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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六章 送吉祥

  1982年8月8日,周日。

  這一天不但是大多數人的休息日,是寧衛民和張士慧煙酒店裝修完成,開門營業的大好日子。

  也是一年二十四節氣里第十三個節氣——立秋。

  立秋的特別之處,首先就在于它是一年中由陽盛逐漸轉變為陰盛的時間節點。

  意味著陽氣漸收、陰氣漸長。

  雖然并不代表酷熱天氣就此結束,隨后還有至少“一伏”的酷熱天氣。

  但民諺有云,“立了秋,把扇兒丟”。

  到了這一天,早晨和夜晚的氣溫都會就此開始逐漸下降,人們很快就能睡個安穩的好覺了。

  自然也就能夠知道涼爽之日在望,親身感覺到這酷暑難耐的夏景天,就快要過去了。

  其次,立秋也意味著自然界的萬物開始從繁茂成長趨向蕭索成熟。

  秋天也叫果子節,鮮貨節嘛。

  各色的瓜果梨桃同樣是從這一天日益豐盛起來。

  在隨后由夏入秋,由秋轉冬的好幾個月里。

  各色的水果、河鮮都會一直持續不斷上市,令人應接不暇。

  所以這一天無疑是預示了豐收喜慶的好日子。

  做買賣的鋪戶用來開張,自然是上上大吉,再好不過的了。

  說來也巧了,或許正是應了秋天的召喚吧。

  這一天一大早,正當寧衛民帶著羅廣亮來到煥然一新的“慧民煙酒店”。

  倆人剛剛把店里收拾了一遍,踩著梯子把做好的木質招牌掛上的時候。

  張士慧和劉煒敬兩口子就容光煥發,一起來給店里送錢了。

  只見張士慧一手拿了一個鼓鼓囊囊的大皮包,看上去就知道份量不輕,里面塞得很滿。

  再加上這小子滿面喜色,使勁擠了擠眼,就更能說明里面不是小數兒。

  “寧老板,我給你送吉祥來了,這幾天做成的買賣,成果可都在這兒了。怎么樣,咱快點顆粒歸倉吧…”

  所以別看他這么嘚瑟,故意炫耀似的叫了一聲,卻并不惹人討厭。

  要知道,在這個特別的日子,煙酒店的賬面上就能入一筆巨款,這可是非常好的彩頭。

  寧衛民還能不高興啊?

  于是不但羅廣亮和劉煒敬都樂了。

  寧衛民也懶得計較張士慧跟大爺似的,光站著袖手旁觀不懂得幫忙干事兒了。

  他招呼羅廣亮下了梯子,草草把“開張大吉”的紅紙貼在了煙酒店的玻璃窗上,就笑呵呵地帶著大家伙一起往后院走。

  那后面正中三間北房是單辟出來的。

  正當中的一間是應付場面用的。

  所以裝修、布局和家具擺設,完全按照過去大戶人家的廳堂的形式。

  家具、楹聯、匾額、掛屏、書畫屏條一應俱全,均以正廳中軸線為基準,采用成組成套的對稱方式擺放。

  這些東西大都是寧衛民自己從信托商店和鬼市的地攤上淘換來的。

  如果不算關大師的字畫,成本其實并沒有多少錢,但效果是真好。

  那種莊重、高貴,嚴格有序,中規中矩的氣派彰顯,絕對壓得住場面。

  不管是干什么來的,只要走進這里,就會感覺到這家煙酒店非同一般,絕不簡單。

  事實上確實如此,因為左邊一間屬于比較私密的會客廳。

  比這個廳堂收拾得更舒適。

  里面不但有沙發、茶幾、還有彩電、冰箱、報刊雜志、棋盤撲克、酒杯酒具。

  因為這里才是收購煙酒業務專門接待重要客人的主要場所。

  另外沒人的時候,這里也可以作為日常休息的場所。

  甚至想要過夜,都能在那張又大又寬的雙人沙發上舒舒服服的睡一覺。

  至于右邊的一間就是正經的辦公室了。

  屋里的擺設。除了兩張在窗邊對在一起的辦公桌,一些文件柜和一個分機電話之外。

  還有一個藏在柜子里面的合金保險箱。

  不能不說,羅廣亮這個人的確是非常老成穩重,舉止有度的。

  當他跟著寧衛民走進了廳堂,就自覺止步,怎么也不肯再往里面去了。

  他是認為寧衛民和張士慧一起進辦公室“過”錢,自己得需要避諱點,進去實在有點不恰當。

  但寧衛民卻也真不把他當外人。

  硬拉著生拽著,也非要把他拉進去不可。

  “哥哥哎,咱們可不是外人,什么事兒也不用背著你啊。進來啊,大家都進來。”

  一句話,說的羅廣亮寬慰極了,心里倍感舒坦。

  不過即使如此,當他親眼瞅著張士慧進屋就拉開皮包拉鏈,一沓子一沓子的往外拿錢。

  還是感到有點不那么適應…

  不,應該說是觸目驚心的震撼。

  因為錢太多了!

  雖然他如今已經自覺不是一個沒見過世面的人了。

  像在街道工廠,或是在秀水街替寧衛民賣貨,搞分銷批發,他也見成千上萬的鈔票。

  可也得說,那是什么樣的經營規模啊?

  哪一處其實都有好多人在為寧衛民忙乎著,好處也是這么些人一起分享著。

  羅廣亮怎么可能想到,小小煙酒店尚未正式開張,張士慧就拿出了整整三十六沓的大團結。

  而且聲稱其中只有兩萬塊是成本,其他都是賺來的利潤。

  就這么倆人的煙酒店,利潤怎么可能有這么高呀?

  再看張士慧和寧衛民兩個人,動作不但自然,表情更顯云淡風輕。

  那可是一萬六啊!

  要是過去,足夠他們這些板兒爺綁在一起賣力氣,風里來雨里去,干上小一年的了。

  即使是現在,也是他們大家伙整整賣上一個月的服裝才能掙到手的錢。

  如果是一個月薪百元的大學教授或者國家正式編制的正科級干部。

  恐怕就得干上一百六十個月,也就是十三年半,不吃不喝才能湊上這筆錢。

  至于普通人,那就更不用說了,絕對是代表著難以想象的天文數字。

  可為什么,在寧衛民和張士慧的眼里卻并不當回事呢?

  不是說不高興,但他們就像一般人對待上百元的財富感覺差不多。

  他們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然而在羅廣亮忍不住琢磨寧衛民和張士慧衡量財富的標準,面對財富的心態時。

  張士慧主動為他揭曉了部分答案。

  因為這小子尤不知足,居然又跟寧衛民抱怨起,那未曾盡如人意的遺憾來。

大熊貓文學    國潮198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