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在郵票市場獲利,圖得是短期效益。
靠得是資金運作,靠得是炒作手段。
那么收藏印石這種東西,圖得就是長遠之利。
靠得是遠超他人的見識和文化情趣,以及耐得住寂寞的時間流逝。
這些寧衛民全都有,因此他才能魚與熊掌兼得,無論長期還是短期的好處都占著。
但這仍舊不能完全概述寧衛民這小子的福份。
因為還有一個靠眼力、靠學識、靠應變、靠聰慧、靠運氣,來撿大漏兒的地方,任由他施展所長呢。
那就是“鬼市”。
也只有這個場所,才能真正體現出他與眾不同的成色來。
證明現在的他,已經成為了一個無論怎樣,都能夠發大財的人。
證明他就是當世的“撿漏之王”啊。
為什么這么說啊?
口氣是不是忒大了啊?
難懂說這小子又撿著國寶了不成?
“我…我呀…”
待尷尬平歇,寧衛民擦擦腦門的汗,才又說道。
“其實啊,我跟你面前提錢的事兒,沒別的意思。就是覺著有好處,我不該一人獨吞。覺著你幫我這么大的忙,理應咱們有福同享,我才不虧心。”
“可是呢,我一沒想到,我那投機倒把的魚腥味會熏著你。二是沒想到這事兒還會這么巧。咱們出去竟然還被羅嬸兒和玉娟嫂子撞上了。”
“都賴我呀,整個一大俗人,除了錢想不到可以謝你的東西了。怪我辦事沒腦子,考慮太不周到了。社會上現在不都在說那句話嗎?叫‘吃了沒文化的虧’,我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
“我知道,這個事兒羅嬸兒和玉娟嫂子看見了,恐怕得往歪了想,也許她們還會背后瞎說道,這些肯定讓你很尷尬。而且萬一將來讓你的未婚夫知道,弄不好還破壞你們的感情呢。”
“我同樣也明白,為了避嫌,你沒有別的辦法,只有和我保持距離,盡量冷處理了。是不是?還有,我更知道你的為人。別看生氣時你看著挺兇,但其實特善于替人著想,品質是相當地高尚。刀子嘴豆腐心都不能形容你,你簡直就跟菩薩一樣,那叫慧而有情。”
“可越是這樣,我越覺得自己的罪孽深重,對不住你呀。曉冉,你得相信我。有句話叫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我不想當壞人,更不能坑了像你這樣好心好意幫我的人。所以我一定極力挽回惡劣后果。我得給你正名,我得還你清白,否則我就以死謝罪…”
寧衛民還就有這點本事。
不管他懷揣什么目的,琢磨什么事,話又有多么夸張。
反正只要從他嘴里說出來,總有那么股子誠懇勁兒。
讓人聽著都感動,都覺得是他善解人意,在為你著想。
于是電話那頭,米曉冉便繃不住樂了。
“你可真夠能瞎說的!什么未婚夫啊?什么菩薩啊?還以死謝罪?你也太夸張了!”
只是話雖然是嗔怪的話,但從她逐漸開朗飽含笑意的語氣里,寧衛民卻完全能夠確定,對方已經原諒了自己。
為此,他也就更賣力的發揮了起來。
“真的真的,我寧衛民生是一言九鼎的人,死是千金一諾的鬼!如有虛言,天誅地滅!”
這一下,弄得跟發毒誓似的,米曉冉那頭更是樂不可支了。
“你怎么越說越沒邊了。什么人啊鬼的?哎,我說你也說點實際的,你到底想怎么挽回惡劣影響?別光說不練啊…”
“這…這個暫時嘛,我還沒考慮成熟。不過有一點我已經想好了,那就是怎么能讓你疏散心理壓力。”
寧衛民假模三道的躊躇了一下,隨后繼續他荒誕不經的建議。
“據說,摔東西這種辦法很管用,唯一的副作用就是也會同樣增加一些經濟壓力。你看這樣怎么樣?我買一箱子玻璃杯去,咱找個地兒,你好好(卒瓦)上一通,你就把杯子當我,先出出火怎么樣…”
偏偏大多數姑娘還就吃這套。
雖然聽了,嘴里會說“討厭”,但心里肯定不是這么想的。
像米曉冉,就幾乎要笑得肚子疼了。
“去你的,你這什么招兒啊。我才不干呢…”
“你怕累啊?那不要緊。我還有一轍,咱就吃冷飲。我買一桶冰激凌給你怎么樣?想怎么吃怎么吃,敗火…”
就這么著,隨著持續不斷的說笑,一場風波,總算在寧衛民賣力的游說下平息了。
至于這通電話,那時間可長了,足足打了得有三毛錢的。
如果不是這年頭電話線路的交換機還很原始,導致電話線路中斷,那橫是得奔四毛去了。
可還別說,即便如此,米曉冉花這錢也沒半點不樂意的。
反而是滿面含笑交的錢,美得就跟聽了場相聲大會似的。
甚至從她明媚的表情中,和剛才的對話語氣里,連4號院負責看電話的球子媽都誤會了。
臨收錢的時候,這小老太太樂不津兒把一張胖臉湊過去,神秘兮兮地問米曉冉。
“閨女?怎么著?這是男朋友的電話啊?是不是剛吵完架,上趕著求你,這又和好了?哎,咱大姑娘家,就得拿捏著點,那小伙子才圍著你轉悠呢…”
這話讓米曉冉登時臉兒一紅,趕緊急切的否認。
“不是不是…哎呀,大媽,我哪兒有男朋友啊。瞧您。這都說得什么呀?是我表哥…”
而球子媽倆眼珠子瞪得圓溜溜的,滿臉的神色都是不相信。
“表哥?哦?是嗎?”
米曉冉再次臉泛桃花,扭身兒跑了。
于是直到米曉冉背影消失在眼前,這球子媽還沒結沒完的撇嘴呢。
“切,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傻丫頭一個。還想懵我?大媽我也是過來人…”
跟著,老太太搖著腦袋一轉身,把屋里話匣子給調大了。
說來也不知怎么那么寸,這電臺里也正放京劇《西廂記》呢。
而且還是小紅娘的西皮流水。
這戲詞兒也是絕對應景兒啊。
“這兄妹本是夫人話,只怨張生一度念差。”
“說什么待月西廂下,亂猜詩謎學偷花。”
“果然是膽量比天大,夤夜深入閨閣家。”
“若打官司當賊拿,板子打、夾棍夾、游街示眾還帶枷。”
“姑念無知初犯法,看奴的薄面你就饒恕了他…”
與此同時,電話的另一頭。
寧衛民大大伸了個懶腰,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卻發出了頗為自戀的感慨。
“唉,總算沒白費吐沫,給個臭丫頭哄好了。我怎么就這么有才,這么能說呢?呵呵,爺的肚兒,那就是雜貨鋪兒啊…”
不過也真不能怪他嘚瑟,誰讓他目的全實現了呢。
米曉冉不但對他前嫌盡釋,而且告訴他答應的事兒不變,這就讓他吃了定心丸了。
想了想,他認為問題已經解決,完全可以通知雜志社那邊換新地址了。
而緊跟著,完全出于本性,又一琢磨,更大的貪婪心起。
他覺著既然這事兒已經證明有效,那干嘛不試試加大投入,去擴大戰果呢?
當然,沒必要在《現代青年》換底封啊。
可干嘛不再多找幾家雜志社試試呢?
以前他是萬事開頭難,沒人做過這樣的廣告,任何編輯部恐怕都有顧慮。
可現在不同了,已經有了《現代青年》刊登的廣告做樣板,又沒產生不良后果。
相信那些雜志也會少了許多顧慮。
對,對,反正都是玩兒,干脆就往大了去玩兒。
真要是再跑下其他家來,索性就在重文門旅館包間房好了。
按那些抗日老電影里漢奸的話來說,恐怕日后,那就是金票大大滴啊。
重要的是時間,千萬不能等神仙魚臭大街啊。
照他預計,這小生意頂多玩兒一年,也就賺不到什么錢了。
想到這里,寧衛民的眼睛越來越亮。
就好像看到了裝著五塊錢的信件,如浪潮一樣滾滾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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