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有人想娶,你就讓她嫁了嗎?
你覺得我怎么樣?
六爺這話出,屋內陡然一靜,靜的能聽到心跳聲。
青石繃著臉站著,強忍著才沒直接將六爺拖走。
莫塵無聲的看六爺一眼,心里已在琢磨。如果侯爺下令動手,他該動六爺哪里才能讓他看起來傷的極重,又無性命之憂呢?
或是屋內的冷凝的氣氛,還有寧侯的注視,讓六爺開始不自在,繼而干笑一聲,“開玩笑,開玩笑而已!”
寧侯聽了,呵呵一笑,看著六爺,不溫不火道,“原來想娶孫兒的女人,這話也能當玩笑開。有一個這么能開玩笑的爺,實在是本侯之幸。”
無盡的嘲諷盡在其中。
“不過本侯不是蘇元杰,不是蘇言的爹,她要嫁誰,不是本會說了算的。”
這話,任誰聽都是裝腔作勢,任誰都不會把他這話當真話聽。
六爺呵呵一笑,“我大概近些日子沒念佛經,紅塵雜念多了點。”說完,起身,走人。
寧侯望著六爺的背影,不緊不慢道,“莫塵,你說,寧子墨是真的在與本侯開玩笑嗎?”
“回侯爺,六爺定然是在開玩笑的。”
“量你也不敢說不是。”
莫塵:侯爺這是在夸他懂事,還是在說他慫?
“可是,本侯怎么覺得他并不是在說笑呢?”
聞言,莫塵聽言,神色不定,侯爺他怎么敢這么想?他是覺得只是被綠一次還不夠嗎?
看莫塵那驚疑不定的表情,寧侯什么都沒說,起身去了內室。
走出屋子,青石忙跟六爺道,“爺,以后這樣的玩笑可是萬萬開不得呀!讓旁人聽到了,很容易惹出誤會的。”
六爺聽了,看看青石,而后望天長嘆一口氣,隨著抬步離開。
青石:六爺這是啥意思呀?
他倒是說句話呀,只望天長嘆有啥用?
晚飯時,柳母對著蘇言道,“表姑娘,來這里就當自己家,別外道,多吃點。”
“是。”蘇言微笑應著,拿著筷子,夾起一根青菜放入口中,細細嚼著。
柳母看了,微微一笑,心下滿意,這姑娘雖然瞧著寒酸,倒是不貪嘴。
心里正這么想著,就看蘇言接著夾了一個雞腿到自己碗里。
柳母:…
而正將筷子伸向雞腿的柳邧,也是愣了愣。
他已經習慣家里什么都先緊著他,用的是這樣,吃的自然也是。所以,但凡殺雞,雞腿一定是他的。可現在…
“表姐,你廚藝真好,這雞腿真好吃。”
被夸贊,看蘇言吃的滿口生香,再看看柳家母子的神色,元磬臉上勉強撐起一抹笑,盡力客套道,“好吃就多吃點。”
“嗯。”
柳母:這是個真不客套的。
柳邧在微愣之后,收回筷子,又不緊不慢的吃起飯來。不過是一個雞腿而已,值不當計較。
一頓飯,在還算愉快的氛圍中結束。如果不是柳母不時瞅一眼被蘇言啃光的雞腿骨,用餐氣氛會更加愉快。
飯后,蘇言忙著收拾碗筷,洗鍋刷碗。
看她倒算勤快,柳母與她說話的語氣又溫和了起來。
不過,看蘇言做這些粗活一副駕輕就熟的樣子,柳母暗腹:看來元磬姨母嫁的那一家確實不咋地,所以蘇言干糙活兒才會干的這么好。
飯后,收拾干凈,蘇言洗洗就睡下了。不認生,不擇鋪,沾床既入夢。
她那樣子,真是好吃好睡好氣人!
“你這表妹倒是個見面熟,真是一點都不認生。”
聽出柳母話里隱隱的不愉,元磬不敢坐,忙起身,“給母親多添煩擾,都是兒媳的不是。”
“是她不懂規矩,不是你的錯。”
柳母說著,伸手拉過元磬,溫和道,“其實,我也不是心疼那點東西。只是,你也知道你夫君每日挑燈夜讀很是辛苦,所以家里吃的用的,理當先緊著他。畢竟,我們日后能指望的也只有他。要是他這一次能中舉,那我們也算是苦盡甘來了。你說呢?”
“母親說的是。”
柳母嘆一口氣道,“本來我們家就不寬裕,已是讓邧兒委屈了。現在,燉個雞湯,還有人把雞腿給搶了去。看邧兒只能吃個青菜,啃個骨頭,你說我這心里是個什么滋味兒。”
柳母說著,忍不住擦了擦眼角。
元氏見狀忙道,“都是兒媳做的不夠好。”說完,想到什么,“母親稍等一下。”
說完,疾步走了出去。少時再回來,手里多了一個錢袋子,“母親,這是我今兒個回娘家,父親給的。”
看到元氏手里的錢袋子,柳母先是朝外望了望,見沒人,才壓低聲音道,“邧兒不喜你從娘家拿這黃白之物回來,你怎么給忘了?”
“母親別急,這是父親他知道表妹來了,特別拿給我讓我為表妹接風洗塵的,不是接濟我們的。父親知道相公是有才學的人,我們家不缺吃喝。”
柳母聽了,面色舒緩下來,“那就好,那就好。”
“那,這個母親你收著吧。”
元氏將錢袋子遞出去,柳母又給推了回來,“你拿著吧,我年紀大了,拿這個也無用!畢竟操持這個家的還是你。”
婆媳倆推脫了一會兒,最后還是元氏將銀錢收了起來,柳母又囑托了幾句就各自安歇了。
待元氏回到自己屋里,看柳邧已經睡下,元氏沒敢打攪,躡手躡腳的走過去,在一邊的小榻上躺了下來。
因為柳邧淺眠,但凡有一點動靜他就會醒,且再難入睡。很多時候只要是柳邧先睡下了,元氏為了不吵醒他,都會在這小榻上將就一晚。
對此,柳邧曾贊了她一句懂事,而柳母更是多次夸她體貼。
付出被承認,元氏心里很開心。
雖然日子過的不富裕,但元氏卻很滿足。
天還未亮,在雞鳴聲中,蘇言隱隱約約就聽到了外面有人走動的聲音。
揉揉眼睛,模模糊糊睜開眼睛,拉開簾子,透過窗戶就看到元氏在院子里忙活個不停。
灑水,掃地,劈柴,燒火…
蘇言之前跟呆呆在市井待了那么久,這種農家日常經常見,倒也沒什么稀奇的。
不過,一般婦人早起起來忙家里,男人就早起忙田里,就是不知道柳家是不是也是這樣?
正想著,看元氏放下手里的柴火,朝著她這邊望了望,似猶豫了一下,隨著朝這邊走來。
少時,敲門聲響起,“表妹,你起身了嗎?”
把她送到這里學規矩,是寧脩生的餿念頭,她沒必要為難一個婦人。
真有本事就去對抗寧脩,對著元氏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那是欺善怕惡,太掉價。
“起來了!我穿上衣服就來。”
聽到蘇言平和的應聲,元氏不覺松了口氣。
蘇言比預想中的好相處,這讓元氏提著的心放下了不少。
在元氏看來,學規矩,那都是不缺吃喝有家底的人家才會做的。一般窮苦人家,連溫飽都能成問題,哪里還有什么閑工夫學什么規矩禮儀。
在加上周夫人提及蘇言時,那慎重的態度。
元氏幾乎可以肯定,蘇言絕對不是來自尋常人家。一般從這樣人家出來的,都不太好相處。幸而蘇言并不這樣!
“表姐,我不太會做飯,我幫你燒火吧!”
“哦,好,好。”
不會做飯,但零碎的雜活兒卻做的很好。所以,蘇言到底是來自什么樣的人家呢?
元氏心里一時也犯嘀咕。
“姐夫和伯母呢?他們起身了嗎?”蘇言燒著火,似順嘴問道。
“沒呢!你姐夫讀書辛苦,要多睡一會兒才行;婆母年紀大了,精神頭差些,晚起一些對身子好。”
所以,家里只有她不辛苦,又精神頭好了。
“表姐真賢惠。”
元氏聽了,笑笑,一臉溫柔,“身為女子,照顧夫君,侍奉公婆,這都是理所應當的。”
狗屁的理所應當。
蘇言心里吐槽一句,面上對元氏笑笑,沒說什么。
元氏的生活方式,她無權干擾。
就這樣有一句沒一句的說著話,直到元氏早飯差不多做好,柳家母子也剛好起身了。
“夫君,婆母,梳洗一下就可以吃早飯了。”
柳邧點頭,“你辛苦了。”
柳邧一句話,看元氏滿眼歡喜,“都是妾身應當做的,不辛苦。我去給夫君打水!”
柳邧沒說話,只是看元氏忙的跟個蜜蜂似的,他在一旁靜等著,等著被伺候。
“姐夫,早。”
聽到早安聲,柳邧好似才察覺到蘇言的存在,對著她點點頭,而后徑直走開了。
那樣子…
論傲然,寧侯或尚且不及。
論矜持,寧侯根本沒法比。
人家都不與女子獨處,而寧侯最擅于的就是對著女人寬衣解帶。
細面饅頭,兩碟素菜,一碗白粥。
早飯說不上豐盛,但也健康養生。
無錦衣玉食時,粗茶淡飯保平安是最好的自我安慰。
“吃飯吧!”
“是。”
柳邧這個一家主子發話了,蘇言自然坐好,拿起了筷子準備開吃。但卻見元氏站了起來,拿起筷子,夾起菜來放到柳邧碗里,“相公,你且嘗嘗看味道如何?”
“嗯。”柳邧夾起放入口中嚼了嚼,“味道正好,很合口。”
聞言,元氏笑開,又忙給柳母夾了些過去。
“表妹,你也吃。”
期間,也不忘招待蘇言多用些。
原來忙了一早上,還要伺候相公和婆母用早飯。
這規矩,蘇言倒是時常聽說。但親眼見,卻還是第一次。
所以,寧脩是想她變成這樣?
對她期望倒是夠高的。
看元氏伺候的周到,再看柳邧那習以為常,理所當然的樣子。蘇言漫不經心的嚼著饅頭,眸色幽幽,比起變成這樣的‘賢妻’她還是覺得謀殺親夫更加容易些。
“我吃好了!你多用些,我去讀書了。”
吃飽,柳邧一抹嘴走人,蘇言看看那盤子里只剩下的幾根青菜,多用些?要怎么多用?!
“表妹,鍋里還有粥,你多用一些。”
蘇言搖頭,“不用了,我吃飽了。”
她再用些,元氏怕是連稀粥都沒得吃了。
柳母放下筷子,打著飽嗝兒,對著元氏道,“媳婦兒,今日你孫叔家殺豬,我要去一趟。”
聞言元氏臉上染上擔心,“要是相公知道了…”
“你就說我只是去搭把手,別跟他提銅板的事。”
柳母說著嘆了口氣,既欣慰又無奈“你也知道他是個孝順的,不喜我為了那倆銅板,再去做那些糙活,再受那個累。可是家里過日子,沒銀錢還是不行的。特別是他現在快要考科舉了,正是需要銀子的時候。”
“母親說的是。”
“不過這些瑣碎的事,我們來操心就好。讓他安心讀書,免得影響他考試。”
“兒媳懂得。”
“我知道你個懂事的,好了,我先去了!你還有好多事兒要忙活,記得多用點飯。”
“是。”
待柳母也離開,元氏將剩下的飯菜都吃了,就又開始忙活起來。
一如昨日,蘇言幫著打打下手,聽元氏忙活著,不忘對她講道理論人生…
“表妹,姐姐我比你年長一些,經歷也比你多一些,作為過來人給妹妹你說些知心話,若是有哪里說的不對的,還望表妹不要介意。”
“你說。”
“以前,我上過一陣子學堂,聽女夫子對我們講,女子當以夫為天!我以為這話最是沒錯。我們女人猶如浮萍,男人就是我們的根,是我們這輩子的依靠,將自己的男人伺候好,才是我們做女人的基本…”
蘇言靜靜聽著,三從四德是她心里最大的邪說。
而現在她正在被灌輸女卑理論,灌輸將男人伺候好,就是身為女人最大的光榮的中心思想。
如果她將這一思想給貫徹落實了。那,只是想想都瘆得慌。
“相夫教子,侍奉婆母,博一個賢名,讓夫婿顏面有光,讓娘家以我為榮,就是我此生最大的盼望!妹妹你呢?你最大的盼望是什么?”
蘇言想了一下,搖頭,“沒有!”
元氏聽了愣了一下,“怎么會沒有呢?”
但凡女兒家想要嫁一個好夫婿,這不是最基本的嗎?怎么會沒有呢?
“我沒怎么想過!人們不是常說世事難料嗎?所以,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過好一天算一天。”
聽言,元氏忽然不知道該說什么了。
因為這話她好似從垂暮的老人嘴里聽到過,那種能活一天是一天,不強求,不奢求的味道甚濃。
“表姐,你發這么多黃豆芽做什么?”
蘇言看著那一筐的黃豆芽,這吃也吃不完呀。
“哦,這是我幫鄰村的周大娘發的。”
“她家專門吃這個?”
元氏失笑,“不是!她賣這個,我幫她做一次能得五個銅板。”
“這樣呀!”蘇言順嘴問一句,“你發的這么好,怎么不自己去賣呀?”
聽言,元氏眼簾垂了垂,沉默一下,才輕聲道,“相公不喜歡女子拋頭露面!”
“哦,原來是這樣。”
可能侯府的規矩都不一定有柳邧多。
蘇言心里腹誹一句,嘴上什么都沒說。
但元氏似怕蘇言多想,不覺又補充道,“其實,我知道相公是怕我太辛苦。”
蘇言聽了笑笑,平和道,“姐夫貼心,是姐姐的福氣。”
冷暖自知,她自己覺得幸福就行。
“是呀!”元氏也對著蘇言笑了笑,只是這笑,多少有那么點勉強。
半晌忙完家里的事,元氏趁著柳邧去茅房的空隙,背著那一筐子換豆芽出了門。
蘇言也隨著出去了,畢竟她同柳邧兩人單獨在家里不合適。不過,她同元氏一起出門,卻沒隨著她一起去送豆芽。
聽她講了半上午課,她需要靜靜心,找個地方喝點清火茶。
“蘇言。”
還未到茶館,走到半路就被人叫住了。
蘇言轉頭,看六爺那只二哈朝她走來。
“你…”六爺大步走到蘇言身邊,上下打量她一眼,“你穿這樣我還真有些不習慣。”
蘇言聽了,還未說話,就又聽六爺自顧說道,“不過,我習慣不習慣不重要,你習慣就好。”
多個習慣連在一起,他在說繞口令嗎?
“六爺叫我有事兒嗎?”
“哦,有事!”說完,停頓,皺了皺眉,看向身邊的青石,“我喊她啥事兒來著?”
青石:…
“小的不知。”
六爺聽了,皺了皺眉,對著蘇言撓撓頭,“忽然看你綁發髻,我一驚訝,一下子忘記喊你作什么了?”
說完,一拍腦袋,“想起來了。”說著,從懷里掏出一個荷包,遞給蘇言,看著她,鄭重道,“這里有二百兩銀票,你先拿著,想吃啥就去買點啥,別虧了自個。”
六爺說完,拉過蘇言的手,將荷包放到她手里。
青石神色不定,六爺這,這是啥意思?
蘇言看看手里的荷包,看看六爺,他快死了,還是她快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