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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一十六章 自作孽

  當然,或許是前段時間太順了,讓寧衛民有點忘乎所以。

  他忍不住四處伸手,把攤子越鋪越大,這才最終導致了物極必反。

  或許也是因為這次操作郵市的兩個品種,一拉一砸實在坑人太狠,這小子才遭了報應。

  反正不管怎么說吧,自打11月20日看過聶衛平大獲全勝的現場比賽之后,寧衛民的工作和生活就逐漸變得不那么順當起來。

  不但處處遇阻,事事磕碰。

  關鍵是好些本來是穩拿把攥,絕對正確的決策,都日益顯現出副作用來。

  就比方說今年政府興辦的這東華門的夜市吧。

  這個這東起王府井北口,西到南河沿北口,全長三百多米,占據了東華門大街道路路面的北半部分的夜市,那可真是不一般。

  它同時具有好幾個“京城第一”。

  比如說是京城第一家在馬路上開辦夜市。

  又比如說是京城規模最大的夜市。

  再比如說是京城首家以“夜市”掛名的小吃街。

  而且它還是京城保留時間最長久的夜市。

  實際上,一直存續到2016年正式關閉前,這里還是生意興隆,熱火朝天的呢。

  而這一切,恰恰得益于它得天獨厚的地理位置。

  就因為靠近故宮,東華門夜市不用于同期政府開辦的其他八處夜市,日后會因為節假日、休息日增加,購物場所增加,逐漸消亡。

  它始終靠著不斷增長的內外游客數量始終保持著旺盛生命力。

  所以毫無疑問,這塊地界就是一個金光燦爛、叮當作響的大聚寶盆。

  只要占據下來,日后都不用真的賣什么,光收租子就能收到手抽筋兒。

  原有歷史中,其實最早一批在此售賣京味小吃的“土著”,自打進入九十年代,就逐漸開始將攤位轉給外來經營者,開始躺著掙“聰明錢”了。

  以至于到了2000年,東華門夜市改造升級為“東華門美食坊夜市”,所有的攤主中竟然連一個京城本地人的身影都難尋。

  于是乎,京城本地人不來了,東華門夜市昔日所創造的聲譽不再,掛羊頭賣狗肉的年代就此開始了。

  這里很快變成了完全以哄騙游客為主,專營“天南海北胡做亂賣敢吹牛大雜燴”的地方。

  炸蜈蚣、炸魷魚、炸蠶蛹…稀罕物一樣接一樣登臺。

  賣家也不局氣了,以次充好,衛生差勁,價格跟風漲。

  當時僅僅三串烤魷魚就敢要你四十元,炒肝十五元,炸灌腸十元,鹵煮十八元,爆肚定價十五元,其余像炸灌腸、煎餃等小吃都在十至二十元不等。

  這么說吧,聚集著八十八個小吃攤的地方,只有二十四家在賣京城當地小吃,而且品種非常少。

  僅有所謂的“爆肚”、“炒肝”、“糖葫蘆”、“灌腸兒”等種類,恐怕味道還要打個引號。

  有人生動的把這里調侃為“外地人懵外地人一條龍”,實在是精辟得很。

  但即使如此,這里也從沒缺過從五湖四海,七大洋五大洲而來,伸著脖子自愿挨宰的“傻子”。

  畢竟京城故宮太有名了,京城的文化底蘊也太厚實了。

  只要打著“皇家”、“宮廷”、“京味”的幌子,都不用費力說什么,就有人自覺自愿上當。

  而且京城作為首都擁有超強的政治屬性,政府對國家級的著名景點實行補貼政策。

  像故宮、頤和園、圓明園、北海、景山的門票都是極為廉價的。

  這恐怕在很大程度上增強了游客們對一些旅游欺詐行為的容忍度。

  不得不說,也算是一種變相的“讓利于民”了。

  總之,就沖著這條街在日后幾乎等同于京城旅游的名片,是游客們必到之地,寧衛民就必然不肯放過。

  實話實說,穿越到這個年代的初步規劃里,他就跟惦記著偷羊的狼一樣,一直在惦記著這塊寶地。

  但可惜的是,這里不是像秀水街那樣自發形成,繁榮起來的市場。

  官方沒有組織之前,這里壓根就是一個純粹的居民生活區。

  他沒辦法提前行動,像占秀水街那樣安插人手占位子。

  到了今年夏天,他又因為自己籌備書市顧不上其他,結果正好錯過了喝這頭啖湯。

  這樣一來,他也只能在事后找補,看看有沒有什么門路,通過關系拿一些攤位。

  還多虧了景山街道辦事處的魏主任,跟東華門街道的主任過去是同事。

  在其牽線搭橋下,這件事很快就有了眉目。

  人家還挺熱情,作為直接負責人最大程度的給了寧衛民方便,硬是給他挪動安插了五個攤位。這主要得益于,這年頭大部分的人都沒見過什么大世面,許多干部又真是基層厚道人里提拔起來的。

  在不違反原則底線的情況下,吃吃喝喝,送點禮物,基本上求人也就求到位了。

  真想多給,成千上萬的給人家塞錢,大部分人還真不敢要呢。

  這兩個街道主任都是這樣的人。

  他們根本不會意識到自己一個芝麻綠豆大的官兒,手里的權力也能頂得上金山銀山。

  當然,也是因為同樣的原因,寧衛民即使貪心不足,覺得太少,根本不解渴,也沒可能拿到更多的攤位了。

  畢竟他來晚了,人家把事兒辦到這個份兒上已經是極限了。

  谷窯</span既不可能為他把別人擠走,而且給的攤位質量也不好。

  除了一個在街口,其他都是中間地段,也沒有挨著連著,都是零碎兒。

  幸好天氣一轉涼,許多人不想干了,尤其是非飲食攤販,撤了一大批,至少空出來三四十個。

  這才給了寧衛民吃飽喝足的機會。

  要知道,每個攤子十五塊錢的月租費,對他而言簡直跟白給一樣,整個市場他都吞了才好呢。

  他非常高興地跟東華門的街道主任許諾,不管誰走,空出的攤位他一概全收。

  這么一來,不用再費心找新商戶了,大主任當然高興了。

  可關鍵就是有個顧慮,這么老些攤位轉讓,他怕寧衛民光說不練假把式,再把夜市給搞砸了。

  所以非得讓他拿出具體的安排,說清楚這些攤位拿到要怎么辦,計劃好要具體經營什么,才敢把攤位真的批給他。

  這事兒麻煩就麻煩在這兒了。

  寧衛民可沒想到這位大主任辦事這么小心謹慎,而且人還死性,這個問題看得比什么都重。

  于是為了解決這個問題,他可費了老鼻子勁了。

  要知道,雖然他是壇宮的一把手,可以安插廚房的人去東華門夜市去賣小吃,順便用轉租費薅一把壇宮的羊毛。

  可這么干,底下人不樂意啊。

  基層職工的意見最大。

  誰不愿意正常時間點兒上下班啊!

  誰不愿意在正規的廚房干活啊?

  何況如今天氣又冷了,大晚上外頭干活,多受罪啊!

  多給錢?

  多給錢也不樂意干。

  身為壇宮的廚子難道還貪圖多掙這幾個補貼的小錢嗎?

  每個月光成本省下來的錢就夠大家分潤的了,何況現在還有宴會廳的大場面,收入一月比一月高,天花板在哪兒都看不見呢。

  最底層的廚工,如今一個月都得二百多塊。

  妥妥的行業待遇第一啊,足能傲視全國的飯莊!

  所以面子…面子才是最關鍵的問題!

  如今誰通過了壇宮的招聘,不當成大喜事通告親朋好友?

  比考上大學也不差多少。

  真讓熟人看見干小攤兒,臉往哪兒擱啊?

  還以為你吹牛呢。

  壇宮中層管理人員也頗為腹誹,尤其是杜陽這個負責北神廚宴會業務的骨干。

  他的看法是,壇宮的小吃跟民間小吃是兩回事。

  壇宮自己的小吃店每天都供不應求,門口排大隊。

  主動和那些飲食小攤扎堆兒是自降身價,費力不討好。

  何況大型宴會的業務開始爆增,本身就缺人手。

  硬要去抓著這點蠅頭小利不放,實在沒必要啊。

  反倒應該放棄東華門夜市,專心穩固自己急速增長的高端業務。

  總之,這些意見既有寧衛民作繭自縛,把職工待遇提得太高的原因。

  也得承認,有一部分確實是客觀存在、有根有據的合理建議。

  寧衛民沒瘋,也不傻,自然不會獨斷專行,硬逼著自己的職工上陣,行趕鴨子上架之舉。

  可問題是壇宮再好是別人的,東華門夜市可是自己的。

  他眼瞅著就要咬著了這塊大肉,又舍不得放手。

  那怎么辦呢?

  最后沒轍,寧衛民思來想去,就只好辦了件看似吃虧到家的傻事兒了。

  他去求喬萬林,組織餐飲行業參與便民活動,然后就把南城的那些特色小吃,給發過去占位置了。

  大大欠了一份人情不說,連租金也不好意思收人家的。

  最讓人無語的是,這事兒還是現世報。

  要說喬萬林還真看得起寧衛民,幫完他的忙,這時候就大方的跟他開口,提出希望他也幫區里的忙,幫自己一個忙,促成讓皮爾卡頓落戶天橋商場一事。

  這簡直就是電影《碟中諜》的英文原名,mission

  impossible——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啊。

  寧衛民傻眼了。

  由衷感到,no

  自己好像…的確有點犯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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