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全柱跟著付二棟走了快一個時辰,路過幾個小點的村落,好不容易到了一個大點的村子。
付二棟說:“到了,前面就是。”
村子有個主街,零散的幾個鋪子,還有一兩個飯鋪子。付二棟去的是家最大的,“這個村子有集市,平時沒啥人,買東西也是村子里的人,主要指望趕集那天,滿滿當當都是人,飯鋪子里坐滿了,賣啥的都有。我送貨后,趕集那天就不來了,太遠。”
豆全柱走的有點累,頭一回不歇腳的走倆時辰,腿疼。
店家出來卸了貨,付了錢,熱情邀請他們進店里坐,付二棟道:“今天不進去了,我和我哥去旁邊鋪子吃點飯再回去。”
豆全柱摸摸錢袋,走前沒想裝散銀,尷尬了,讓親家請吃飯。
“不好意思,我沒帶錢。”
付二棟道:“親家又是大哥,哪里讓大哥付賬,我請。”
去了飯鋪,付二棟讓豆全柱坐下,他問店家要了水給毛驢喝,又拿出帶來的豆子喂驢。
豆全柱打量鋪子,很簡陋,六個桌,墻上貼著寫著菜單的紙條,就是字太難看。
心癢癢,忍不住說道:“店家,你這菜單誰寫的?”
店家哈著腰道:“客官,是讓隔壁店的一個侄子寫的,寫了好幾年了,我村里會寫字的人只有里正,咱不能因為這去求里正,只好湊合著,不然早該換了。”
他看豆全柱裝扮像個先生,所以態度恭敬。
“你有筆墨沒有?有的話我給你寫了換下來。”
店家喜出望外,滿臉是笑,“隔壁有,我去借下,客官稍等會。”
付二棟聽到親家和店家的話,見店家快快跑出去一會拿了筆墨又跑回來。他喂了驢進去,見豆全柱站著書寫,一旁看。
豆全柱寫的方方正正,沒有用草書,村里人不認字的人多,就這寫了沒幾個人認得,但人家做買賣總要寫幾個菜單,這是一家面館,菜單也就是炊餅、湯水面,外加幾個家常炒菜。
寫好了,豆全柱滿意的點點頭,雖然下回不可能再來,可是看到了不改心里難受。
不認字也能看出好歹,那店里激動的叫來兒子把舊的揭下來換上新的。
又對豆全柱作揖道:“多謝客官,你老想吃啥,今天不收銀子。”
豆全柱搖搖頭道:“那不行,又不是你讓我寫的,是我自己要寫,還費了你筆墨。我吃飯該付銀子,你做好了就是。”
要了碗湯水面,付二棟也要了碗。
等吃到嘴里,豆全柱小聲說道:“不如豆渣做的好。”但也吃完了。
走時店家熱情送出去,豆全柱走老遠還回頭給人家擺手。
回去時,付二棟讓豆全柱騎毛驢,豆全柱搖頭道:“我還是走路吧,沒騎過驢再摔著,這不是給大家添亂嗎?剛吃了飯又歇了會,我能走回去。”
付二棟也想到三個外孫,沉默。
豆全柱自言自語道:“希望沒事,肯定沒事。當初豆渣出痘,不也好好的?”
付二棟說:“會沒事,像他們娘,命大。”
豆全柱點頭道:“豆渣媳婦好命,和豆渣天生一對,富貴不愁,子孫滿堂。”
付二棟問道:“親家會算卦?”
豆全柱搖搖頭說:“我不會,我找人看過。”
“難怪那會你同意了親事。”
“我是后來找人算的,同意那會可沒算。”
倆人邊走邊說話,付二棟又問道:“你怎么同意娶了要飯家的閨女?”
豆全柱唉了一聲,道:“看得出親家一家不是壞人,對閨女也好,不好的早就賣到大地方了,還能在石河鎮賣閨女?誰都有艱難的時候,我家豆渣雖然不成器,但你閨女在我家能吃飽飯,你帶著這么個閨女四處走,早晚出事。豆渣他娘嘴不好,不是惡人,就圖嘴痛快,做不了惡毒之事,罵兩句打兩下,我和我娘多少能護著。豆渣媳婦太厲害,她倆人才你不讓我我不讓你的針對。今兒我給你說對不住,當初說的在我家不會受委屈,還是讓豆渣媳婦委屈了。”
付二棟知道女兒嫁進豆家的種種事,自己女兒做的也挺出格,他也賠禮道:“是我閨女做事沖動,你別計較,有大鐵他們,她會好好過日子。”
“要說過日子,豆渣媳婦能干,誰也比不了,聽說認字是你教的,好,認字好,當初聽你說話就不是莊稼人,讀過書的人好,豆渣能娶你閨女那是有福,我們當長輩的多看著點,將來也能安心閉眼。”
男人在一起也會說兒女經,特別是大鐵幾個出痘,一個祖父一個外祖父,心里都揪著心,但不像婦人那樣慌亂。
路過看到有個小廟,豆全柱道:“咱們去拜拜菩薩,求菩薩保佑大鐵他們。”
走近一看是痘娘娘廟,倆人把衣服拍打一下,豆全柱還扶扶發冠,莊重神情,進去磕了頭。
后面的路程誰也沒說話,一直到進城。
往家走,遇到豆大姐,她急匆匆,看到父親,問道:“爹,我娘哪?”
“在你外祖母家,我和你娘現在住那。”
“我知道,你和付大叔去哪里了?”
“去送貨剛回來,找你娘有事?一起回吧。”
到了家,付二棟牽驢進驢棚,豆包氏從屋里出來,看到大閨女,問:“你來干嘛?”
“有話給娘說。”拉著豆包氏進了屋,豆全柱跟著一起進去。
一進去沒坐下豆大姐說道:“娘,我打聽了,鐵栓是被北街的傳染的,他家不是有個閨女嫁到北街了嗎!鐵栓祖母抱著鐵栓去了閨女家,出花兒的住隔壁,抱著去過給了鐵栓。”
豆包氏罵道:“害人精!沒事抱著孩子亂跑啥?不是她抱著鐵栓非要看大鐵他們,我能讓她進院?也不想想她孫子才八個月,四處胡跑,染上病的人家不得罵她?”
豆全柱道:“這會你知道了?豆渣媳婦千防萬防也沒防住你把人帶進院里,你怨誰?”
豆包氏也知道是自己的錯,但更恨那個鐵栓祖母。
“豆渣媳婦也是,平時我要抱前頭給我唬著臉搶孩子就有,那天她咋不抱孩子走?還看著鐵栓和大鐵幾個玩,她不是能的很嗎?”
豆全柱道:“這你就不講理了,要是豆渣媳婦聽到這話,看和你急不?”
“我又不當她面說,你們誰學給她聽?我知道是我不對,她就都對了?我親孫子,我不難受?我一夜一夜睡不著,頭發大把掉,恨不得是我出花兒,也不想大鐵他們難受。”
豆包氏說著眼里有淚,出痘的危險她還是知道,前兩天睡不著就站著,看著西屋,心如刀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