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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零八章 名氣

  自打識破了郵市上那些大戶的詭計,殷悅似乎就破譯了財富密碼。

  在10月份的下半月里,她郵票炒的是順風順水,如有神助。

  要知道,身為郵票販子的大戶們,養著那么多人,押著那么多貨,是不可能任憑市面冷清下去的。

  否則就沒了進項,還怎么開伙吃飯啊?

  所以他們手里拿著的郵票品種,總要想方設法人為制造出興奮點,好通過高賣低買的辦法來減負自救。

  這樣一來,由于手段各異,貨色不同,各種郵票的漲跌也就有了時間差。

  殷悅是誰啊?

  她可是放貸的。

  她最擅長的就是計算時間,把自己手里的錢最大化利用起來。

  于是她賣了這個買那個,買了這個,又賣了那個,每日進進出出的這么倒騰。

  也不貪多,專心做她們盯著的目標,手里拿著的幾個品類。

  半個月下來,東邊不亮西邊亮,差不多日日都有斬獲。

  她和林小芬居然各自都賺回了一萬塊實打實的現金。

  這感覺太爽了!

  簡直就是京城人冬天愛吃的綠皮兒紫瓤兒脆蘿卜——“心兒里美”呀。

  然而不好的一面是,在大多數人都被被大戶們聯手耍弄得團團轉的時候。

  只有她們能笑得出來,自然顯得格外招眼。

  無論林小芬喜形于色,臉上所有器官狂歡的那種高興。

  還是殷悅不露聲色的,在肚子里歡呼雀躍那種高興。

  對比其他大多數人,被上躥下跳,把握不住的行情弄得垂頭喪氣,欲哭無淚的樣子。

  都是天堂與地獄一樣的差距,實在無法不讓人羨慕嫉妒恨啊。

  于是,屢屢押中寶,也讓她們兩朵花兒的名氣在郵市里的名氣更盛了。

  郵市上許多常來常往的中戶和散戶,都因此成了她們的簇擁者。

  這就導致每天總有一些人追在她們身后,變著法的套好她們,試圖從她們嘴里挖消息,想要跟著她們買跟著她們賣。

  “哎哎,二位,我誠心誠意請您二位挫一頓兒。地兒您隨便選,教我個一招半式就行。大家一塊發財唄,我要掙了錢,必定還有重謝…”

  “姐姐,你們這可不對呀!有了消息獨吞,不夠意思。上次我可給你透露過,你們忘了?”

  “我說,你們怎么就知道這郵票什么時候買什么時候賣啊?你們倆是不是會氣功啊?天眼通?真要是這樣,那我甘愿花五十,就買你們一句話…”

  “金姐銀姐,還記得我嗎?上個月,馬老四那筆生意就是我給你們牽的線兒。雖說最后沒成吧,那丫的,忒黑心了。不過如今,咱這市場都知道,你們姐兒倆可發了…哎哎,別走啊,我沒別的意思!咱一起聊聊!換換消息…”

  甚至還有做出一副慘像來賣苦的。

  “金姐,銀姐,求二位給點消息吧,我真的賠不起了。本來想給孩子賺點奶粉錢,誰成想倆月工資都打水漂了…”

  但無論對誰,殷悅和林小芬均是閉口不言,無可奉告。

  倒不是她們冷血,而是因為她們清楚,一招鮮吃遍天,教會了徒弟餓死師父。

  真要是人人都學會了,她們就掙不到錢了。

  何況為了自身的安全,她們也必須守口如瓶。

  否則的話,這么多人跟著他們炒,目標太大了。

  要是讓那些大戶發現了,她們天天都被在背后瞄著人家,總是針對人家手里的郵票出手,人家肯定不高興啊,麻煩事就該來了。

  更別說這原本就是件費力不討好的事兒。

  一旦這些信息告訴其他人,那就平白擔了份兒責任。

  聽了你的話,如果賺了,人家認為是天經地義。

  可賠了,人家肯定不高興,認為你藏私或者故意碼瞎棋。

  所以要說唯一的例外,也就是老馮頭兒獨一個了。

  畢竟這待人和氣的老頭兒,一直以來幫了殷悅和林小芬不少忙,日后也依然對她們有用。

  這種時候,她們不想著拉老頭兒一把,太說不過去了,也等于自己跟自己為難。

  但話說回來了,即便是這么小心,有些事兒想避還是避不開的。

  誰都不是傻子,殷悅和林小芬僅靠冷淡的態度和拒人千里之外,就能擋住旁人想要沾光發財了嗎?

  不可能!

  她們盯著別人下手,別人也能盯著她們下手啊。

  事態很快就演變成,也有人盯殷悅和林小芬的稍了。

  她們買與賣,每一次都會惹來一大堆人爭先效仿。

  要打個比方,這就好比日后的“馬老師”做古玩節目出了名兒,再去逛舊貨市場似的。

  都別說問幾句的東西了,就是“馬老師”多看一眼,或者拿手里再放下的、

  都會有“粉絲”蒼蠅一樣蹤過來,閉著眼以高價買走。

  說白了,“馬老師”有了名兒,就很難再撿著漏了,是別人都在惦記撿他的漏兒。

  所以說越怕什么越來什么。

  殷悅和林小芬一成位了郵友們用實際行動追隨的目標,她們最擔心的事兒就發生了。

  10月28日當天閉市之前,哈德門居然派來了兩個人,給她們下了帖子。

  誠邀她們閉市后去飯館好好談談鼠票的事兒。

  不用說,惡果呈現,她們倆終于曝光在了大戶們的面前。

  林小芬原本是不想去的,她的辦法就一個字——躲。

  因為她知道這“哈德門”蹲過大獄,是從茶淀兒“大滿貫”回來的。

  重文門附近的小痞子和街頭混混兒,就沒有不認識他的。

  這幫人嘴里,“哈德門”是真正的“玩主”。

  最“英雄”的一次戰績,他曾用鐵鍬攆著五個人跑,差點拍死了人。

  像這樣人要是生了氣,跟她們動真火耍流氓,那怎么應付啊!

  嚇也嚇死了。

  然而殷悅認真權衡了一下,卻決定還得去談談。

  因為躲得了初一躲不過十五,除非她們從此遠離郵市,不待在這塊寶地撈錢了。

  要是還想繼續炒郵票,不去反倒顯得自己心虛。

  那沒錯也有錯了,有理也沒理了。

  而且既然是飯館見面,那就是公眾場所,還是有安全保證的。

  這一年,整頓社會治安的力度之大前所未有,公安局也不是吃素的。

  “哈德門”那伙子人就是再窮兇極惡,量他們也不至于大庭廣眾之下做出什么事兒來。

  否則,就是不吃“黑棗兒”給貼墻上去,也得送到祖國的邊疆修理地球去,也許一輩子都回不來。

  別說,大概還是受益于放貸的那段的時間,和太多跑江湖的個體戶打過交道。

  殷悅的眼界、膽氣和判斷力就是比林小芬強。

  她們這次去算是對了。

  因為飯館里等著她們的,確實不是劍拔弩張的鴻門宴,而是一桌子豐盛的酒菜和幾個大戶熱情備至的客氣與恭維。

  今天這頓飯,其實并不是“哈德門”自己來請客。

  除了他,還有“大帥”,和另一個專做小型張的“王姐”,是他們三人一起請客。

  而他們的人都另吃一桌。

  紅紅火火,熱熱鬧鬧,完全是生意場上的談判氣氛。

  “來來,二位妹妹,坐我這邊來…”

  一見到她們,王姐就先站了起來。

  哈德門則哈哈大笑,“我還擔心你們不來呢,來了就好,給面子。”

  “歡迎光臨…”

  “大帥”也笑呵呵的站了起來,順手還拿起了啤酒瓶。

  連起子都沒用,兩個瓶蓋一對,輕輕一撬,他就打開了一瓶。

  “我說幾位,咱們大伙兒先碰一個吧!”

  殷悅和林小芬心情一下就放松了不少。

  看樣子,至少目前她們能肯定,這些人是想好好談的。

  于是客隨主便,她們爽快與大家碰杯,把一杯啤酒一飲而盡。

  都是社會上跑的人,這點場面事兒不在話下。

  “好!痛快!”一杯啤酒下肚,哈德門的江湖氣更盛了些。

  拿起根煙點著了,然后打了個嗝兒,胡擼著腦袋瓜子說,“我這人也痛快!有話直說了,咱們見過一次,是一起分了一批鼠票。當時,我就覺著二位有點不同尋常。沒想到果然二位膽氣夠足,眼睛夠毒,真是炒郵票高手。我們這點套路,壓根沒瞞過你們。無論買還是買,你們永遠比我們搶先一步。”

  這話的下文和態度都不大好判斷,看著哈德門有點咄咄逼人,林小芬變了臉色。

  殷悅還好,依舊鎮定,出言應付。

  “我們也就是運氣好點罷了。主要還是本錢少,好調頭,才能在速度上快那么一點。不過我們可沒有跟各位為難的意思。也沒有破壞各位的計劃。是,是有一些人跟著我們買。可我們從沒主動告訴過別人,這應該算不上什么罪過吧?”

  “行了,哈德門,還是我來說吧。瞧你給氣氛弄得,都尷尬了。”

  王姐適時打了個哈哈,繼續說,“今天提這事兒,不是要興師問罪。主要是我們對你們買賣的節奏很佩服啊,太希望你們加入我們了。來,我代表大家再表表誠意!來,咱們再喝一杯!”

  王姐邊說邊動,挨個倒了啤酒,自己的杯子又舉到了殷悅和林小芬的面前。

  她們倆根本沒辦法不承情,這才知道這些人的真正目的只有一個,就是想拉她們入伙。

  “你們希望我們加入?可我們的錢和貨,怎么也趕不上你們啊。”殷悅不覺苦笑,“我真不知道你們看中我們什么了?也不知道我們應該怎么做?”

  “哈哈!”這下“大帥”樂了。“別妄自菲薄嘛。你們肯定有我們需要的東西。錢和貨多少也不是問題。”

  跟著他又補充。“真的不用太緊張,所謂入伙其實只是個說法,其實嘛就是大家為了保證咱們的共同利益。實現約法三章。”

  “我們是這么想的,以后我們要炒什么貨色,要出什么貨色,何時買何時買,多少價位,全提前跟你們通氣。”

  “但也希望二位買的時候別自己先買,賣的時候也別自己先賣,另外,最好還把消息透露出一點,這樣可以讓更多的人配合咱們的計劃。”

  “至于賺多賺少太好辦了,生意上公平合理,咱們同進同退,最后各自負責各自的收益。什么是義氣?這就是最大的義氣。”

  “大帥”就此停住了話頭,他和“哈德門”還有王姐,全看著殷悅和林小芬。

  然而兩個姑娘卻以為還有下文,也看著他們,圓桌上出現了冷場。

  幸好這時,一道三鮮鍋巴上桌了。

  服務員一澆汁,盤子里的鍋巴噼里啪啦的直響,倒是像燃放鞭炮一樣的熱鬧。

  大家便各自品嘗了起來。

  殷悅還是第一次吃這道菜,覺得很新鮮也很鮮美,就多動了幾筷子。

  吃完才想起剛才的話題,又問“大帥”,“還有呢?”

  “大帥”一下楞了,擦著嘴,眨了眨眼睛。

  “沒有了,基本也就這些。”

  林小芬登時松了一口氣,“敢情這么簡單,我還當有多少規矩呢。”

  殷悅也說,“這樣合作可以呀。有商有量的,沒有誰指揮誰。合則聚,不合則分,靈活機動,也免得咱們互相猜忌,還省了心思。當然,賺錢的概率就更高了。只是有一條,假如我們真想買賣的時候,也提前說了,你們到時候別強迫我們就行…”

  “哈德門”、“大帥”和王姐也沒想到會這么簡單,敢情倆姑娘是怕被別人強迫。

  于是餐桌上一片歡騰,又是敬酒又是干杯。

  王姐不大一會兒居然喝得臉紅了,也不知是酒勁兒還是興奮。

  “兩位妹妹,咱們既然坐在一起,可見就是有緣分。如今也是一家人了,不說兩家話。我已經給你們準備好了一份賀禮。10月30日知道什么日子嗎?是牡丹亭小型張的發行日子。這幾天,我就在籌備這件事呢。而郵市上的人也都蠢蠢欲動,所有我們今天還要商量一件事,怎么利用這件事,再發動一撥漲勢?你們倆對那些散戶的影響力最大,給規劃規劃?”

  殷悅和林小芬都沒想到,這幾位大戶對她們這樣的器重,不免也有些飄飄然。

大熊貓文學    國潮198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