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校長陳樹鴻一直關注著梁坤,這次不找他問話了。在他考上了齊魯大學的高水平運動員后,摸底故意考零分已不重要。高考和競技比賽一樣,看重的是結果,不是過程。
三年優等生,最后因為感冒發燒考差了就沒意義。反之三年學渣,最后上的是名校,照樣可以是人生贏家。
陳樹鴻還覺得這事有些蹊蹺,他特意問過閱卷的老師,梁坤是寫滿了答題卡的,選擇題竟然全錯。以他多年的教學經驗,這種事根本不可能發生在差生身上,梁坤只能是故意寫錯,不可能一個題都蒙不對。
于是他不再繼續找麻煩,針對梁坤對他沒有任何好處,只有害處,至少會得罪校長。
朱建周在開會時告誡了老師們不要在高考前亂說話,更不能給學校帶來麻煩。老師們可以管住自己的嘴,可天下沒有不透風的墻。
學校里想看梁坤出糗的人有不少,成績公布后的第二天,他兩次摸底考零分的事就被學生們給傳到校外去了。有個119中學生的父母在齊魯電視臺工作,所以這事進入了媒體的視線。次日中午,一名年輕女記者決定到119中進行采訪。
她的名字叫楊曦,今年25歲,剛剛轉正不久,滿腔熱血的投入到了工作中。她預感在119中能挖掘到大新聞,“叛逆的高中生”是一個非常吸引眼球的社會話題。
楊曦堅信這其中一定有隱情,她參加過高考,知道學生如果做滿了選擇題,想考零分和想考滿分一樣難。
有多難呢?在梁坤穿來的平行世界,2006年有個叫蔣少少的神人就這么做過。她高考故意亂寫,把自己的名字寫在密封線外,還在試卷上亂涂亂畫,不用黑筆答題,她就是奔著考零分去的。
除了故意考零分博人眼球外,據說她參加高考最重要的目的是批判華國教育。因此,別人在奮力答題時,她卻在試卷上各種抨擊,居然寫下了八千多字。
她想通過零分讓人關注自己,然后給別人看她寫的文章。然而天不遂人愿,即便她亂寫,靠選擇題也得了114分,寫的東西更是無人關注,竹籃打水一場空。
楊曦選的時間很好,一點鐘學生們基本都吃完午飯了,老師們午休期間很少去教室。操場上有人打籃球,教室里也能找到人,她和攝影師不穿校服進學校,門衛也沒有阻攔。
楊曦不急著去找梁坤,想先采訪幾個學生,問問梁坤是個什么樣的人。
緣,妙不可言。
楊曦見有學生在校門口的場地打籃球就走了過去,詢問的第一個人就是十三班的張旭。
“你好,同學,請問你們認識梁坤嗎?”
張旭扭頭打量起楊曦來,她身材微胖,圓臉長發披肩,穿著一件開領的白色襯衣,藍色外套加灰色休閑褲,形象看起來像一個老師。他再一看旁邊有個拿攝像機的中年男人,猜測是記者。
難道是因為梁坤連續考零分,驚動了電視臺了?是了,教育局也一定會好奇為什么一個“低能兒”可以上高中。是不是我說他點壞話,他就會在電視上成為高考生里的第一反面教材,他的名聲就徹底臭了吧?
我該怎么說呢?裝著不認識肯定不行,這里沒人不認識梁坤。如果我說了他壞話,記者一會兒去采訪梁坤,他再把我的事曝光了怎么辦?
不對,記者又不是來采訪我的,我怕什么曝光?真麻煩,我該要用什么態度來面對呢?
張旭從沒上過電視,也沒有被采訪的經驗,一時遲疑不決。而楊曦見張旭不說話,只是一副為難的表情發呆,確定一定以及肯定有新聞可挖。
她露出了職業的微笑:“同學你不用緊張,我就是想做一個簡單的采訪,聽說119中有個叫梁坤的學生摸底考兩次零分,他是個什么樣的人?你知道他為什么這么做嗎?”
他為什么這么做?因為他腦子不正常啊!
反正這貨就算認真也考不了多少分,這種沒前途的人我怕他干什么?我現在說他壞話,學校里肯定有很多人支持,韓云峰家收了錢,不可能再咬著我不放了。
思考后,一直看梁坤不順眼的張旭決定豁出去了。
他五官皺成一團,咬牙切齒道:“所有人都認識梁坤,他就是個渣滓,經常打架欺負同學,曾被記過處分。他們五班是女班主任,根本管不了他,他不只這兩次考零分,以前期末考試也回回墊底。我估計他這么做是為了出名,反正怎么都考不上大學。”
頓了一下,他又指了指一起打球的三人。“不信你問問他們,梁坤就是個校霸,外校的人也知道他,太有名了。”
物以類聚,同學A,同學B、同學C既然能和張旭玩到一起,自然是看梁坤不順眼的,平時見面招呼都不打的那種關系。他們沒多想就順著張旭的話說了下去,列舉了梁坤的一些黑歷史,不是編的,重生前梁坤真是個校霸。
如果這是電視劇,這三人肯定屬于無名龍套。現在他們卻有了讓人印象深刻的臺詞,跟風貶低梁坤,把他塑造成了一個從不干正事的差生,頭腦簡單,四肢發達。
張旭等人都沒想過如果齊魯臺播出了采訪,會對119中造成什么不良影響。就算想到了,他們也不會為學校著想,馬上就畢業了。
楊曦覺得很奇怪,這和她想象的不一樣。
難道我分析錯了?這就是個人品很壞的校霸、曾是體育生的學渣?并沒有什么內幕新聞可挖?但他一次考零分是偶然,兩次寫了選擇題得零分怎么解釋?
如果梁坤只是一個壞學生的話,這新聞根本沒法發,到時會有很大的爭議。弄這么一個壞榜樣學生出來,電臺領導也不會答應的,這樣的確吸引眼球,卻會得罪119中的領導。
唯一正面的東西,大概是曝光梁坤可以為被他欺負過的人出一口氣。校園霸凌也一直是被人們關注的校園問題。
楊曦不死心,又接連問了好幾個學生。大家都認識三年五班的梁坤,口風基本一致,認為他打架很厲害,學習很差。
這是不可避免的誤會,梁坤重生前確實是這樣的人。重生后他很低調,沒有和任何人在校內發生過沖突,除了練足球外,大部分時間在教室里待著看書。哪怕五班的學生和梁坤說話也不多,哪知道他已經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最后,楊曦決定去五班教室一趟,看看能否采訪梁坤。如果和119中學生說的一樣,她就是白跑一趟了,不甘心。
她有些緊張,擔心梁坤如傳聞中那般脾氣暴躁。她是一個剛轉正不久的新人,如果采訪不成還惹了麻煩,在臺里風評下跌,不利于將來的事業發展。
但她不想退縮,在她看來,選擇做記者,尤其做一個女記者,是一種挑戰,更是信仰。
她夢想成為知名記者,讀得了財報,做得了臥底;上能攔得了部長,下能和農民工兄弟扯閑篇;沒事兒和富豪、明星喝個茶、聊聊人生;閱人無數,單槍匹馬,身經百戰。
沒畢業時她就做好了心理準備,很多人會羨慕女記者的自由與光鮮,但不是所有人都適合干這行。女記者想成功,必需承受得住突發事件的壓力。
到了五班教室門口,楊曦發現特別安靜,一個聊天的人也沒有,學生們不是在看書,就是趴在桌上睡覺。
她感覺前排一個嬌小的妹子應該很好說話,小聲問:“同學,打擾一下,請問哪位是梁坤同學?”
林曉宇見兩個不認識的人走進教室愣了一下,又轉身往后看了一眼道:“在最后排看書的那個就是,你們找他有什么事嗎?”
楊曦回以微笑:“我是齊魯電視臺的記者,想要采訪他,你能幫忙做介紹嗎?”
“行啊。”林曉宇右手指搭著嘴唇,軟軟糯糯的問:“你們為什么要采訪他呀?”
“呃…”楊曦有點尷尬,小聲說:“是因為他這兩次統一模擬考都得了零分,我為這個想采訪他,他不會生氣吧?”
“他肯定不會生氣,是故意考零分的。”林曉宇下意識的幫著解釋了一句。“不過你們要采訪他,把這事兒播出去不好吧?”
“播不播,我到時得回去請示領導。”楊曦笑了笑。
三人一起走到了后排,班里醒著的同學們都被吸引了,唯一例外就是梁坤。
楊曦一眼就看出梁坤是在認真的學習,絕不是裝樣子,全神貫注。
她打量了梁坤幾眼,覺得更古怪了。他穿的是校服,表情淡然不浮躁,一點不像壞學生,反倒是有幾分古代書生的氣質。
難道這就叫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考零分?
林曉宇拍了他肩膀一下,小聲說:“梁坤,有電臺的人要采訪你,先別看書了。”
“哦?誰找我?”梁坤抬頭一眼看到了中年男人和他扛著的攝像機,還真是電視臺啊?
楊曦表明了身份和來意。
梁坤微微一笑。“要采訪沒問題,我們出去聊吧,不要吵到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