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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七章 白毛冬瓜

  事情其實是這樣的。

  盡管寧衛民堅定遠離了李仲和江惠的“黃水兒”生意。

  可在此之后,這兩位財迷心竅的主兒卻并沒有死心。

  仍然惦記著到哪兒去弄錢,盼著把這筆大生意做成,一口吃成個胖子。

  李仲和江惠經過合計,認為一下子借到五萬塊不大可能了。

  那就不能只圖省事了,不如多找幾個人借好了。

  反正他們的朋友多,化整為零,多花點時間、精力,應該也可以湊夠。

  而且借的少了也有借的少的好處。

  估計只要拿煙酒、電子表生意當借口,就足能讓那些借給他們錢的人放心了。

  這便于隱瞞他們真正的用途,有利于生意的安全。

  于是他們倆開始分頭出擊,東拼西湊。

  但可惜的是,這年頭的五萬可不是個小數目,大致相當于三十年后的兩千萬。

  哪兒有那么容易湊齊?

  除了霍欣算是個款姐兒,痛快借給了江惠五千塊。

  他們其他朋友個頂個都是能花不會掙的主兒。

  要論怎么花錢,怎么占便宜,不在話下。

  寧衛民可是精挑細選,又跟賣魚的仔細打聽了養魚情況。

  才花高價買下了這幾對兒成熟期的神仙魚。

  水溫多少,小魚平時喂什么魚食,他都嚴格按照過去的來,養得很用心。

  因此,這幾對魚挪到了新環境里,都很適應。

  既沒有病的,也沒有死的。

  而且沒幾天,那對“三色神仙”的母魚公魚身下都居然出現了一個小管兒,開始下垂。

  這也就是說,好事兒要來了。

  在寧衛民的喜出望外下,果不其然,六月初的一天,母魚開始舔板了。

  這就是主動清理產卵區的表現。

  等到它頻率越來越頻繁,到了幾乎不停的連續舔板的時候。

  寧衛民知道該為繁殖魚卵的孵化缸做專門的準備,到了接錢的時候了!

  說實話,有關這方面的技術要求,其實不難。

  主要就是水溫和氧氣控制好了就行。

  具體來說,得提前就困好水,然后把孵化缸的水溫度定到比繁殖缸中溫度略高一度。

  最后還得保證孵化缸的困水氧氣充分。

  當然,由于這年頭沒有專業電動器材,只能通過土辦法來保證這一切。

  比如有關溫度,寧衛民除了太陽曬水。

  能做的只有燈泡烘烤的辦法。

  他用木板接了四個六十瓦的大燈泡子照浴缸。

  威力也就湊合吧,頂不上浴霸的一半功效。

  至于有關氧氣,那就更得費力氣了。

  困水里早就沒氧了,寧衛民也沒處弄氧氣泵去。

  他就只能用水舀子反復攪動的辦法來人工制氧。

  這就是此時為什么市面上神仙魚稀缺的主要原因。

  竅門雖然說就一層薄紙,可因為缺少設備,又是新興起的玩意。

  除了寧衛民,當代就沒人知道怎么捅破。

  簡單的技術,此時還顯得很高端。

  這應該也算是一種時代紅利了。

  總之,當寧衛民折騰了差不多倆小時后,母魚終于開始在產板上產卵了。

  這時候公魚也跟進,在卵上撒精。

  看上去就是公魚會隨著母魚一同產板上方慢慢游動,行活叫“溜板兒”。

  整個過程差不多要持續一小時左右,產卵才會結束。

  在這期間,最怕的就是聲音、光線的劇烈變化,干擾公魚母魚。

  所以為了萬全,寧衛民不但自己出了屋。

  甚至還守在外面窗戶處,求著經過的鄰居們盡量保持安靜。

  弄得誰看他都是神神道道的。

  而等待產卵順利結束后,寧衛民就得把產完卵的板子拿走了。

  然后小心翼翼放在準備就緒的孵化缸內,行里叫做“提板法”。

  但做到這一步,也只能說松了半口氣,還遠沒有大功告成的時候。

最后的幾天才是孵化成功的重中之重  所以為了保證魚卵能順利“滾板兒”。

  寧衛民不但在水里放了自己稀釋的眼藥水,以此來保證水質,抑制水中細菌的滋生。

  還專門找前些日子老給他修表的那位師傅,借了個舊的吹灰氣囊。

  把這玩意接好了細的塑料吸管伸入到在孵化缸里,對著產板,時不時的,他就得捏幾下。

  好以最小的動靜,供給充足的氧氣。

  但即使如此,孵化的二十小時后,還是難以避免出現了或多或少的幾顆壞卵。

  正常魚卵整體是透明的。

  而壞卵會變成白色,在燈照下是不透明的。

  那不用說,這些壞卵的害處,就是會持續的感染周圍的魚卵。

  只有等到四十八小時后,魚卵開始陸續有小尾巴長出,并且開始晃動,陸續滾落缸底。

  變質的死卵才會停止造成破壞。

  這就叫“滾板兒”。

  等到魚卵都滾下來后,小魚全都聚在缸底蠕動,就跟小蟲子似的。

  這種情況基本還要再保持兩天,小魚才能長出眼睛,開始“起飛”。

  但此時已經基本算是過了損耗關了。

  也是直到這時,寧衛民才能真正放松下來了。

  別的甭說,能成功孵化七成就是最大的獎勵。

大致估計一下即將入手的利潤  寧衛民頓覺一切工夫都沒有白費,為此糟的累,受的罪——值!

  五天之后,當小魚長出上下鰭群游的時候,那場面是相當壯觀啊!

  別說寧衛民看著高興了,就連他從市場上帶回來的一個叫古四兒的魚販子,都看得眉飛色舞。

  “我的媽呀!兄弟,你這真是一窩出的嗎?”

  “沒錯,你也不看看,不是一個爹媽,能是一個樣?就那對兒,那對‘三色’的崽兒。”

  “哎喲,您可真是魚把式里的這個啊!佩服佩服!我就沒見過有人,能孵化出這么多來呢。一窩能有個三四十條就算好的了。您這得算是獨門絕學了…”

  “那可不,不是我吹,滿京城我這是蝎子拉屎獨一份。你要找第二個人,還真找不著。”

  “沒的說,服,絕對心悅誠服。我今兒算見著高人了。您家里不會是祖上就干這個的魚把式吧?”

  “那哪兒可能啊,咱們這兒養的什么種?這招兒是外國雜志上,我看來的…”

  “難怪哪,你還認識外國字兒?”

  “那怎么了,IspeakEnglishverywell,聽得懂嗎?”

  “聽不懂,嘿,高人!要不說這人還得長能耐,有本事在身上,遍地都是掙錢的機會…”

  總之,一個真心崇拜,一個受之無愧,又都是懂魚玩兒魚的人,倆人聊得很高興。

  不過別看談這些興致勃勃,很有點要成知己的意思,真觸及到實際利益就讓寧衛民有點失望了。

  一個是古四兒有點不識趣,竟然幻想用一百塊就買走他養魚的竅門。

  二是他自己開出的六十六塊錢包窩兒端的吉利價錢,古四兒也沒同意。

  “怎么著,你沒事兒吧。真覺著貴嗎?一條魚不到兩毛的事兒。這是神仙啊,你就是明天拿出去賣,最少三毛一條。你多養兩天,在市場上出手怎么也得四五毛啊。我這可是給你個優惠價兒。”

  寧衛民不樂意了,語氣充斥著不滿。

  “兄弟,你這么說沒錯,我要是錢富裕的話,真想留下!”

  為此,古四兒有點不好意思的說了實話。

  “不怕你笑話,我一個早市也掙不了四五塊。你這魚好是好,就是太多了點。”

  “我又不是你,沒你這么能,而且還得上班呢。真一氣兒吃下來,萬一一個照顧不周,不小心魚死了。我就得拿自己倆月工資去賠啊,家里日子就沒法兒過了。”

  “再說了,我一氣兒拿這么多魚,也不好出手啊。要想快點兒賣,就沒這么好的價錢了。”“要不咱按條算?我兩毛一條從你這拿,先拿十五塊的怎么樣?我得把手里的賣出去,才能再來拿貨。”

  寧衛民簡直是不敢置信。

  “我說,你這來的時候不是這么說的。你不是早市里熱帶魚的專業戶嘛,你怎么會連一窩魚都包不下啊?你不是跟我動心眼呢吧。”

  古四兒愈加臉紅。

  “兄弟,你可千萬別這么說。主要,我不沒想到你是個神人嘛。你這一窩頂別人十窩的。要不這樣?算我對不住你,我下次來的時候,每條可以再給你加兩分錢。不會讓你賠魚食錢。的…”

  “我說你麻煩不麻煩?真至于的嘛…”

  “嗨,我要有一句瞎話,就讓我噎死在你這兒。真是沒辦法啊。咱干的確實是小本兒生意啊,本就是為了一邊兒玩著,一邊補貼日子弄倆小錢兒。又不是國營商店,誰手里有這么多錢騰挪?不光是我,你就是去全市最大的官園兒市場也一樣,再了不得的主兒,也就吃你個半窩兒了。不是不想要,是大家手里真沒錢,真不容易往外拿呢。誰都得過日子,沒法子!”

  寧衛民這么聽,心中真有點涼了。

  就一次十幾塊往外出?那得出多咱去?

  他還惦記下一窩神仙魚再孵化出來呢。

  以后要是天天再跟各路魚販子討價還價,同時還得照顧種魚和小魚,那他得多累啊?

  他原本也是想玩兒著把錢掙了,但此時卻已經充分感到有點累人了。

  看來一開始想的太美了,就是吃了這行要熱還沒熱的虧了。

  這年頭靠魚掙錢的,真沒幾個有起子的。

  不但沒錢,還沒膽兒。實在缺乏冒險精神和野心,有掙錢的機會都不敢迎頭而上。

  說白了,就沒幾個正經懂得做生意的人。

  “我說,五十五行不行?算我吃點虧,你都端了吧!像你這樣墨跡,那還不如我自己挑著賣去呢。”

  眼瞅著寧衛民不樂意,有點急眼,古四兒只有嘆了口氣。

  “這么著吧,兄弟,這次我給二十五塊錢吧,先撈你一百二十條的。我要說你給的價不是個便宜,我是小狗子。可我要是能再多掏一分錢,也是個小狗子!”

  “我都快三張的人了。哼,還教我說什么好呢!我不會傻到能五十五拿下一窩魚,非給你七十五啊。對不對?”

  “我額外再說一句,你也別覺得我剛才出一百就想買你賺錢的法子不識相。你這孵化的法子兒確實寶貴。但再寶貴,也得有人買得起才行是不是?”

  “那一百塊的價兒,也就是我才舍得叫出來的。我還真不信有人會出得比我高的。說一千道一萬,行里就這點能水了,別人未必有我這魄力。”

  “我說兄弟,你是不是急著用錢啊?這沒關系,要真這樣,我可以幫你聯系倆朋友,一塊兒從你這兒拿魚也行。你要愿意傳方子,我們仨也一塊兒湊錢買。就算幫你一忙了…”

  好家伙,這樣的便宜反倒是幫我的忙了。

  寧衛民的鼻子不但快氣歪了,心氣兒徹底低落了。

  他沒那么不開眼,就這么廉價把養魚的法子賣出去。

  對于錢,他更是不愿意放松一個的。

  可是…古四兒說的情況也是反應了現實狀況。

  行市沒起來,人員素質也不靈,說一千道一萬也是白瞎。

  難嘍,這年頭掙錢是挺容易,可想輕輕松松就掙大錢難嘍。

  干什么都發揮不出一點資本和規模優勢來,只能憑苦力小打小鬧。

  他是頭一次感受到初級市場是讓人多么的著急了。

  不但制度限制厲害,就連人的思想都禁錮的厲害。

  想來這時候他要跟古四兒說,說今后會有幾十萬,幾百萬一條的觀賞魚。

  估計真能把古四兒給嚇跑了,把他當成神經病。

  那還有什么辦法呢?

  也只能等著市場慢慢成熟了。

  “得了,二十五就二十五吧。咱先說好了,我就等你三天。三天后,你不來,魚我就給別人了。”

  “行。就這么辦。”

  難嘍,這年頭掙錢是挺容易,可想輕輕松松就掙大錢難嘍。

  干什么都發揮不出一點資本和規模優勢來,只能憑苦力小打小鬧。

  他是頭一次感受到初級市場是讓人多么的著急了。

  不但制度限制厲害,就連人的思想都禁錮的厲害。

  想來這時候他要跟古四兒說,說今后會有幾十萬,幾百萬一條的觀賞魚。

  估計真能把古四兒給嚇跑了,把他當成神經病。

  那還有什么辦法呢?

  也只能等著市場慢慢成熟了。

  “得了,二十五就二十五吧。咱先說好了,我就等你三天。三天后,你不來,魚我就給別人了。”

  “行。就這么辦。”

  難嘍,這年頭掙錢是挺容易,可想輕輕松松就掙大錢難嘍。

  干什么都發揮不出一點資本和規模優勢來,只能憑苦力小打小鬧。

  他是頭一次感受到初級市場是讓人多么的著急了。

  不但制度限制厲害,就連人的思想都禁錮的厲害。

  想來這時候他要跟古四兒說,說今后會有幾十萬,幾百萬一條的觀賞魚。

  估計真能把古四兒給嚇跑了,把他當成神經病。

  那還有什么辦法呢?

  也只能等著市場慢慢成熟了。

  “得了,二十五就二十五吧。咱先說好了,我就等你三天。三天后,你不來,魚我就給別人了。”

  “行。就這么辦。”

大熊貓文學    國潮198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