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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符

  沒有人能形容這道青芒的速度,它仿佛一閃而過,卻又如同存在亙久。

  莽羅漢亦來不及反應,但他脖頸下的骷髏佛珠卻亮起了金色的光,本該是溫暖人心的佛光,此刻卻冰冷如獄。

  青芒沒有絲毫停頓,再現時重回楚云清的手上。

  莽羅漢噔噔后退兩步,面若金紙,而他頸上佛珠斷線掉落,每一顆落在地上都是一聲脆響,繼而化為齏粉。

  他捂著心口半跪在地,眼里滿是難以置信。

  這是當年下山時,寺里師伯贈予的寶器,它只有一個效用,那便是接下危機生命的一招,不論是武功還是玄術,繼而會開啟佛門陣法,將他送出十里之外。

  但現在,它沒有接下方才那一道青芒,更沒有開啟陣法。

  莽羅漢眼中的神采褪去,他看著從地上起身的楚云清,看著對方手中那平平無奇的青玉斧頭,心里明白,并不是師伯騙他,而是因為殺自己的,是更為高明的法器。

  出即奪命,道門手段。

  莽羅漢雙目圓睜,轟然倒地。

  身后不遠,安清和手里一對子母銀膽搓動出聲,卻沒敢立即出手。

  他盯著青璇小斧,目光捉摸不定,有疑惑,有好奇,更有深深的忌憚。

  楚云清捂著胸口,壓著喉間的一口血,警惕著對面的人,緩緩朝后退去。

  安清和沒有阻止,他或許有這個能力,卻沒有這個膽色,莽羅漢便是前車之鑒。

  至于草頭蛇,精神在今夜連番受創,沒有三五個月,怕是休養不回來了。

  “技不如人,羞煞我也!”草頭蛇癱坐在地,失魂落魄。

  安清和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可識得,那是什么法器?”

  玄術神通經過特殊手段,可以賦予在煉制的器具之上,名曰寶器,極為珍貴。而其中可用于爭斗搏殺的,便是法器。

  莽羅漢的骷髏佛珠便是寶器,而用以殺人的青璇小斧,自然就是法器,這類法器在世俗江湖里還有一個別稱,那就是神兵。

  安清和是了解楚云清的,不管是出身還是經歷。所以他才疑惑,對方是何時、如何得到一把神兵的。

  或許唯一的解釋,便是晏紅染自京城而歸時送給他的,但這似乎又不太可能,一把神兵,他們兩人的關系會有這么要好嗎?

  起碼,安清和覺得,如果換成是自己的話,自己不舍得。

  草頭蛇只是搖頭,他看不透那青璇小斧的來歷。

  安清和面色凝重,楚云清有神兵在手,若要強殺的話,恐怕會很麻煩。

  不過,楚云清沒從自己這里得到解藥,那晏紅染天亮必死。而等明日石崇山下葬之后,淵行幫就是官府的囊中之物了。

  楚云清一個小小香主,人微言輕,大勢之下,也翻不起什么浪花。

  還是地牢,這次的腳步聲有些沉重,透著頹然自責和絕望。

  楚云清本來自覺沒臉回來的,可還是回來了,因為他現在已經無路可去,到頭來,能接納容身的地方,還是這堂口。

  他經過不走空的牢房,發現這老小子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跟死了一樣,不過呼嚕倒是打得震天響。

  顧禾這回沒有坐在床上,而是靠在墻邊,眼睛閉著,偶爾點著頭,好像在打瞌睡。

  至于牢房里的床上,晏紅染躺在那里,白衣上還有血跡,如同雪中點綴的臘梅,安靜而凄美。

  “回來了。”顧禾說道,語氣里透著不易察覺的疲憊。

  楚云清悶悶點頭。

  “我沒能拿回解藥。”他低聲道。

  顧禾看了他一眼,并不意外,“而且還受了重傷?”

  楚云清倚靠著牢門坐在地上,忍不住咳嗽。

  先前,若非放在胸前的青璇小斧擋下了安清和的子母銀膽,現在的他恐怕已經是個死人了。

  他的氣血和真氣還未能將五臟六腑祭煉如鐵,碰上子母銀膽那等專破內腑的詭異手段,先前又無提防,自是要吃大虧。

  忽地,楚云清只覺后背一熱,繼而便是一道暖流傳遍全身,不過太過短暫,只是幾息便消失不見了。

  但也因為此,他覺得體內的傷勢好了些,起碼喉嚨不再發癢想咳嗽了。

  他回頭,一張褪去朱砂的符紙落在地上,自行燃盡。

  “最后一張符紙了。”顧禾也在一旁坐下。

  楚云清看著床上的身影,道:“她?”

  “可以說死了,也可以說沒死。”顧禾道。

  楚云清眉頭皺了下,一時難以理解。

  “你也見過了不少符紙,怎么看?”顧禾轉而問道。

  她說的符紙,當然不是街面上裝神弄鬼毫無作用的那些,而是由精通此道的方士畫下,寄予了一道玄術的符紙。

  楚云清想到了什么,在口袋里掏了掏,捏出了一張符紙,這還是當日從周望潮身上順手拿的。

  只不過當日是兩張,如今只剩下了一張,他還在身上摸索著,然后從口袋里捏出了一些燃盡的黑灰。

  顧禾看了眼,道:“這是可破除玄術的黃符,為我清靜門獨有之物,你怎么會有?”

  可破除玄術?楚云清咂摸著,聯想到先前‘自己與晏紅染夜游’那如真似幻的場景,他恍然明白過來,正是身上的這道符紙,讓自己破除了幻境。

  “這是我從一個道人身上得來的。”楚云清說道:“他也是清靜門的人。”

  顧禾一愣,“清靜門的人?叫什么?在哪?”

  “就在城里,我不知他姓名。”楚云清道:“是個留著山羊胡的中年人。”

  顧禾想了想,并未將這形象與腦海中的本門之人對上號。

  “紅染姐到底如何了?”楚云清說回正題。

  顧禾反而道:“方才我問你,你對符紙怎么看?”

  楚云清想了想,道:“寄存玄術,神異且方便。”

  顧禾點頭,“晏紅染現在,就是一道符。”

  楚云清皺眉。

  “在方士眼里,世上只有兩種人,他們和普通人。

  只有方士能使用玄術,但世上也有一些普通人,他們的地位比方士還高,他們也想使用玄術,所以才有了‘點悟’,也有了符道。

  符,就是普通人的玄術。”

  顧禾說道:“晏紅染以人活不下去,但還能以其他形式存在。所以我用血為朱砂,以晏紅染為符紙,把她畫成了一道符。”

大熊貓文學    最后一個莽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