駐足停留了一會兒,羅全也不打擾女兒和她新結識的朋友閑聊,緩步走到旁邊一個正在篝火上緩緩轉動一串野味的中年男子身邊。
他輕拍了一下他的肩頭,道:“薛兄。”
男子扭頭過來,他卻抬頭向旁邊一個無人帳篷示意了下。
明顯有話要說。
薛姓男子愣了一下,將正在燒烤的野味交給另一人,起身跟著羅全過去。
他和羅全相識,說來還是因兩人女兒之故。
他也是帶著女兒來參加這次確山會的,兩個小女生在他們認識之前先熟絡上了,還成了手帕交,兩個“老父親”因這層關系,看對方自然就親熱順眼起來,集會結束之后相約一起結伴回城。
“羅兄,有什么事嗎”剛進入帳篷,薛姓男子就疑惑的開口問道。
他此行的目的比羅全單純許多,就是聽聞了新起勢的確山會很不錯,于是就過來看看,看是否能遇到合自己眼緣的物品。
此刻集會結束,他也只想著回城,這一段荒野位于確山營地和基地市之間,勉強也算是“半熟”之地,不會有超出他們應對能力之外的危機,所以,他的心態很是輕松,營地駐扎下來還有心情去獵了些野味回來整飭。
而羅全自從離開確山營地,就顯得有些凝重,心事重重的樣子,故而他剛一進帳,就有此一問。
羅全道:“薛兄,想來你也曾聽說過一些風聲,確山會起勢太猛太快,很是惹人眼紅,他們要想真正立足立穩,還得經過一些烈火熬煉才成。”
薛姓男子聞言,緩緩點頭道:“不錯,我確實聽說過這種說法,很多人其實都在等著看這一場好戲,甚至有些愛玩的還為此開盤小玩一局,就以確山會能不能熬過去做賭。”
說到這里,他看向羅全道:
“這是確山會,是開陽獵團應該考慮擔心的事,我們只是與會之人,它成與不成,于我們個人而言,似乎也沒有什么緊要…最多,也就是少了一條獲取高品質秘煉物的渠道而已。
而且,每次集會提供的高品質秘煉物確實不少,可也真的算不上多,隨著與會者越來越多,真能夠獲得這些物件的人比例越來越小,逐漸成為穩固口碑的噱頭…這樣的集會就算最終沒經受住這一劫熬煉,于我們這些人而言,似乎也談不上什么損失。”
從他的言談就可以看出,他對于確山會的態度比較疏離,你成了我就經常過來看看,你要不成,對我似乎也沒什么影響。
這其實也是絕大多數與會者的真實心態。
羅全點了點頭,卻道:“話雖如此不錯,不過,我剛才想到一種可能。”
薛姓男子做側耳傾聽狀。
“懷著別樣心思的人,想要對確山會下手,最直接的目標當然是開陽獵團,可我仔細想了下,這并不是一件容易做成的事。
首先就是地利優勢,開陽獵團所在確山營地,遠離基地市近百公里,要想找他們麻煩,首先就要跨越這上百公里的荒野障礙。
對任何勢力來說,這都不是一件可以隨便拍腦袋就可決定之事。
進入荒野的隊伍人數越多,遭遇到的風險反而就越大,后勤壓力,人員損傷,都將呈指數上升。
而開陽獵團還真不是可以任人隨意拿捏的小角色。
我們覺得這些遠離基地市中心城區的勢力頂天了也只能發展到二三流程度,可這種評判是一種綜合考量,而不是戰斗力,單以戰斗力而言,我不覺得能在深入荒野上百公里之地立穩腳跟的勢力會是軟柿子!”
“所以,我仔細想了想,乍看去明面上只有開陽獵團這個背景的確山會有些先天不足,可若真要以此為突破口,卻也沒那么容易。”
“不過,我也相信,確山會還沒成長到刀槍不入的地步…至少旁人不會這么看。”說到這里,他看向薛姓男子,問:“所以,我就在想,若真要有人對確山會下手,真正的軟肋在何處?”
薛姓男子也不是蠢人,羅全話語中的意味更是已經非常清楚,被他這一眼看來,心頭甚至瞬間有種微微悚然之感,驚問:“軟肋在我們這?眼紅別人的鋪面紅火,不僅把注意打到店家身上,連帶著逛店的客人也被盯上…這是瘋了吧?何況,哪個與會者身后沒點背景,誰敢冒天下之大不韙,捅這個馬蜂窩?”
將關節想清楚,羅全的心態反而鎮定下來,道:
“一個店鋪紅火興旺,兩個因素缺一不可,一在店家,一在客人,既然店家不好針對,那針對客人,唬得他們不敢登門,一樣達成目的。
這確實有些犯忌諱,可也不用針對所有客人…只要有一兩成客人在與會路上或者返程途中遭遇不幸,就已經可以讓所有客人止步了,甚至在這個隱患未能徹底解決之前,這種冷清都將無限期的持續下去。”
“至于冒天下之大不韙…”說到這里,羅全呵呵笑了兩聲道:“薛兄難道沒注意到這幾個月來基地市內的暗潮嗎?怕是有人就是見不得基地市安生呢,悄悄引個炮仗,給大家找點事情做,怕不是覺得瞌睡來了就有人送枕頭來了。”
“咕嚕。”
薛姓男子悄悄咽了口唾沫,有些吃吃的道:“不…不會吧,真有人把我們當做了目標”
之前那種“事不關己,哪怕天塌在前,也面色不改”的微帶淡漠的從容瞬間遠去,臉色都忍不住變得有些泛白。
羅全道:“薛兄不必過于緊張,這也只是我單方面的分析推測,事實如何也還不一定,何況,即便有人會動手,也不一定會趕在這次今晚,畢竟前兩次都很安生…我只是提出有這么一種可能性,咱們多做些警戒防護工作,若真有變,能夠根據事前安排更合理的應對,而不是慌亂成一團…我們能夠做到的,最多,也就這樣了。”
薛姓男子臉色已經變得蒼白,狠狠拽住羅全的手,這一刻,他似乎比羅全自己都還要篤定他剛才做出的判斷。
“羅兄,你是個難得有見識…你有什么安排你就說吧,我都聽你的,哦,這次出行,家里給安排了幾個護衛,有一人乃是白銀境,其他幾個也都是青銅境修為,實力也不算弱,今晚都交由你來指揮調度。”
說到這里,他狠狠一拍手,道:“難怪,難怪剛才出去狩獵的時候感覺有些怪怪的,這分明是被人盯上了啊,天還沒黑就有人暗中盯著我們,這不就是等著天黑咱們都放松警惕睡覺之后來下手的嗎?!”
看到薛姓男子如此激烈的表現,羅全突然有些后悔,自己是不是根本不應該將這些猜測告知他?
哪里能想到才結識不久,言談舉止都很是從容見識不凡的家伙是個富貴閑公子,真遇事就慌了神。
雖然他開口的最終目的就是想要薛姓男子將他們的護衛力量提供出來以做應對安排,而薛姓男子也很“上道”的還沒等自己答應就先一步交出來了,可他這么劇烈的反應,還是大出他的意料之外。
這里可是荒野,妖獸野物不要太多,你拿著刀劍闖進去…暗中注視你的目光多了去!
這都要慌神,干脆宅基地市得了,跑荒野來干嘛,真以為這里是家里后花園嗎。
“不會錯的,不會錯…若他們真要挑人下手,看人下菜,咱們就是最合適的,我家的實力說小不小,可要說大也不大,更何況我還只是個不掌權的,而羅兄你雖是干實事掌實權的,可背后卻無真正的背景根基,真出了什么事,確實能鬧出些動靜來,夠確山會喝一壺的,可又不會真的有人會出大力為我們出頭…”
當思路到了,怎么想怎么合理,越想佐證旁證就越多。
聽著旁邊喋喋不休的念叨,羅全突然感覺有心心煩,抬腿就向外走。
走出營帳,突然發現,原本聚在中間篝火堆邊的一群人突然聚在了帳篷左側,有的甚至直接站在車輛頂棚上,如一只只長頸鵝般昂著脖子,注視著遠方。
“怎么啦?”
他心中猛地一跳,看著遠處漆黑一片,與別處沒有什么不同的夜空,雖然很是疑惑,卻也忍不住跟著一起看了過去。
過了一會兒,他也變成“呆頭鵝”中的一員。
遠處,有亮光突然閃爍了幾下,而后,黑暗如常,讓人懷疑這是種錯覺。
可若所有人都有此錯覺,那就是問題了。
“又來了,又來了。”有人輕聲驚呼。
仔細聽,隱隱有異響從那邊傳來。
又過了一陣,亮光越來越頻繁,異響越來越清晰。
距離越來越近了。
眾人都有了一個清晰的判斷。
而當他們都意識到這點,除了站在車頂棚上用手搭著涼棚遠眺,臉上帶著好奇興奮之色,互相對這個現象做出種種離奇猜測的兩個小女生外,其他人都逐次回過神來。
羅全更是滿臉的凝重,而此刻,原本還在帳中的薛姓男子也跟了出來,又在他耳邊用帶著顫音的語調輕聲重復的念叨“來啦來啦,這就來啦”。
羅全扭頭對他道:“薛兄,我想帶人去那邊看看情況,這里就交由你的人來守衛了。”
“怎么!羅兄這時還跑要過去,那里什么情況都不明朗,這深更半夜荒野之地…遇到這種異常該遠遠的小心躲避才對,干嘛還要主動湊上去。”薛姓男子驚問。
“正是因為情況不明我才要去看看,不然,咱們什么情況都不了解,又能做什么呢,難道這個時候返身亂跑,把后背對著那邊,才是妥當嗎?!”
當然不妥當!
“薇薇就不與我們隨行了,她就暫時留在你們隊伍中。”
他語氣沉凝的道。
兩人本是初識,這個時候,將女兒留在對方手中,就是最大的取信之舉了。
薛姓男子雖然有些慌神,卻也沒有失去基本的理智和判斷,明白羅全的舉動是必要卻又危險的之后,也咬牙點頭道:“好,羅兄去吧,在你回來之前,我會保護好薇薇平安,另外,我這邊不用留下太多人手,你多帶幾個人過去。”
“好。”
沒有推辭,也沒有婆媽嘮叨,哪怕女兒在聽了他們的對話終于有些回過神來,眼神中突然多了許多惶然驚慌之色,他都沒時間多安慰解釋幾句,就帶著人動身了。
一行十余人警惕的在荒野叢林中悄悄摸黑前行,向著那處向他們接近的異常之處主動接近。
“怎么沒動了?”
之前還在主動向他們這邊移動,這時,卻似乎又停了下來,而且,亮光閃爍的頻率又開始降低,且似乎越來越暗淡。
“到底怎么回事?”
他們小心的不斷接近著,越來越接近異常的源頭,心中種種念頭都不受控制的不斷涌現。
當接近得足夠近距離時,終于,看清楚了。
一場殺戮在黑暗中進行著。
那光亮,源于交戰中的一人,其人能力的特殊之處在于,每在蓄勢全力爆發之時,雙手雙掌之上,就會發出瑩瑩亮光。
而這不斷閃現的亮光,也將正圍繞在他們周圍進行的廝殺呈現了出來。
殺戮本身的動靜,反而并不是太大。
因為殺戮進行的雙方,都很沉默。
這樣的氣氛,一些詭異。
沒有交流,沒有問詢,除了拳腳兵器的碰撞聲,遭受重創之后控制不住的慘叫聲,似乎都很吝嗇嘴中的話語。
一方穿著統一的黑色夜行服,就連臉部都蒙了黑色方巾,生怕被人認出來似的,明顯是想要去干什么壞事的樣子。
而另一方,穿著也很統一,色調暗沉,卻不像是夜行服,更有迷彩服的風格。
他們組織有序,進退有度,就像在進行一場無聲的狩獵,而那些身穿夜行服,藏頭露尾的家伙就是他們狩獵之物。
羅全帶著人就趴在戰團外圍近百米處,看清這些情況,都是面面相覷。
什么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