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置

第七百四十二章 全面升級

  1985年1月6日,牛年生肖票開售的第二天。

  因為是星期日,這天從京城的四面八方匯集到工體旳人數更多了,至少得有十萬人。

  按理說,原本當天工體現場的銷售情況就應該比昨天要熱鬧許多。

  更何況“黑皇冠”從早上十點就駕臨現場,羅廣亮和小陶在車前繼續投入資金,不眨眼睛的高價收購牛票。

  這就更刺激得憑集郵證買郵票的人情緒激昂,狀若瘋狂地搶購。

  沒錯,誰也不傻。

  由于門里門外,呈現出神奇的兩種價格,差價懸殊極大。

  那買到了不就等于賺到了嘛。

  只要把里面買的郵票拿出去,隨便找個郵票販子一倒手就輕易賺個一倍半,那誰還不買啊?

  所以排隊的人們一輪到自己,個個都是傾其所有的買郵票。

  同時也是人人后悔,帶錢帶少了啊。

  這自然大大增加了現場維護秩序的難度,無論民警還是集郵公司的安保人員全感到了空前的壓力。

  同時,集郵公司見買郵票的人都跟到了批發市場一樣,也開始擔心排在后面的許多人會買不到,生怕會引發群眾更大的不滿意見。

  于是便不得不出臺臨時限購舉措。

  除了要求銷售人員對每個集郵證認真核查,還硬性規定,一個集郵證最多只能購買兩張整版票。

  這自然讓那些排在后面,還尚未買到郵票的人們,大呼倒霉。

  而且這樣一來,就連集郵證也因此具有了商業價值。

  對于沒買過郵票的集郵證,郵票販子開出十塊錢的租金。

  已經買過郵票的集郵證,郵票販子也情愿三塊四塊,租上一個。

  要知道,雖然集郵公司的人,為了區別顧客購票的資格,會在已經買過郵票的集郵證上蓋個紅章,好加以甄別。

  但也別忘了,高手在民間這句話。

  郵票販子這個群體中其實也有不少高人,是專門玩兒手藝的技術型人才。

  由于郵票和其它藏品一樣,會出現掉色、破損等等諸多毛病。

  有些人就專門琢磨怎么修補郵票,好以次充好,進而造假。

當然,這些技術和手藝也是隨著郵票的行市日益高漲逐步發展的  目前這個階段,技術的種類和水平還比較粗淺,主要有以下幾種。

  重新刷膠——有些郵票的背膠發黃、生霉,用清水將背膠清洗干凈后重新刷膠。

  修補揭薄——郵票發生揭薄后,用紙漿將揭薄處填平,然后重新上膠。

  郵票換底——將一枚背面嚴重受損的郵票從中間揭開,重新換上另一枚相同大小和齒孔的底板。

  拼接郵票——使用兩枚相同的信銷或蓋銷郵票分別取下沒有郵戳的部分拼接成一張新票。

  重新上色。

  郵票保存不當,顏色會發生退化,給郵票從新上色可以使郵票顯得鮮艷。

  更有人能使用化學藥劑或強光等手段使郵票顏色發生變化冒充錯體、變體郵票。

  最后還有一項應用廣泛的重要技術,那就是——刮戳!

  這種手法,可以將信銷票或蓋銷票上的郵戳、紀念戳去掉冒充新票。

  說起來,在集郵公司門口,給《萬里長城》小型張“加工”后再售賣的那個瘦子“編輯”。

  他就是此類人物中的典型。

  像集郵總公司八十年代初期發行的紅色紀念戳銷票的首日封。

如庚申年郵票首  日封、紅樓夢小型張首日封等,同樣是他比較偏愛,容易上手造假的品種。

  想想看,連郵戳都能刮掉,那抹掉郵證上的印油的紅章,就更沒問題了。

  所以這一天對于他這樣的人來說,也成了發財的好日子。

  別人不說,就說這瘦子“編輯”吧。

  一個證,他加工費要五塊,偏偏活兒多得都接不過來了。

  就是保守計算,他一天下來起碼也能干上一百個,差不就能凈收入五百塊。

  相當于普通人半年的工資了。

  最后,市場上還有最最奇怪的一個現象。

  那就是對于買郵票,越是限制得嚴格,工體里面的人們就越是瘋搶。

  而門里門外的郵票價錢差距越大,出了工體大門越容易變現換錢,還就越沒有人想賣剛買到的郵票。

  以至于這一天過午之后,黑皇冠居然沒貨可收了。

  無論是負責車外張羅的羅廣亮和小陶,還是待著車里管賬的沙經理、齊彥軍、小段兒,居然全都閑得發悶了。

  因為但凡集郵愛好者們肯割讓的郵票,全都讓那些要錢不要命給攔截了。

  有些郵票販子膽兒大的出奇,居然敢于去民警把守的大門前招攬生意。

  這就等于提拉著自己的腦袋賺錢啊,那誰能比啊!

  而這些郵票販子們因為到手的貨來之不易,買了后也是選擇自己囤積,不肯轉手賣出的。

  所以哪怕下午沙經理做主,讓羅廣亮和小陶又掛出了二十元的價錢收購,都沒產生一點效果。

  后來羅廣亮和小陶分頭跑到工體兩個大門口一打探才知道。

  敢情價格戰早就在那些大門口的郵票販子之間爆發了。

  實際上這些郵票販子彼此競爭的價錢,也不知打什么時候起,已經超過二十塊價了。

  北門已經叫到二十三了,東門也叫到了二十一塊五。

  相比起來,反而他們才是摳門的主兒,自然這個價兒沒貨可收。

  這還是從沒有過的情況呢!要說起來還真是讓人不可思議!

  當然,牛票走牛,無論對投資團還是寧衛民個人來說,都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別的不說,他的“老鼠倉”就因此又增長了兩萬二的浮盈。

  而鼠票在郵市上的行情也大漲,又躥了五塊,郵市上一版已經高達九十一了。

  就這錢賺的,真比搶銀行還容易。

  相比起來,投資團準備買牛票的資金沒花完也不算什么了。

  接茬全扔鼠票上就完了,那才是正差。

  至于寧衛民本人,這天為什么沒能來工體親自坐鎮,其實并不是他托大,的確是他分身乏術。

  因為這一天,也是舉辦第四屆雕塑藝術展評選頒獎大會的日子。

  由于和總公司關系大大改善,宋華桂主動示好,表示當天會出席來捧場。

  寧衛民對于這位大姐給的這個面子,當然得好好兜住了。

  別說親自作陪那是必須的,如何陪好了更是應當應份的。

  再說他這人,也不是那么市儈,只唯錢論事的。

  這一世活過來,他的本質已經有了比較大的轉變。

  除了錢以外,他也開始看重傳統文化,注重民族工藝的傳承了。

  在力所能及的情況下,他還是挺樂意搞點精神文明建設,為京城的工美行業發展做點貢獻的。

  像這次雕塑藝術展,他就努力做了一些新的嘗試,甚至說賠本賺吆喝也不為過。

  要知道,過去雕塑藝術展的頒獎大會流程其實很簡單。

  基本上就是在齋宮的雕塑作品展示現場進行的。

  通常是借助無梁殿前的石臺當做舞臺,立個話筒讓領導講話,然后就地發證書、發獎金,再集體合影。

  除了獎金豐厚,能讓獲獎者滿意之外,其實場面是很簡陋的,并不討喜。

  只有齋宮的咖啡廳能夠招待來賓,讓大家休息一下,喝上幾杯咖啡、茶水,吃點中西糕點。

  但這一次,卻是前所未有的鋪張和正式。

  寧衛民居然把頒獎會場安排在了北神廚,不但增加了設宴款待的環節,而且廣邀賓客和媒體記者,并有禮品相贈。

  這次他邀請的賓客,除了天壇園方和服務局的領導,美協負責人,參賽美院的雕塑系師生之外,還有市交際處、旅游局的領導,各大涉外飯店的代表,以及京城兩所美院所有系別的系主任、副主任、知名教授。

  此外,京城比較出名的書畫家、篆刻家,在全國美展獲過獎的青年畫家,他也請來了不少。

  而這還沒完呢,最后還有各大工藝品廠家的廠長、副廠長、抓生產的科長和技術骨干。

  以及與寧衛民長期合作,一直讓他比較倚重的那些知名工匠。

  歸了包堆兒,他大概得免費供應三四百人的吃喝,都快趕上市一級勞模大會的規模了。

  而且標準還不能低了,最起碼一個人也得開銷掉五十塊的原料成本。

  如果對外報價,那就屬于二百塊一個人的接待標準了。

  不為別的,就為了要展出幾件由老工匠和美院師生合作出品的特藝工藝品,供美術同行和相關單位和來賓品鑒。

  其目的是很有必要解釋清楚的。

  因為這并不是寧衛民為了炫耀什么,而是他覺得專業工匠與專業美術人才的合作,是一條值得整個工美行業探索和嘗試的道路。

  實際上,他自己通過在這方面的嘗試,就發現了一點。

  工匠和美術專業人才一起創作的特藝產品,簡直就是美術藝術和工藝技術完美結合的奇跡。

  哪怕單從藝術性上來說,也比過去生產與藝術脫離,大家各自為戰創作出的東西,水準提高了不少。

  尤其是幾件大型作品,擺在北神廚的宴會廳里,那是相當的提氣。

  這樣的精湛特藝產品,已經堪稱國寶了。

  越是高檔的、宏大的建筑物,就越是有這方面的需要。

  理應受到博物館、陳列館或是各大涉外賓館的青睞才是,商業性上的前景是大有可為的。

  所以這或許就是一條能夠解決國內工美人才收入偏低的良好途徑。

  最起碼,壇宮是需要這樣的東西的。

  寧衛民就愿意不惜重金向京城的美院和工藝品廠家求購。

  出于同理,寧衛民還打算借機對外再公布一個文化活動的相關消息。

  1985年國慶節、中秋節前后,壇宮飯莊將會作為主辦方聯合美協,在天壇公園舉辦第一屆天壇燈會。

  并決定仿照雕塑藝術展的模式,向全國征集花燈作品,設置獎金。

  不用說,這對于全國各大美術院校和民間從事花燈行業的傳統藝人。

  都是一個讓他們又有了用武之地,可以大施拳腳的好消息。

  哪怕對于天壇公園和服務局來說,也是一個可以增加創收的好機會。

  總之,這次寧衛民策劃的雕塑藝術展頒獎大會,無論會議規模還是會議內容都有相當大的改變。

  可以說是意義非凡,全面升級。

  如果進展順利,反響良好。

  很有可能日后會形成一種定式,從而讓這個原本只是雕塑行業的頒獎大會跳出其行業局限。

  成為整個工美行業從業者可以交流創作經驗和研討技術、市場前景的真正盛會。

  那樣一來,做為這個活動的創辦者,寧衛民也算上對得起幫他起家的京城工美行業,下對得起那些鼎力相助的老匠人們了。

  這就是他內心的渴望,真正的需求。

  所以出于尊重和感激,這天他還專門從出租公司雇了好些小車,派人去接那些功勞莫大的老匠人來參加宴會。

  像“葡萄常“的后人常玉齡,做料器的蔣三昌、鄒慶山,做仿古瓷器的劉永清,做絹人的馬開元,“花絲王”的傳人張崇明,做宮燈的吳玉寬,木器匠人李寶善。

  他們的作品就是今天要給大家看的東西,因此全都是榜上有名,能夠享受這份殊榮的人。

  說句大白話吧,這樣的待遇別說他們自己做夢都沒想到,也把他們的左鄰右舍都給震了一把。

  很簡單的道理,這年頭的鄰居,有誰不是一住就是相處幾十年的?

  大家彼此根底都了解啊。

  常言道,五十知天命。

  就這些老匠人們,人已經活到了這把子的歲數。

  原本就是該平平淡淡一輩子,蘿卜白菜了此余生的命。

  連人都退休了,什么榮譽啊,財富啊,壓根就不可能跟他們有什么關系的。

  誰能想象,還會老樹新枝,又有了錦上添花的事情呢?

  何況老匠人們住的又都是窮雜之地,鄰居們見識都有限。

  一大早看見居然有接大官兒的小車,停在自己胡同里。

  從車上下來,身著西裝的人,卻把平日里大家都不當回事的人,當成什么科學領域專家一樣的對待。

  恭恭敬敬請上車,還一口一個“您老”,那還不驚得合不攏嘴啊。

  這就叫反差。

  沒有人能理解,大家的思想里,全認為手藝人不算什么。

  那么多知識份子還沒這待遇呢?哪里就輪得上這些個普普通通的老頭老太太坐上小車了?

  所以事實上,這也正是這些老匠人們,在鄰居面前最榮耀的時候。

  當著左鄰右舍的面,風風光光坐上汽車的他們。

  此時除了充實無比、心曠神怡,也都不免心里在想。

  老了老了倒托了手藝的福了,這真是幾十年來沒有料到的。

  虧了遇見這個寧經理了,真是貨賣識家啊!

  要是沒遇見這個貴人,我這門兒手藝還能賣給誰去呢?

大熊貓文學    國潮198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