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和人真的是要講點緣分的。
寧衛民成了這句話最好的注腳。
要知道,皮爾卡頓和宋華桂給他厚待,都別說國內了,恐怕找遍全球也不會再有。
這并非單指著高職厚祿,股權贈予,而是指他們彼此間建立起的良好關系。
通常情況下,一個老板能在表面上給下屬創造出一個彼此平等的感覺,就是最好不過的了。
可皮爾卡頓和宋華桂給寧衛民的更多,那簡直是像長輩對待孩子一樣的對待他。
只要能講出道理,幾乎他想干什么,都會由著他的性子,放手讓他去做。
做出了成績,賞必厚賜。
一旦做錯,懲罰卻是高舉輕放。
這樣的寬容,這樣的信任,這樣的賞識,別說職場里屬于鳳毛麟角的情況。
恐怕許多家庭之中,父母對親生子女都做不到。
別的不說,鄒國棟這樣和宋華桂有血緣關系的人,在宋華桂面前都沒寧衛民說話管用,這就夠可以的了。
細琢磨起來,兩位老板待寧衛民,居然有點像乾隆對福康安,或者是乾隆對待和珅,誰能說這不奇妙?
所以旁人嫉妒也是嫉妒不來的,攀比也是攀比不了的。
這是為人的異數,也是為人的藝術。
總之,成為股東后的寧衛民,個人狀態可以用四個字來概括,那就是“意氣風發”。
這絕對不是他太過年輕,心浮氣躁導致的。
實際上在榮辱不驚上,他已經修得了幾分功夫。
他知道“越是得意時,越不能翹尾巴”的道理。
而且已經基本能夠做到禁拉又禁拽,禁捧又禁拍。
反過來,他待人越發和氣與客氣,無論是對待同盟還是對待下屬。
可問題是,旁人的態度也會發生巨大變化,這可是他阻止不了的。
哪兒都少不了熘鉤子,拍馬屁的主兒。
而且公司內部還有好事者把這消息從公司傳到了外界。
于是也就招引來了各路錦上添花的人,幾乎快把寧衛民埋在花堆里了。
尤其是寧衛民因為公司業務具有特殊性質,又打造了許多知名文化活動,與官員干部、各路媒體和文藝界人士都有接觸。
所以他的功成名就,在酒色財氣,功名利祿方面的樂趣,也就比常人會感受到更多。
比方說,如今許多政府部門知道他是皮爾卡頓公司的股東,了解他和重文區政府的良好合作關系,自是不敢小覷。
這讓寧衛民的交往層次直接躍升。
像房管局和工商局就比往日對寧衛民殷勤熱情了許多,處級干部已經不足以接待他了,都是一把手二把手親自招待他。
寧衛民除了能從這種重視中獲得更多的心理滿足,也能掌握更詳細、更靈通的市場消息、有關政策。
此外,許多知名文藝圈人士也以認識他為榮,甚至還有以身相許意思。
如劉曉芩,就以“干姐姐”自居,自作主張為寧衛民專門組織了一次別有用心的私宴。
把什么京影廠的方抒,劉苳,宋嘉,還有京城電視臺主持人田鴿,都給請到她宿舍來了。
在這四個還沒男朋友的廠花、臺花的面前,把寧衛民這“干弟弟”好一通夸。
那場面真可以說是“只見山花爛漫時,丫在叢中笑”啊。
要不是寧衛民深知自己誰都喜歡,誰都不愛的秉性,絕對不為此時的國情所容。
硬是裝作不解風情,只天上地上的神侃瞎聊,完全無視了幾個姑娘盯著鮮肉一樣亮瑩瑩的眼神。
要不是這年頭的姑娘還都很矜持,很含蓄。
尤其心高氣傲有點姿色和名氣的姑娘,更是需要男人主動出擊,而且得用心誠去追的。
很可能這天,“劉漂亮”也會像日后的“馬漂亮”一樣,給寧衛民“拉成皮條”了。
反正這么說吧,無論熟悉的生疏的,求得著求不著寧衛民的。
就因為他的身份里有了皮爾卡頓華夏公司的股東一項,都上趕著攀附,扮出笑臉。
這樣的眾星捧月足以銷肌毀骨。
這樣連綿不絕的糖衣炮彈,一般人還真難把持得住。
所以饒是寧衛民還找得著北,也不免有點暈頭轉向。
盡管他故作沉穩,也難免腳踩棉花,心思蕩漾。
不過話說回來了,這樣的狀況讓寧衛民名聲在外,實際的好處也是有的。
否則,歷史上對孟嘗君的評價不就成了傻蛋了嗎?
那幾十年后的王某聰,又豈能指點江山,呼風喚雨,粉絲者眾?
寧衛民也是一樣,無數求著他占便宜的機會,也被人主動送至了他的面前。
模特圈子里的那些帶著桃花顏色和香味的事兒咱就不說了。
4月1日起,“第二屆錦繡東方模特大賽”已經開幕。
除了曲笑和石凱麗這倆丫頭是真單純。
其他無論有男朋友的沒有男朋友的,哪個模特不往寧衛民身邊湊啊?
要不是寧衛民色大膽小啊,堅決不敢在八十年代玩什么海天盛延,弄不好他都能腳踏數條船了。
還有那靠春晚的小品紅透了全國陳培斯,這么大的腕兒。
照樣不能不低頭,通過宮海濱求寧衛民贊助他的電影。
敢情繼《瞧這一家子和《夕照街兩部電影上映大獲成功之后,陳氏父子就有心走專業喜劇演員的路線。
陳老爺子想的比較簡單。
他除了認為老百姓太苦了,要給老百姓帶來歡樂之外,看重的就是喜劇比較安全。
他過去演反派吃過的虧大了,既不愿重蹈覆轍,更不愿自己兒子以身涉險。
陳培斯就比較有抱負了。
他主要是受到日本最長系列電影《寅次郎的故事觸動。
才決定以“二子”為主人公,也拍一個長系列的京城市井喜劇電影。
希望能塑造出一個活在人們身邊的小人物,一直在靠著本能的善良和質樸的天性,尋找著自己不確定的命運。
只不過愿望雖然是美好的,但“東方卓別林”這條路實在不好走。
面對許多難以解決的客觀問題,這父子倆自己籌備的第一部《父與子就難產了。
要知道,此時共和國的電影仍是完全的計劃經濟體制。
想要拍攝一部電影,必須由電影廠接受國家任務,或提出計劃。
經由國家批準,才能組織編劇、導演、攝制組,進行生產。
影片完成后,還要接受電影局審查。
最后再由政府管轄的發行放映公司收購,才能在全國的影院里發行放映。
演員和導演都不能想拍什么就拍什么,得廠里讓拍什么才能拍什么。
另外意識形態上,喜劇片也不受待見。
以片種而論,哪怕是具有教育意義的“喜劇片”,地位也遠低于“藝術片”。
說白了,如同公務員一樣存在的電影從業人員,從上到下,只關心藝術成就和能否拿獎。
根本沒人在乎人民群眾是否喜聞樂見,沒人在乎喜劇片低成本,高票房的經濟利益。
甚至八十年初期,一些導演拍的藝術片是刻意去遠離群眾生活的,他們反倒以票房高為恥。
所以在拍攝之初,這“求名分”的一關就先把父子倆給難住了。
哪怕有《夕照街的良好反響和熱度在前,全沒用。
這樣一來,他們就不得不低聲下氣四處求人,千方百計的找門路,給自己的電影弄“準生證”。關鍵是上趕著不是買賣啊,求人哪兒是那么好求的?
這個過程注定會受到歧視,甚至是飽含屈辱的。
像去年,陳培斯曾特地坐火車帶著他們自己做的劇本遠赴“西影廠”。
卻沒想到,那個因支持藝術片為“第五代導演”們集體感念的西影廠廠長,甚至都懶得出來見他。
只派一個副廠長很隨便的翻了翻劇本,就明確的做了回絕。
“這類電影我們不做。”
再往后,陳培斯無一例外都撞上了這樣敷衍的軟釘子。
于是回去之后疲憊不堪的跟陳老爺子一商量,只能迫于無奈,采取“先上車后補票”的辦法。
那就是去外面想辦法拉來投資,靠自己的力量先拍攝電影再說。
這爺兒倆把美好希望寄予在了未來的運氣上,認為或許拍完了電影,“名額”問題就解決了呢?
沒準那些電影廠也是怕給了“名額”,他們再提出資金和演員的要求,這才借口推脫的。
可誰能想到啊,等好不容易拉來了投資吧,劇組也憑著四處求人攢起來了。
但電影剛要開拍,卻飛來橫禍,他們居然被人舉報到了電影局那里。
上面馬上勒令停止,不許他們再拍了。
這一下陳氏父子可是著了大急了,最后都把陳老爺子逼著跑到電影局領導辦公室里拍桌子的地步。
虧得陳老爺子人緣好,許多老同志都看不過去了,有求情的,有過問的。
電影局才勉強讓“中影公司”收了這“沒娘的孩子”。
也就造就了我國有史以來唯一沒有廠標的電影。
可即使如此,也高興不起來啊。
因為除了電影局給予了“下不為例”的警告。
關鍵是這么折騰了一個熘夠,停演了個把月,人都散了。
道具、設備還得重找,經濟損失實在不小啊。
真要想再組織起班子把電影拍完,資金又不夠了,這可怎么辦呢?
沒轍,還得接著四方化緣啊,起碼得再弄個十七八萬塊才行。
結果化來化去,就找到宮海濱頭上了。
誰讓這小子原先在京影廠干過呢,如今又在皮爾卡頓公司負責管理和中芭合辦的模特培訓學校,不大不小算個頭目。
宮海濱還真沒袖手旁觀,可他在出錢之前,又給陳培斯額外支了一招。
“我不是不幫忙,可能力有限,要贊助,也就萬八千的到頭了。這對你是杯水車薪,解決不了多少問題。你還得求別人去。干脆我給你介紹個財主得了。他要答應幫忙,你這事就妥了。”
陳培斯哪兒還有選擇?當然說好啊,就問宮海濱財主是誰。
宮海濱說了,“當初《夕照街借你們衣服的事兒還記著嗎?那就是皮爾卡頓公司的運營部副經理寧衛民給解決的。人家如今混壯了,都混成皮爾卡頓公司的股東了,每年分紅都幾十萬。論級別人家是我上級的上級,公司人稱‘三老板’。除了董事長和總經理就是他了,他要拔根汗毛,比咱倆腰都粗。我跟他有點交情,可以試著幫你介紹一下。”
就這么著,宮海濱又當了一回中人,把陳培斯帶到了寧衛民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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