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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二章 特科

  京城的地名里存在許多傳說。

  就像位于景山北面,地安門南邊,皇城東北角的黃化門。

  明明就是條小胡同,在明清時期還一直是太監們聚居的地方,卻偏偏堂而皇之的叫做“大街”。

  這里面也就有了講兒。

  有人傳言說,黃化門大街京城教育學院這個地方,曾經住過康熙他奶奶孝莊皇太后的后人,官居三品。

  雖說是三品官,可好歹也是皇親國戚,出門也得用八抬大轎。

  可是呢,當時在黃化門街通往地安門大街的那扇街門沒有那么大。

  從紫禁城里出來不能通過這八抬大轎,于是這孝莊的后人就向皇帝請求,想把街門給加寬。

  皇帝看在孝莊太后的情份上,答應了他的要求。

  在這之后,此地就因這段故事而得名為“皇劃門大街”。

  意為皇帝給劃得門,再后來,這里就又慢慢地變成了“黃化門大街”。

  還有人考證說,慈禧老娘們的大內總管李蓮英的宅子就在這條街里。

  據他們說,原先這里原本是叫做黃化胡同的,可隨著李蓮英步步高升,九門提督都得聽他的了。

  于是這些底下的官兒們,為了拍大總管的馬屁,就把胡同規格給升為了大街,以示尊崇。

  但實際上呢,這兩種說法,完全都站不住腳。

  因為只要仔細琢磨琢磨就會知道這兩種傳說多么不切實際。

  像第一種說法兒,孝莊的后人居然要為自己轎子通行的屁事兒,請皇上下恩旨擴街門?

  這根本是狗膽包天啊,也太張狂了!

  皇上每天要處理多少軍國大事啊?連王爺貝勒都不敢這樣持寵而驕。

  一個三品官兒要能干出這事兒來,這是活膩味了還是失心瘋了?

  就憑這智商,還別說當官了,能養活大了都是奇跡。

  而第二種說法兒就更扯淡了。

  當官兒的即便要攀附李蓮英,拍大總管的馬屁,也犯不上弄這個改地名兒的手段。

  因為首先李蓮英是個大富翁,人家宅子太多了。

  從內城到外城,他擁有涵蓋了大半個京城的許多處宅院。

  改這里的名兒,其他地方改不改?

  更何況李蓮英,也非常會做人。

  他之所以上位是因為待下屬親善,處事細心,辦事周全。

  何況他又知道安德海是怎么死的。

  就沖這前車之鑒,如果要有官兒真打算這么辦。

  非得讓李總管誤認為是要給自己下套,把這官兒給踹死不可。

  所以到底怎么回事啊,那還得按照文史資料上的記載,才能作數。

  依據乾隆朝英廉編纂的《欽定日下舊聞考》為證,黃化門應為黃瓦門,此名見于大佛堂碑刻。俗稱的黃化門、黃華門均為音之訛変。

  民國三十六年(1947年)此處才始稱黃化門大街,1949年后沿用了此稱,直到1965年整頓地名時才改稱黃化門街。

  但即便是如此,也終究沒有任何資料能解釋明白,這條不大寬的胡同為什么要被叫做“街”。

  甚至與之類似的情況還有呢,像煙袋斜街,和騎河樓街都是更窄更小的胡同,偏偏也叫街。

  這或許就是屬于京城歷史的“特科”了,屬于永遠破不了的謎題。

  哪怕是梁思成復生,大概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只能干瞪眼。

  總之,黃化門這條“街”,實在名不符實。

  走進這里,一點熱鬧勁兒沒有,反倒冷清的很。

  整條街正經買賣家兒也就一個副食店。

  據說六十年代之前,這里曾是個早市,靠著眾多烤燒餅,賣菜賣魚的小販熱鬧過一陣。

  但現在,往昔的情景已經沒有一點痕跡了。

  能看見的只有陳舊的灰磚墻,到處可見的民居雜合院兒的門戶。

  說白了,怎么也不像是個利于做買賣的地界兒。

  別說寧衛民家門口的前門大街和大柵欄了,就連鼓樓、西四、東四也比不了。

  實際上,當天來看房的時候,引著寧衛民和張士慧來的邊建功,自己就先含糊了。

  好不容易打聽到了這個地兒了,可還沒進去呢,邊建功就準備放棄了。

  他在院兒門口一把拉住了寧衛民,特別不好意思地小聲說。

  “衛民啊,我也是第一次來。沒想到到這地兒這么背。看來是不合適了,讓你們白跑一趟。干脆呀,算了吧。你們就別進去了,沒必要耽擱你們的工夫。”

  可他沒想到,寧衛民和張士慧互相看看,卻都搖搖頭。

  因為從人情世故上講,他們認為絕不能這么辦事。

  “別介啊,咱們這來都來了,不進去看看,說不過去啊。人家怎么想我們?言而無信?”

  “就是,建功,別這么客氣。成不成單說,本來說好來看房,那就看了再說。我們要這就扭頭走,不給你撂這兒了嗎?”

  而邊建功聽他們這么說,卻有點急眼了。

  一咽吐沫,干脆把實話全抖落了。

  “你們有所不知。要是普通人啊,咱們進去那無所謂,買賣不成仁義在嘛。可問題是,這房主啊,是個生、梗、澀,特別不好打交道。”

  “他是我們廠專門給廠領導做飯的廚子,大號鮮有人知,我們當面叫他張師傅。背后都叫他‘張大勺’。”

  “那老家伙仗著自己手藝好,廠領導吃他這套,脾氣大極了。在廠里簡直橫行無忌,是屬螃蟹的。”

  “真要談不成,我就怕他會摔咧子。當面給你們幾句難聽的。那又何必呢?咱們進去不是自找不痛快嗎?還不如回頭我給他賣兩瓶二鍋頭算是賠罪,這事兒也就過去了。”

  但這些話依然沒用。

  張士慧聽著雖然有點意動,寧衛民可依舊沒有回心轉意的苗頭。

  “瞧你這說的,什么話。假使這位爺脾氣真像你說的那么差勁,就沖你這么干,你送他多少瓶二鍋頭也沒用,他能把酒都摔你臉上去。”

  “放心吧,其實你能找著這房,帶我們來看,我們哥兒倆就很承你的情了。還沒聽說過保媒的管了娶親,還得管生兒子的。要真因為沒談成,真挨人家句難聽的,這事兒也賴不著你,只能說這主忒不講理。”

  “再說了,我看這房還行啊。這條街冷清是冷清了點,可這房不是街口嘛。離公共汽車站也不遠,這都是好處。我還真想進去瞅瞅呢。未必就一定談不成啊。”

  甚至說完這些話,寧衛民還對這“張大勺”還起了好奇心,竟然詳細跟邊建功打聽起了這主兒的情況。

  “哎,話說回來了,一般有能耐的人,好像脾氣都大哎。建功,你們這張師傅…他手藝怎么個好法兒?脾氣又怎么個大法兒啊?你跟我好好說說唄…”

大熊貓文學    國潮198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