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便不學了。”楚云清說道。
“為何?”燕長雨不解。
楚云清笑道:“與前輩相處雖然還短,可也能看出前輩是有一說一,如今只說修行速度卻不說威力,那顯然是雷法更勝一籌。”
燕長雨不悅道:“老夫潮汐真氣可化世間萬物,便是雷法,也能將其侵蝕。”
“那為何不能化去劍上劫雷?”楚云清反問。
燕長雨一噎,隨即有些羞惱,“你要跟老夫抬杠?”
“那晚輩甘拜下風。”楚云清便認輸。
燕長雨更氣。
不過一會兒,他便冷笑道:“本來還想教你一招半式,如今看來,楚大幫主自視甚高,想來是用不著老夫了。”
楚云清便換了笑臉,“前輩何必跟我一般見識呢,小子見識少,哪敢在前輩面前造次。”
此時,前方碼頭已經依稀可見,而遙遙的,路上也多了人影。
燕長雨開口道:“老夫可傳你‘劍蝕’之法,就當是作為予你的酬謝,也省的你手段單一,還未給老夫化去劫雷,就在京城折了。”
楚云清有些不忿道:“難道京城里還能隨便殺人?楚某向來本本分分,在京城也無仇家,誰會害我?”
“害人還需要理由?”燕長雨大為驚訝。
楚云清張了張嘴,沒說出話來。
似乎,是這么個道理。
“況且你救了那房家的小子,若在京城聽得有關房家的消息,屆時你是幫還是不幫?”燕長雨道:“你能做到袖手旁觀?”
楚云清沉默片刻,“那如果是換成前輩呢?”
“當然不管。”燕長雨回答的很干脆。
“前輩能做到袖手旁觀?”楚云清問道。
“老夫做事,從來不看他人如何。”燕長雨淡淡道:“人生在世,自己都尚且自顧不暇,哪還有閑心去管別人。”
楚云清問道:“那前輩有沒有,愿意去管的人呢?”
這一次,燕長雨沉默了很久。
直到楚云清在碼頭買了吃食,打包的熟肉和論斤稱的糖果,拎著登上了去往京城的船。
“當然是有的。”燕長雨忽然說道。
彼時,楚云清已經找到了船上的房間,正撕著醬肉吃。
“后來呢?”他問道。
“什么后來?”燕長雨疑惑。
“后來那個人怎么樣了,前輩又是如何變成了傳聞中的樣子?”楚云清問道。
燕長雨笑了笑,“你這是在打聽老夫?”
“旅途漫漫,就當聊天。”楚云清大口吃肉。
“后來她死了。”燕長雨說道:“受老夫連累,被仇家所害,所以從此后,老夫便明白孑然一身才能逍遙自在,偌大天下,無拘無束。”
楚云清沒有說話。
“你不認同?”燕長雨道。
“若能有真正逍遙,前輩如今也不會只剩殘魂,成為劍靈了。”楚云清道。
燕長雨的語氣便冷下來,“好好說話是不能,你非要作死?”
“沒有。”楚云清搖頭道:“只是晚輩覺得,順從心意便好。”
“盡人事,聽天命?”燕長雨嗤笑。
“不然呢?”楚云清笑了笑,“實力不夠強,如何逆天改命?還不都是這蕓蕓眾生,勞碌而已。”
燕長雨沉默片刻,忽然道:“老夫覺得,你倒有機會繼承老夫的衣缽。”
楚云清便道:“前輩記憶有缺,萬一這功法上出了岔子呢?”
“本命功法,老夫還能忘記?”燕長雨語氣一惱,“那你愿不愿意?”
楚云清認真考慮了一會兒,搖頭,“還是算了吧。”
“你可知此事若傳入江湖,會有多少人哭著喊著要來求老夫?”燕長雨道。
楚云清點頭,“多謝前輩美意。”
“為何?”燕長雨很是不解,“若你能繼承老夫的衣缽,有那奇異的小斧和這劍上劫雷,不出幾年,這天下何處不能去得,誰又能稱為對手?”
楚云清當然不會說,自己可以修行武功,可內功已然因小輔助而定性,除卻感應篇外,無法再修其他,難以與小輔助契合。
況且,若修了燕長雨的功法,就成了對方的傳人弟子,以前的仇家或已作古,但這家伙在南疆可還留著不少麻煩。
比如那‘劍蝕’,人人不得其法,只有其形,無數南疆高手都在尋覓此傳承。
而人在江湖,只要還活著,想隱瞞什么是很難的,自己傳人的身份一旦暴露,屆時所迎來的將會是無休止的麻煩。
楚云清不想活得這么累。
因為他已經疲憊過了。
燕長雨嘆了口氣,自然覺得可惜,“那你今后,就幫著給老夫物色一個能接下傳承的徒弟吧。”
楚云清當然應下。
“其實你是最符合的。”燕長雨還是道:“能得到老夫承認的人,普天之下還沒有幾個。”
楚云清笑而不語。
他跟對方,真正相識只因劍而已,不過短短兩日,畢竟稱不上有什么交情。
一個困于陣法和劍中,茍延殘喘幾百年的人,即便是殘魂,其心思也絕非等閑人能夠揣度猜測的。
這才是詭譎,誰能敢言勘破?
別看楚云清跟燕長雨嘻嘻哈哈,混不吝的樣子,可實際上,這心里的提防從未少了。
這是個揣進懷的燙手山芋,楚云清雖然眼饞那劍上的劫雷,但還是巴不得把這老小子給送走。
他已經習慣了一個人,有人在側,總會覺得不舒服。
去往京城的船不止這一艘,所以楚云清并未看到房靈玉和藍螢。
大河上水波平緩,船離岸出發了,而至此并無綠林追殺到來,如同事情結束在了段戲才死去的那夜。
但楚云清知道,被綠林之輩惦記上,可沒這么容易就結束。
除非是有一方的人妥協或是死了,這事兒才算了結。
可楚云清甚至連自己為什么、是如何得罪了、得罪了誰,都還沒弄明白。
這讓他心底有些不耐且煩躁。
不過還好,如今坐船離了太淵州,那太淵州綠林的手就伸不過來了。
就算是在同一條河上也不行,因為這是道上規矩,江湖如此,綠林亦然。
楚云清吃飽喝足,走出房間,站在甲板上,扶著欄桿。
雨后的河上起了云霧,碼頭漸漸模糊不清,不知何時起了風,過往的船只揚帆降帆,都在遠去。
楚云清深吸口氣,太淵州,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