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置

第七百五十九章 關鍵路口

  1985年的除夕,對于許多文體屆未來的新星也是不同尋常的一年,各種滋味自在心頭。

  就比方說未來的跳水皇后高敏吧。

  自打轉糖轉出了一條龍來,這個小姑娘就堅定的留在隊里,一心一意,努力訓練,再沒有萌生過退縮的念頭。

  1985年年初,

  她的努力和付出終于獲得了回報。

  國家隊下達通知,讓她如愿以償成為“國家跳水少年集訓組”的一員,去京城參加集訓。

  來到國家隊的高敏,對眼前的一切都感到新奇。

  國家隊的生活環境與省體校完全不同。

  由于跳水運動員既要保證每日所需的高蛋白營養,又不能攝取過多脂肪,所以每天的兩頓正餐中都有海產品。

  國家隊的配餐有著嚴格的規定,

  每個運動員每天的伙食標準是三十元人民幣。

  而這時,京城工人的月平均工資只有百八十塊。

  然而伴隨著伙食標準的改善,訓練強度也在不斷增加。

  在國家隊,每個隊員必須遵守嚴格的作息時間。

  早六點起床、晚十點熄燈。

  每天的訓練時間在八小時以上,只有星期日下午有半天的休息時間。

  基本上就是訓練、吃飯、睡覺、比賽,還有文化課。

  偶爾在訓練局放一場電影,那也得十八歲以上才能看,像高敏這樣年齡小的隊員沒資格。

  甚至就連春節也是一樣,最多就多放半天假。

  所有人都不能回家,必須堅持訓練。

  1985年農歷除夕的下午,京城的天空開始飄雪。

  高敏還是第一次見到下雪。

  這個除夕,她也是第一次沒有和爸爸媽媽在一起,而是和其他隊員一起在訓練館度過。

  但讓她尤為失落的是,她剛剛知道了自己是代訓的,所以沒有隊服。

  原本進入到國家隊,她還覺得好像是對自己一個交待,就是說她高敏也進過國家隊,怎么著也算是來過了,

  要能穿著國家隊的對付回到省隊也算不錯。

  可代訓的真相,卻徹底打破了她的心理平衡和平靜。

  這就是讓人無奈的現狀,我國長期以來的運動員選拔方式是逐級選拔。

  有體育天賦的孩子被發現后,

  經基層體育部門推薦被輸送到上一級體校。

  每年,各省體委都會向國家體委輸送大量代訓隊員。

  經過一段時間的訓練,最終能夠留在國家隊的只是少數。

  所以代訓并不意味著高敏就是國家隊的隊員,只不過是意味著,高敏還需要通過更嚴苛的考驗和競爭來證明自己。

  這個除夕,還有一個未來將在內地歌壇綻放出萬丈光芒的女孩和高敏一樣。

  看著窗外飄落的雪花,情緒陷入深深的低落中。

  那就是海淀區205中學的學生張嬙。

  (前面化名用的是張婍,章節鎖死,沒法改了。在這兒更正一下)

  坦白來講,她的運氣還不如高敏。

  因為她的的歌手夢,不但從一開始就遭遇了沉重的打擊,而且所有的努力都是沒有任何回報的。

  1984年的暑假,她看到了寧衛民在天壇書市組織的表演,受到崔建演唱的鼓舞,才生出勇氣去參加海淀區歌手大賽的。

  參賽現場,她手拿她手拿媽媽給她買的吉他,又蹦又跳的唱了一首美國卡朋特兄妹的代表作《什錦菜》。

  可沒想到一曲唱罷,卻把評委們嚇壞了。

  要知道,

  在這個年代,李谷一的《鄉戀》都能被批為靡靡之音。

  當時參賽的歌手大都唱一些紅色的革命歌曲或者是民歌。

  即便是膽大妄為者,充其量也就唱唱劉文正、鄧麗君的歌,就已經很了不得了。

  她這一首英文的什錦菜加在中間,雖然發揮不錯,可實在是超前。

  顯得那么突兀,那么不合時宜。

  即便是在標新立異者的范疇里,也顯得太過分了。

  所以這場比賽如同許多人預料的那樣,她沒有取得任何成績。

  她從評委的口中得到的只有五個字,“回家等通知”。

  而其他參賽者們,則在她下臺后竊竊私語。

  “唱得真不錯,但估計沒戲。”

  “為什么沒戲?”

  “人家肯定不要這樣的。除非是民歌和偏美聲的…”

  如果說,這件事到此作罷也就算了,張嬙雖然郁悶,過上幾天也就能調整過來。

  但最能把人逼瘋的,是老天爺好像把機會又送到了你的手里。

  偏偏趁你不備,又把你的機會奪回去,并且當面扔在地上左一腳右一腳的踐踏。

  這次比賽,張嬙其實并未全然一無所獲。

  一位二胡演奏家注意到了她。

  并且經過私下聯絡找到了她,邀請她參加自己劇團的演出。

  于是張嬙終于有了在smx第一次參加正式演出的機會。

  初次登上劇場舞臺的她被音樂和燈光所傾倒,她載歌載舞,又唱又跳。

  就連頭一次用麥克風,都讓她極為興奮。

  但可惜的是,第一場演出盡管獲得了熱烈的掌聲,但仍有不同的聲音響起。

  有觀眾找到了主辦方,點名說不喜歡張嬙的表演,希望她下一場別再登臺了。

  就這樣,張嬙在后續的幾站中,一直沒能再擁有表演的機會,這讓她備受打擊。

  回到京城之后,小姑娘甚至都不想出門見人了,著實萎靡了一陣子。

  后來還多虧了母親所在樂團的同事們指點,張嬙才搞懂了她屢屢遭遇挫折的原因。

  那些專門搞音樂的叔叔阿姨都是這么說的,“哎呀,丫頭,你唱的這些歌兒太流行了,大多數人哪兒接受的了啊?尤其是小地方的,非得被你嚇著不可。像你這種唱法,只能去南方的一些音樂茶座里唱歌。因為那邊是改革開放的前沿,接受外來文化比較多,只有那里的年輕人,才能接受伱這種唱法…”

  要去南方嗎?

  張嬙還真的動了這個心思,只是她也知道,這件事實在不切實際。

  且不說她還只是個高中二年級的學生,還沒法徹底離開學校。

  就是她的媽媽再開明,無論在奇裝異服還是另類歌唱風格上再怎么支持她。

  也不會放心讓她長期離家,獨自一人,去那么遠的地方的。

  那該怎么辦?

  難道京城就沒有一方小小的舞臺能夠承載自己的夢想,任自己痛快的歌唱嗎?

  不,還有的。

  馬克西姆餐廳不也是像外國酒吧一樣的地方嗎?

  要不然怎么會有“七合板”樂隊那樣的前衛演出?

  除夕的這一天的大飯,張嬙終于下了一個決定。

  她在餐桌上開口母親尋求幫助,希望媽媽能幫她聯系一下馬克西姆餐廳的負責人,看看她是否能在那里登臺表演。

  還不光是年輕人對未來充滿迷茫,中年人也是一樣。

  這個除夕,來自美影廠的動畫導演戴鐵郎也沒能夠回滬海過春節。

  而是在京城的旅館里焦急的等待有關他的動畫片《黑貓警長》的一個重要消息。

  臨近中午,制片主任終于回來了,帶回來的消息讓人松了一口氣——“綠燈”通過。

  只是制片主任郁郁寡歡的表情,不見絲毫喜氣,仍然讓戴鐵郎感受到了這件事里另有文章。

  關上門一問才知道,果不其然,原來已經制作完成的五集《黑貓警長》是有條件獲得放行的。

  美影廠暫時沒有可能再繼續制作像《黑貓警長》這樣的動畫片了。

  “為什么啊?”戴鐵郎不可思議的詢問。“這片子所有人看過,反響不都很好嗎?尤其是孩子,沒有不喜歡的…”

  “不是的,爭議還是挺大的。有些專家對這樣一種風格,這樣一種形式,就有一些不同的看法,他們覺得過于商業化。”

  “商業化?我們追求的本來就是商業化啊。難道日本的《鐵臂阿童木》和《森林大帝》不商業化嗎?我們的目的不就是要彌補國內多集動畫片的空白嗎?”

  “日本是日本,咱們是咱們,我也解釋了。可專家的意思,我們還是應該保持自己的民族風格,多拍水墨動畫片這種強烈藝術風格的短片,才能在國外獲獎。”

  “這是什么話?他們難道看不到我們和人家的差距嗎?我們要再不拍一些能讓孩子感興趣,產生共鳴的多集動畫片,今后電視上就全是外國人的動畫片了。不行,我得找他們好好談談。”

  “別別,老戴,你可別沖動。這已經是我們能爭取到的最好結果了。你要太計較,弄不好咱們的一切成果就得付之東流。說真的,其實許多意見我都不想告訴你,就是怕你氣壞了。像有人就提出,子彈怎么可能轉著彎去擊中一只耳呢?還有人批評咱們這部動畫片過于血腥,情節故弄玄虛,給孩子的是一種荒誕教育。甚至還有人提出,咱們沒有民族化。應該在黑貓警長坐的那個摩托上面貼一條龍…”

  望著窗外飄落的雪花,戴鐵郎不禁痛心疾首,“哎,故步自封啊!這也太不重視外部環境的變化了。咱們美影廠一年只有四百分鐘的產量,還得拍藝術化的東西,今后可怎么跟人家去爭啊!”

  “那就不是你我能考慮的事兒了。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啊。”

  制片主任拍拍戴鐵郎的肩膀,又看了看表,“老戴,咱們還是說點實際的吧。任務既然完成,咱們現在的當務之急,就是一起去火車站,看看能不能搞到明天回家的車票…”

  有人感受到桎梏,對此無能為力,然而有人卻拼盡全力的要掙脫桎梏。

  1983年,從儀器廠破格調入兒童文學出版社的鄭元潔,哪怕處處磕碰,但始終也沒放棄追求按勞分配的可能,沒有放棄把寫作商業化的目標。

  為此,他竟異想天開的想辦一本不登別人的作品,只登他一個人的作品的雜志。

  他認為必須如此,才能顯現出他真正的價值來,拿到原本應屬于他的稿酬。

  才能使他剛剛學步的兒子,搬出樓道內處處是“滋滋”冒氣高壓鍋的筒子樓。

  應該說,在這個年代,鄭元潔絕對算是有能力,又有勇氣的文化創業先鋒了。

  只可惜,大多數人是見不到別人標新立異的,哪怕不礙自己的事兒也不行。

  所以鄭元潔越是著了魔似的為這事奔波,就越遭人恥笑。

  無論去了那家刊物的編輯組,他聽得最多的一句回復,就是“鄭元潔,你童話寫多了吧?你說的那個,壓根兒是不可能的事。除非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就這樣,鄭元潔的“自不量力”和“異想天開”,使之淪為許多文人的笑柄。

  再加上他的小學沒畢業的學歷,簡直成了一個天大的笑話。

  為此,不只一個人曾公開指責過,說鄭元潔純粹是混進文化隊伍里的人。

  直至1985年的這個除夕,鄭元潔回到老家太原,見到了在山西團系統任職的朋友趙延平,事情才開始出現轉機。

  鄭元潔一想,團系統是可以辦少兒報刊的呀,所以才見面,就對這位朋友脫口而出。

  “想發財嗎?想發財咱們就一起辦個刊物。”

  說實在話,趙延平當時聽了鄭元潔的想法也無比驚訝。

  因為這種方式,這種形式,他從來沒聽說過,更難以想象。

  就靠一個人支撐一個刊物,鄭元潔吃得消嗎?

  就靠一個人支撐一本刊物,又會有多強的生命力?

  萬一這個訂閱的費用都收上來了,要是稿子出不來了,該怎么辦?

  到時候,就是想把錢退給全國的讀者,都沒法操作這事啊。

  那誰兜得住?

  風險太大了!

  “老趙,那些刊登和連載了我的作品的雜志,銷量都上去了。雖然他們不說,但是我自己知道,就是我的作品給他們帶來了盈利…”

  “哥們兒,你放心,我絕不會撂挑子。即使我寫不出,我也可以給你找別人組稿,保證能按時出刊…”

  可盡管這個主意聽起來如此的不切實際。

  但由于鄭元潔拍著胸脯做出這樣的保證,趙延平最終卻被好朋友的執著、自信和熱情感染了。他還是答應春節過后,會跟主管領導試著申請一下。

  就這樣,鄭元潔和趙延平的事業,走到了關鍵的十字路口。

  只是此時此刻,他們遠遠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大熊貓文學    國潮198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