成本上的優勢,畢竟國內員工占大多數。

  但問題是,這種便宜是不好占的,因為太過不公平。

  寧衛民要視而不見,時間長了,難保人心盡失,華夏職工情緒上不出問題。

  說白了,這事兒就是擱寧衛民身上,他也會想不通。

  所以怎么妥善處理好這個問題,也是寧衛民需要盡快考慮清楚,拿出解決措施來的要務。

  總而言之吧,壇宮飯莊距離開業雖然已經比較接近了,但急需解決的問題也是一大把,還基本都是急茬的。

  你說這寧衛民能不操心嗎?他能不累嗎?

  更何況這還只是銀座的壇宮飯莊一處而已。

  別忘了,寧衛民這小子自己還有不少產業呢。

  惠文堂書店的改建工作,他是拜托給香川凜子了。

  但他回來總得露個面兒,好好表達一下謝意,酬謝一下人家啊。

  而且這段時間,書店兩個店員應該又賣出去一些滯銷存貨,他理當給人家結清提成。

  還有來自華夏的工藝品,自打去年文化節賣禿嚕了,這次他從京城回來也該去給店里補貨了。

  大刀商社的買賣也是真好,可經營上不足的短板同樣明顯。

  拉桿旅行箱的宣傳廣告需要制作,更多的銷售渠道需要打通,倉儲和物流上擴大規模更是迫在眉睫。

  偏偏這種情況下,寧衛民還得每天盡量抽時間和松本慶子見面。

  即便他是最頂級的時間管理大師,那也分身乏術,忙不過來啊。

  實事求是的上,這次回東京,寧衛民是真的先公后私,舍己為人了。

  基本上把個人時間和精力都花在壇宮飯莊的事情上了。

  但凡有點工夫,就是為曲笑母親聯系醫院,以及兼顧一下張嬙和崔建音樂專輯的制作。

  對于他自己的事兒,還真沒怎么顧得上。

  像惠文堂書店和大刀商社的買賣,他只是打電話問了問情況。

  聽說未出大事,就完全維持了原狀,沒做任何經營方面的相關指示。

  基本上算是躺平了。

  但即便如此,有些事兒也是躲不開的,比方說書店和商社的年度匯算。

  在日本,三月份是會計年度的最后一個月。

  3月15日是確定申報所得稅的截止日期。

  為此,不但整個日本都充滿了年末的氣氛。

  寧衛民也不得不暫時扔下其他事,硬生生擠出兩天時間,和自己聘請的稅理士仔細對賬。

  否則的話,他要是敢用敷衍的態度對待此事,就有牢獄之災的可能性。

  當然了,除此之外,對香川凜子表達謝意,也一樣是免不了的。

  這是人與人交往的基本禮數。

  但寧衛民也只能一切從簡。

  就是等在公司門口,待香川和谷口下班,送了些“手信”又請他們吃了頓飯而已。

  要想找補一下,也只能忙過這段時間再說了。

  正因為忙到了這個程度,甚至連個人名下股票和不動產漲到什么價位了,寧衛民都無暇顧及。

  這對于他個人來說,可是頭一次,是前所未有的“視金錢如糞土”。

  (本章完)

大熊貓文學    國潮198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