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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四十九章 姓寧的

  天下的父母都一樣,哪怕是豺狼猛獸也有舔犢之情,也會心疼自己的狼崽子。

  就像最近為江浩的前程著急的江父。

  為了自己的女兒,霍欣的父母,一樣有著操不完的心…

  5月12日當晚九點多,外交部街33號院。

  結束了一天的工作的霍欣父親剛剛坐車回到家。

  為了不讓打擾別人,他只讓司機把吉姆轎車停在了曾經是北洋政府迎賓館正門的西洋式門樓前,就下了車。

  然后沖著兩個向他敬禮的戰士點點頭,就提著自己的公文包,徒步走進大院。

  此時此刻,只在冷餐會上喝了幾杯酒,吃了很少一點東西的霍延平。

  除了明顯感到的饑腸轆轆,還有點頭疼。

  他自己清楚,這就是上了年紀,耗費心力太過的副作用。

  所以他很有點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去,趕緊下一碗素面吃,再服一片阿司匹林,就上床睡覺。

  只是沒想到敲開自己家門,他就發現十分反常,室內居然一片昏暗。

  客廳里的頂燈沒有開,電視也沒有開。

  借助房間一角的落地燈凝止不動的光影,他勉強能看到為自己開門的妻子黃靖華,正用一種極為惱怒的目光注視著他。

  而且隨后還冷冷地發出質問。

  “你怎么才回家來?這個家,對你是不是一點意義都沒有?”

  這種莫名其妙的冷峻和敵意,使他登時怔在門口。

  他有點吃驚地眨眨眼睛,慌慌張張地問,“靖華,你…你這是怎么了?生我氣了?”

  “我怎么敢呢?您可是堂堂的司長大人,國家棟梁,天天忙碌的都是國家大事,我敢生你的氣嗎?”

  黃靖華冷笑的臉,幾乎是被激怒扭歪了。

  霍延平還從來沒有見過她這個難看的樣子。

  都有點不敢相信眼前的人,是自己平日溫柔賢惠,知書達禮的妻子。

  他怕外人聽見,趕緊走進屋來,把大門關上。

  隨后不禁一陣口緊。

  “我…我到底做錯什么事了?你…這是為什么啊?”

  黃靖華的眼圈忽地紅了,淚水打著轉地要落下。

  “不是你做錯了事,是我們都做錯了事,我們真的不應該把女兒一個人扔下的…”

  “這么多年了,我們除了給她寄錢,寄東西,又管過她什么?她需要的是愛,需要爸爸結實寬大的胸膛,需要媽媽溫暖的胸懷。可我們給過嗎?”

  “我們知道她自己哭了多少回,又為什么哭?我們又知道她天天都在想什么?我們根本不知道,我們什么也不知道…”

  “所以到了現在,她…她才不把我們當成是父母了…她已經什么事兒都不肯跟我們說了…”

  霍延平心中忽地一下明白了。

  是女兒,一定是女兒霍欣又出什么情況了。

  否則妻子絕不會這么失態,這么反常。

  這下他也著急了,“女兒呢?欣欣又出什么事兒了?你這么哭哭啼啼有什么用?快把她叫出來?”

  “她走了,離家出走了。就在一個小時前,我…我們剛剛吵了一架。”

  “你…你們倆吵架?”霍延平越發愕然。

  “我聞到了煙味兒,發現她偷偷躲在自己房間里吸煙,而且還喝酒,偷偷的掉眼淚。我當然就得管她啊,然后我們就吵起來了…”

  “什么?咱們的欣欣學會了煙和酒嗎?而且還哭了?這怎么可能?”

  霍延平簡直不敢相信。

  “是啊,我當然得問她什么時候學會的不良嗜好,為什么要這樣?可她不肯說,只是一味的哭。我后來一著急,就罵了她幾句,說她沒出息,連美丑和好壞都不分了。她就讓我不要再說了,說自己早就厭惡了做一個可以讓咱們炫耀的乖巧女兒。還說既然你這么反感我,家里容不得我,那么我就搬出去嘛,說著她就收拾行李…”

  “那…那也不至于就真走了。你們母女倆,這不都是氣話嗎?你就沒攔她?”

  霍延平的眼珠子瞪得要掉了出來。

  “我…我就是攔了才真出事了。我在她的東西里居然看到了安眠藥。我當時是真急了!問她為什么要吃這個?吃了多久了?她還不說,我…我就打了她…”

  說到這兒,黃靖華不知是傷心,還是后悔,捂著嘴坐在了椅子上,失聲痛哭起來。

  而霍延平卻感到自己的腦袋,如被人用拳重重地擊了一下,耳鳴目眩。

  安眠藥!

  他心里很清楚,女兒身邊有這個東西,意味著什么。

  難怪她最近那么憔悴,難怪她的精神頭和情緒越來越差勁。

  饒是他見過數不盡的大風大浪,但這個消息還是讓他方寸大亂。

  這就叫關心則亂啊。

  尤其是想到女兒如今不知身再何處,天色又這么晚了,萬一出點事兒…

  那才真是追悔莫及啊!

  霍延平也顧不得安慰妻子,反倒先急不可耐的追問起來。

  “你先別哭啊。她能去哪兒啊?你打電話找過了嗎?欣欣身上有錢嗎?穿的什么衣服?帶了些什么東西走了?”

  也巧了,就在這個時候,家里的電話響了起來。

  霍延平幾步趕過去,接了起來。

  萬幸!

  在報警之前,居然就獲知了女兒的下落!

  原來霍欣離開家之后,就跑到東方賓館去住了。

  她身上有錢啊,又不愿跟別人吐露自己的隱私。

  那么找個舒適的賓館住下,無疑是最好的選擇。

  可問題是,東方賓館是首都為數不多的幾家涉外性質的賓館,自然離不開我們特殊部門的布控。

  甚至賓館的一些經理本身就是特殊部門安插進去的。

  像霍欣這么一個京城本地的女孩子,這么年輕漂亮,出手闊綽要住賓館。

  委實是太反常的情況了。

  是不可能不引起這些人員注意,向上通報的。

  要說也巧了,5月4日,京城才剛剛給這個特殊部門以正式的名分和編制。

  因為有不少工作需要相互配合,掛牌的時候霍延平還作為對口單位的嘉賓去祝賀過。

  尤其這個特殊部門的一個叫段鐵林的處長,還是霍延平當初在歐洲,與之共事了三年的老同事。

  他們有著不淺的交情和工作情誼。

  今天,就正好是這位段處長坐鎮值班。

  他這一接到下屬匯報,發現霍欣是霍延平的女兒,自然馬上就打來電話詢問了。

  想了解一下,霍欣不住家里住賓館,到底是怎么個情況,霍延平知道不知道。

  不用說,這一下,霍延平一顆懸著的心,總算是落下來了。

  他謝過了段處長給的這個消息,解釋清楚了怎么回事,才有心思寬慰已經泣不成聲的妻子。

  “好了,不要哭了,我知道你也擔心女兒。這下欣欣的確切下落有了,她沒事兒,住到賓館去了。你可以放心了。不過,還是要吸取教訓啊。我們必須承認,女兒已經大了。她的個性又很獨立,你用管孩子的那一套對她,不行了…”

  “你說的倒輕巧,你是沒親眼看見。你要看見女兒那頹廢的模樣,你也會起急的。這到底是誰遭得孽啊。把我的女兒還成這樣,都不像她了…”

  黃靖華哪怕抹去了淚水,還是止不住一通倒苦水。

  忽然,她似乎找到了癥結的關鍵。

  “對了,一定是那個年輕人,那個年三十,我們在史家胡同遇到的那個開著吉普車的年輕人。那個姓…姓寧的。把欣欣送過來的同事。你還記得嘛,那天欣欣也哭了很久,害得章大姐一家,連年都沒過好,反倒要幫咱們哄欣欣。就是從那個春節過后,欣欣情緒一直低落,再也沒有開朗的時候了…”

  霍延平沉吟了一下。

  “不會吧?那個年輕人眼神清亮得很啊。他要虧心,不會面對咱們的時候,那么坦然。而且欣欣自己不是也說了嘛。他們之間其實沒什么,以后也不會有什么。他們也確實沒有聯系過…”

  但這話立刻遭到了黃靖華的反駁。

  “你以為你是誰?知人知面不知心。你的心可真大,你就一點不為女兒擔心嗎?她的話說什么你就信啊。至少現在看她的狀態就不正常。這你不能否認吧。而且你不是女人,你不知道,有些事兒,特別是情感上的事兒。女人只要鉆進了牛角尖里,哪怕再委屈,寧可爛在肚子里也不會說出來的。我是真的怕她…怕她…”

  “怕她什么?”

  “怕她吃虧。”

  這話立刻讓霍延平說不出話來了。

  他使勁揉著腦門,過了半晌,才掂量著措辭說。

  “不不,女兒不會那么沒分寸的。或許這只是你過慮了,事情不會這么糟糕的。”

  “我認為我們還是應該相信女兒,找機會和女兒做一次認真的談話。我們要使女兒理解我們,就得先試圖去理解女兒…”

  “啊,對了,欣欣去里昂的事兒我會加緊辦的。到時候,你和你妹妹都陪著霍欣出去。哪怕真有什么。去國外住幾天,她就會忘了這里的事兒,她的狀況就會慢慢好起來的…”

  “就這樣。難道就這樣?”黃靖華的身子直打顫,聲音不大,卻發著狠說,“霍延平,你就不配做孩子的父親!你就這么武斷的斷定女兒沒受委屈?沒受欺負?我是真沒想到,你的脾氣能好到這個地步。唉,別人欺負了你的女兒,可這個時候你只想著把欣欣送走,你可氣死我啦!你這司長,在我看,還不如一個派出所的民警…”

  這話讓霍延平渾身像燒了火,他臉色徹底陰沉了,激怒下一拍桌子。

  “放屁!誰要欺負了我的女兒,我霍延平會讓他后悔的!可問題是,我們首先要記得自己是國家干部。我們不能公器私用,濫用手里的權力,更要尊重事實真相,不能把怨氣強加在無辜者身上。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你總得等我把事情搞清楚。”

  說著,他又拿起電話撥打了起來。

  “哎,小段啊,我霍延平。對,還得求你幫個忙。坦白說,算是公私兼顧吧。”

  “法國皮爾卡頓公司作為進入共和國的第一家外資企業,是我們司重點關注的經濟文化交流對象。我最近就在參考,整理有關他們的資料。有一些情況是你們給我的,還有一部分是我女兒提供給我的。”

  “關注了之后,我才發現,這家外資的許多經營行為和文化活動比較令人驚訝,很有意思啊。我覺得有必要深入了解一下,分析一下這個公司的思路和脈絡。”

  “對于這個公司的中層管理人員,你們能不能幫忙再摸摸底啊?特別是一個姓寧的,好的,好,那就這樣。沒辦法,我女兒可能很快就辭職了,只能麻煩你了…”

大熊貓文學    國潮198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