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層不大,幾張桌子而已。
三五個人坐著,吃著肉包油餅,倒是沒喝酒,邊上的小爐子坐著壺水,一個相貌不錯的姑娘沏著茶。
陳五是個有些瘦的黑臉漢子,很好認,一只眼而已,神情也總帶幾分陰沉。
不過他不像其他獨眼龍那樣,還弄個面罩擋著,他是直接露在外面,是一個指長的疤痕,繼而是瞇縫里的黑窟窿。
他見了楚云清上來,眼里閃過一絲意外,不過也沒說話,只是將手里的油餅一丟,接過邊上弟兄遞來的濕手巾,認真擦拭。
楚云清沒過去跟他一桌,而是拉開了手邊的椅子--這是放著成屜肉包和油餅的桌子,大概就是陳五之前要求的,方便取食。
他也不客氣,再加上餓得很,直接狼吞虎咽起來。
對面,陳五邊上三個弟兄有些不忿,想過來,不過被他抬手止住了。
毛巾摔在桌上,陳五冷笑道:“餓死鬼投胎的,你也不怕有毒?”
楚云清一邊吃著,嘴里含糊道:“你下的?”
“就算老子下毒,你能怎地?”陳五手里把玩著茶杯,邊上那姑娘便過來給他倒茶。
楚云清沒理他,仍在吃著。
陳五忽地笑了下,然后將那倒茶的姑娘摟在了懷里。
“啊!”那女子發出一聲驚呼,想掙扎卻被牢牢鉗住,只有眼里噙著淚。
楚云清知道這照看鋪子的夫婦無兒無女,也不認得這姑娘,索性沒理會。
陳五一只手把懷里姑娘往地上按,嘴里道:“怎么,俠肝義膽的楚云清,現在怎么慫了?你當年不是挺狠么?”
說到后邊,他已然是咬著牙說。
這幾年,要不是有晏紅染在,他早折磨眼前這小子了。
楚云清吃得差不多了,也抽了桌上毛巾擦手。
他知道對方說的是什么,俠肝義膽是諷刺,自己可不敢稱。只不過當年是陳五喝多了,欲要對一良家女子用強,他看不過眼去,就動了手而已。
當然,憑他的武功是打不過陳五的,當時廢了對方這只眼睛的,是晏紅染,她隨手彈了個酒杯的瓷片,就讓陳五醒了酒。
淵行幫的幫主石崇山也是條漢子,對楚云清并未怪罪,反倒訓斥了陳五一番。
不過這梁子,當然是結下了。
現在,陳五當他面整這么一出,無非便是以舊事嘲諷罷了。
但現在的楚云清,可不是幾年前的愣頭小子了。
他擦干凈了手,也不去看眼前齷齪,喝了口茶水,轉身便走。
陳五反倒一愣,然后手上微微用了勁,伏在他腿上的女子便叫了一聲。
但楚云清絲毫不為之所動。
樓梯那邊的李二聽見了,也瞧見了,似乎欲言又止,不過看見了楚云清的臉色,連忙跟著下去了。
等人走了,陳五這才松了手。
而原本一臉驚慌,泫然欲泣的沏茶女哪還有半分可憐模樣,她整了整衣衫,主動往陳五腿上坐。
但陳五現在可沒這個心思了。
“這小子,有點怪啊。”他說。
原本滾下樓梯的漢子走過來,聞言道:“放在平時,我那一腳下去,他就得躺在這。”
陳五瞪他一眼,罵了聲‘廢物’。
那漢子連忙低頭。
陳五卻是暗暗沉思,往日里,他并怎么瞧得上楚云清,雖然這人在幫里人緣不錯,也跟城內其他幫派的人混的挺好,但還算不上是什么人物,依仗的不過是淵行幫的大勢,以及晏紅染的威名罷了。
但今天,方才所見,卻讓他心里有些不舒服。
那就像是自己看走了眼,更有一種主動挑釁,卻沒想到惹上的是條惡犬的感覺。
雖然是個小插曲,但就像是扎在指肚里的一根刺,你一觸碰一想起來,就難受。
“要不要我…”那漢子隱晦地做了個手勢。
陳五看他一眼,搖搖頭,“晏紅染要回來了,別節外生枝。”
“可…”
“來日方長,以后還有的是機會。”陳五一副盡在掌握的模樣。
自打逍遙散的生意做大之后,他便不再以混江湖的幫派中人自居了,而是體面的生意人,他向往的是石崇山那樣黑白通吃的一方豪杰,而不是暗里被人瞧不上的混子或是不良。
所以,他覺得弄楚云清,不必著急。
鋪子門口,楚云清靠在門框上,打量著街上的這些幫派中人。
這可是往日不多見的情景,他心里甚至想著,要是現在官府直接以大隊人馬掩殺的話,是不是淵行幫今天就沒了。
但也就這么一想罷了,淵行幫雖然是地下幫派,但太淵城里可有不少產業、不少人是依賴其吃飯的,要是這樹一朝倒了,再重整起往日的繁榮,恐怕不容易。
況且淵行幫跟綠林、江湖甚至是官府都有利益牽扯,想要將它連根拔起并不現實。
楚云清想,或許安清和接下來想讓自己做的事情,就是拿到陳五等堂主,或是副幫主陸景等人的把柄,畢竟要想法辦這等人物的話,沒有確鑿的證據是不行的。
他這正想著,邊上李二有些欲言又止。
“清兒哥。”想了想,李二還是喚了聲。
楚云清回神,“怎么了?”
“你方才,為何不管了?”李二好奇道。
楚云清知道他也不是好多管閑事的人,只是方才自己果斷離開,倒與素日作風不太一樣。
“那本就是陳五的人,與我何干?”他笑了笑。
李二一愣。
“你看她方才好像掙扎,但眉眼帶春,動作都熟悉的很,想必平時沒少跟陳五玩這種花樣。”楚云清道:“而且她雖穿得樸素,但鞋邊勾畫銀線,發間那釵子上的垂珠可是玉的。”
李二有些驚訝,剛才晦暗之中,對方竟能看的如此清楚,連那女子眉眼都能瞧的明白。
想到這,他不由多看了身邊這人一眼,眼神里,已然涌上幾分猥瑣。
楚云清察覺到這目光,不免皺了眉。
“清兒哥對女人物件倒是了解啊。”李二說了句。
話出,身旁同來的幾個弟兄也不免偷笑。
顯然,他們想的,自然是那酒館的女掌柜。
的確是個窈窕的美人兒。
但他們都知分寸,玩笑歸玩笑,肯定是不敢口花花或亂想的。
楚云清瞪了這幾個家伙一眼。
很快,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