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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六章 煙酒回購

  和極力想裝孫子的寧衛民不一樣,節后的張士慧可是意氣風發,豪情萬丈。

  不為別的,除了他真的花兩千六買了一輛嘉陵cj70。

  用摩托車替代汽車的辦法,享受到了機動車風馳電掣的速度之外。

  也是因為慧民煙酒店有了譚大姐給看著,他終于能騰出手來,在一直停滯的煙酒回購業務上發力了。

  但可惜的是,煙酒回購的生意卻屬于灰色范疇。

  真要較真的話,按有關煙酒專賣的相關規定。

  煙酒回購完全是屬于逃避稅收,損害國家利益的超范圍經營了。

  如果讓糖業煙酒公司和工商稅務部門知道這種事兒。

  弄不好就得挨罰,甚至是停業整頓啊。

  別說任何一家報紙的廣告部門審核不會通過。

  就是能夠通過,廣而告之帶來的副作用怕也是讓人吃不消的。

  那又該怎么辦呢?

  好在寧衛民的名片為張士慧提供了啟發。

  首先張士慧就用寧衛民的名片當樣板,去找附近的一家校辦印刷廠,提出印制兩千張如名片一樣小卡片。

  他要求的內容很簡單。

  除了“誠意求購高檔煙酒,歡迎致電或上門咨詢”的廣告語之外,就是慧民煙酒店的地址和電話號碼了。

  但讓他意外的是,人家雖然只是個校辦小廠。

  可這種事管得還挺嚴格呢,沒有單位證明人家可不印。

  結果他還不得不多跑了一趟腿兒。

  直到把煙酒店的執照取來,讓這家小廠看過了,人家才肯接活兒。

  再之后拿到卡片,可就是往哪兒發了。

  這點張士慧也尤為明智。

  他知道得做有針對性的靶向投放,才是最佳方式。

  于是就騎著剛買的摩托去附近各個機關部委的宿舍區大院,一幢幢一層層地“掃樓”。

  道理很簡單,因為只有這些特殊的群體,收禮的機會才多,家里才會有消耗不了的煙酒嘛。

  別說,這種卡片還真的挺方便的,無論是門底還是門縫,一塞就得,方便極了。

  而且效果反響也是真的好。

  僅三天,就有生意主動找上門了。

  從此,惠民煙酒店后面的接待室,終于排上了用場。

  而且此后,煙酒回收業務量一直都在逐日增加。

  既有人按卡片地址帶著煙酒直接上門來的,也有來電詢問情況的,還有希望煙酒店能派人主動登門當面商量的。

  不用說啊,在這種勢頭下,具體的收獲,當然是非常喜人的。

  短短的一周左右,煙酒店收上來六十余條高檔香煙,和八十多瓶美酒佳釀,總價值一千五左右。

  尤其是酒類,其中還有兩瓶1966年前出產的“老飛天”茅臺,和兩瓶1972年的“黃醬”特需茅臺。

  就憑這個,張士慧就忍不住想要伸臂狂呼“牛比格拉斯”!

  要知道,幫著糖業煙酒公司銷售出去價值一萬的廉價煙酒,才能換回來大概兩千五左右的高檔貨。

  然而張士慧就是牟足了勁頭出貨,每個月他的銷量也絕對超不過三萬去。

  等于說這就是他原先的業務天花板。

  如果通過銷貨,能換回價值五六千的高檔煙酒就了不得了。

  可這一周呢,僅靠回購弄到手的這些貨,就相當于他直接把進貨量提升了一倍啊。

  雖然這些貨的種類有些零散吧。

  價格又都是以官方零售價為基礎的折的價錢買下的,其實和直接進貨差不多。

  可關鍵就是這種回收業務輕松、高效、潛力大。

  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是一種質的轉變。

  遠遠優越于過去靠銷貨拿配額的笨方法。

  別忘了,回購煙酒這才剛開始啊,日后那情況確定無疑比現在更好啊。

  再怎么樣,把利潤翻倍幾乎是手拿把攥的事兒,也許還能兩倍,三倍呢。

  這事兒太劃算了!

  那張士慧還能不美嗎?

  當然,另一方面,也是真正把回購業務開展起來了。

  如今的張士慧才算明白了寧衛民當初許多布置的真正用意。

  就比方說,這煙酒店的地址吧,過去張士慧總覺得不是很理想,寧衛民的選擇有點就和了。

  這條街沒什么人啊,任憑怎么琢磨,他也覺得不像個開門臉,做生意的地方。

  事實上,剛開業時候,也真的就是附近的居民過來看看,做不了幾個路人的生意。

  但現在就不一樣了。

  因為張士慧不但發現這條街的冷僻對煙酒的批發業務大有好處。

  每天自由市場一收,那批要帶貨回家的農民大可以隨意聚堆在店門前,分貨、拿貨、取貨,不會影響到他人。

  最重要的還是這黃化門大街的位置,恰恰就在東四、西四、鼓樓、北新橋和德勝門的正當間兒啊。

  這些區域可全是部委大院,等于是被各個機關單位和他們的宿舍包圍著。

  這就意味著貨源充足和交通便利。

  無論是顧客來,還是他登門,可不都方便嘛。

  另外,這種事兒反而需要的就是隱秘性。

  那些來送煙酒做交易的人里,除了背著家里來賣爹媽東西的半大小子,人人都懂得低調不張揚。

  于是缺點變成了優勢。

  單就煙酒回購業務來說,其實沒有比這兒更合適的了。

  再比如說,當初把這后院的北方裝修得如此體面舒適。

  其實張士慧早先也是不以為然的。

不過因為自己才是長期駐扎在這里的最大的受惠者,他才沒說什么  但現在他越來越發現這后院的必要性了。

  別說足以保證隱秘的好處了,就說這世道的勢利眼太嚴重了。

  來賣煙酒的人無不是衣裝體面的主兒,根本不愿意和不信任的人做交易。

  人家怎么那么痛快地相信他,做他的回頭客?

  還不是因為煙酒店有電話,有體面的待客室嘛。

  這樣的實力成了他最有效的生意信用擔保憑證。

  否則這門生意絕對沒這么快,就能走上正規。

  所以就憑以上這兩頭,他還是得承認,自己的小聰明跟寧衛民的遠見卓識相比,還差著檔次呢。

  最后,還有對譚大姐的聘用,張士慧最開始也是“殺眼睛”得很。

  啊認為寧衛民當濫好人,誠心讓自己別扭。

  誰愿意要這樣的人啊?

  可后來,同樣是感覺不一樣了。

  因為這譚大姐雖然容貌殘疾,讓人看著不舒服,可勤快,細心,記性好啊。

  竟然把煙酒店照應的井然有序,徹底把張士慧給解放了,讓他視為左膀右臂的好助手。

  然而現在,這位譚大姐優秀的口才又展露出來了。

  張士慧不在的時候,她無論接電話還是接待找上門來的顧客,總能把顧客給穩住,把人家的不耐煩打消。

  再不濟,也能跟人家約好,下回什么時候談,留下人家的聯系方式。

  甚至這大姐還非常清楚這里面的道道兒呢。

  居然一次聊天時候跟張士慧說,“你們兩位老板都是好人,而且也都是精明人。我算看準了,咱們這煙酒店肯定越辦越大。你們倆保準兒發大財。”

  “為什么我能肯定?嗨,明擺著的啊。我不糊涂,現在報紙上這大吃大喝,送禮走后門的事兒,登出來的太多了。雖然是批評吧。可說明什么?說明請客送禮的人多啊。沒登出來的還不定多少呢,對不對?這對咱們的生意當然是好事。”

  “說白了,送禮的和收禮的是兩種人。咱們干的事兒,就是從收禮的手里低價收上來,一轉手就高價又賣送禮的了。這禮雖然還是這份禮,但中間的差價可就留咱們這兒了。這穩拿把攥的甜買賣啊,你們能不發財嗎?”

  “不過我得多句嘴,咱收來的貨可千萬不能在咱店里賣。你最好另尋他途賣出去。就連店里原有的高檔貨最好都撤下去啊。為什么?因為既然有差價,就不能讓買主和賣主知道啊。你一邊收,又在店里買,瞞不住。”

  “再說了,這么干也招事兒。店里那么多好煙酒哪兒來的?怕就怕別的商店看在眼里眼紅,故意去工商稅務舉報咱們,讓人查咱們。只有這兒收,別處賣,咱悶聲發大財,才安全長遠。”

  好嘛,人家居然比他還想得明白呢。

  這讓張士慧發現,這譚大姐居然是個能獨當一面的人才。

  他真心的認為,這位大姐如果個男的,要懂得煙酒里的事兒。

  恐怕他自己和人家比起來,已經沒什么業務優勢了。

  所以他非常主動的在月底結工資的時候,就把提成給加上了。

  不為別的,珍惜人才嘛。

  既然人家已經不是一個售貨員的水平了,當然得給相應的增加報酬。

  否則人家哪天覺得不合適,弄不好就不干了,他到時候后悔都來不及。

  當然,張士慧也沒傻到一下子給的太多。

  循序漸進,細水長流,給自己留有余地的道理他還是懂得,所以就給加了三十。

  然而當譚大姐拿到這樣的酬勞時,第一個反應竟然是被嚇得驚慌。

  嘿,當時就叫住了張士慧。

  非要把八十塊之外的錢退回來,倒弄得張士慧有點哭笑不得。

  “大姐,您拿著吧,沒多給啊。是這么回事,您這月幫店里聯系了九個顧客,成交金額差不多六百,我就按百分之五給您算的提成。三十塊,數目對著呢。”

  “啊?可當初也沒說有提成啊…”

  “當初是當初,現在是現在。咱又不是公家單位,我說了就算。您踏實拿著吧,這是您應得的。您幫我的地方可不少,我也得對得起您呀。”

  “嗨…這…拿錢干事還不是應當的嗎?敢情這…這不是要辭我啊?”

  “哎喲,大姐,您想哪兒去了?我那不成傻子了?”

  “不是不是…我是怕了,怕了。說實話啊,托你們二位老板的福,日子剛好點。我還以為我哪兒做的不好…”

  “哎呀,大姐,您就是心思太重了。您放心吧,第一我不能讓您走。第二,是有這店在,咱們的日子都會越來越好的。”

  “哎哎,好,好…”

  應著應著,譚大姐竟然抹了把臉,淚花竟然還出來了。

  張士慧看見登時失笑。

  “哎喲,別哭了,既然來了咱這店,您今后就得多笑笑。就跟那鄧麗君的歌兒唱得里似的。‘恭喜你呀今年萬事都如意,生意賺錢呀過的有趣’,您聽過沒?”

  聽到張士慧五音不全的模仿秀,譚大姐還真被逗樂了。

  “哎呀,怎么沒聽過,現在滿大街就是那個鄧…鄧什么的歌。哼哼唧唧扭扭捏捏的。”

  “半大小子為了放她的歌兒,成天提拉著那收錄機也不嫌沉。”

  “還什么‘喝完了這杯再說吧’…我可聽不了那個,一聽就起雞皮疙瘩…”

  看著譚大姐撇著嘴,一個勁地擺手,張士慧也不由大笑起來。

  他又從譚大姐身上找到了一份幽默感。

大熊貓文學    國潮198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