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拈著棋子的手指一松,棋子墜落棋盤。
梅之千一聲嘆息,收袖看向棋盤,“自認識長公主以來,還是第一次見長公主失色人前。”
站在一旁的唐姑姑眉色一動,眼角余光瞟了一眼梅之千,她初聽的這消息,又何嘗不是驚濤駭浪。
月長公主也知失態,對對方的直接絲毫不在意,只是面色沉靜了幾分,“先生為何而嘆?”好一個紫縣主。
棋是下不下去了,今日墨府門前,還是的走一趟啊!
梅之千捏著胡子笑了笑,甩動廣袖起身,好不倜儻風流,“梅某嘆時光易逝,難測世事無常,今日,我這女學生,不知兇吉。”
長公主起身,衣襟一絲不亂,這一番裝扮,剛才還嫌累贅了,這下,卻是用上了,果然是世事無常。
“既如此,梅先生不若同行去看看便知。”
“正有此意,長公主請!”
“同步!請!”
能讓長公主邀請同步的,這整個京都恐怕也沒幾個人,梅之千大方邁步,與之并肩,一同而行,已是初夏時光了...
“你這女學生,屬實膽大潑天啊!”長公子走路,不像其他女子,步子略大,仔細看,走的不是女子蓮步,而是男子的儒步。
豈止膽大潑天,簡直是...連才高八斗的梅之千都一時有些詞窮,“長公主以為,她今日可能全身而退?”
“那梅先生以為,成姬是否死于她手?”
梅之千愣了下,隨即無奈一笑搖了搖頭,“不知!”她若當眾動了手,那墨家人早就將她一擁而上了,哪還有請刑部一說。
“本宮亦不知!”長公主目光朝前,是真不知啊,忍不住感嘆!“這樣的女子,本宮也是平生僅見,紫家...”
“倘若她今日能全身而退,長公主可能饒她?”梅之千的聲音輕了幾分,負在身后的手緊了緊。
眼前這位長公主,又何嘗不是他平生僅見的女子?
長公主腳步略停,不愧是梅之千,一眼就能看透她的心思,剛才有一瞬間,她的確動了殺心,這林霜語為了給紫家報仇,當著皇后的面,當著墨家的面,當著那么多人的面,可是半分退意都沒有。
她敢肯定,成姬之死,必是她所謂,能在人前殺人于無形,本事、能力、膽識、手段、狠厲集與一身,留不得...
她能動成姬,未必就能把皇上放在眼里!自簪花節藏兵圖一出,她就隱約猜測到一些,她這弟弟,深謀遠略...
當年紫家之事,他肯定有份!
若有一日有機會,她可會像對成姬一樣對皇上下手?當真是不知啊。
從那小丫頭眼里,她看到了許多東西,卻唯獨沒有看到敬畏二字。
“先生這個問題,在她,不在本宮。”這是她今日能給的唯一答案,她知曉,他能收為學生,必是看重其才華橫溢,也是,如此風流人物,逝了,連她都會覺得惋惜。
簪花節一幕幕,至今難忘。
看在她替秀媚送信的份上,看在是他學生的份上,看在九兮那小子一壺梅酒的份上,她今日不會插手,是否能全身而退,全看她本事。
明白了,梅之千點了點頭,在這位長公主心里,大夏江山安穩,重過一切,長姐如母,皇上對長公主,更多的敬,或許,許多人不知,長公主于皇上而言,亦姐亦師。
梅之千不再問,而是錯開話題,“可惜了,公主難得來一趟,酒還沒來得及喝...”說好了,下完這局,煮酒一壺的。
“無妨,一會回來繼續便是,一盤好棋,這么擱置著實可惜。”
“一言為定!”
墨亦宏也正準備告退,臉色有些不對勁,動作也顯得有些僵硬遲緩。想來,是因為剛才與皇上的一番推心置腹。
人還沒轉身,就聽的宮外傳來的消息,花行說的時候,并未避開,而是有意大了點聲讓墨亦宏聽到,畢竟,這宮外的消息,就是讓傳給墨相聽的。
是墨府來了人...
只是,皇上聽完,也是一樣有些目瞪口呆。
“臣先行告退...”墨亦宏說話間,嘴唇略微抖動著。
死了...死了...似是不太相信。
盡管,他和成姬這輩子沒有夫妻之情,可畢竟一起生活了幾十年,是他的夫人,聽到這消息,只要是個人,都會有些反應。
雖然墨亦宏的反應更多的是茫然...
“愛卿...速去吧...朕...”
皇帝欲言又止,一副悲嘆之態擺了擺手,示意對方快去,他不留人了,墨亦宏拱了拱手再沒說什么,轉身,急步而去。
“真死了?”
墨亦宏一走,皇帝便急切的向花行求證,一時間,顯然也有些難以相信。
“是!”花行低頭,一樣的吃驚不已,這堂堂相爺夫人,說沒...就沒了,太突然,突然的有些近乎詭異。
“她殺的?”
花行搖了搖頭,又不太肯定的點了點頭。
“你這又搖頭又點頭的,究竟是是還是不是?說話啊!”皇上顯然有些急切,他不信,林霜語當眾行兇還能安然無恙,可要說,一個人好端端的就這么死了與她沒關,也著實不可能。
花行立馬上前一步,“回皇上,據在場的人說,并未看到紫縣主動手,而且她說....是老天爺的報應...”
“報應個鬼!肯定是紫家的人,你的人也沒發現?那所謂的秘宮人沒出現護主?”皇帝眸色一變,帶了幾分不信,多了幾道寒光。
這正是花行想要匯報的,“皇上,現場的確有異動,但應該不是旁人動的手...”也就是說,成姬的死,只有兩個可能,一是林霜語有同天本事,殺人無形,二是如林霜語說的,成姬突然暴斃,是老天爺的意思。
后者,皇帝是無論如何也不信的。
“給朕盯著,刑部的人不是去了嗎?總會有個說法,另外...你...安排一下接那孩子回來吧。”
“....是”雖然有些遲疑,最終還是什么都沒問。
“去吧!”
皇帝剛才驚的站了起來,這會才緩緩坐下,心里還嘀咕著,死了...也是有些恍惚,或許對所有人來說,都太過突然。
閉上眼抬手握拳捶了捶腦門。
他是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成姬一死,他的所有布局都亂了,后面如何,他一時都想不到,所以不得已只能將那孩子提前接回來了啊。
林霜語!
墨府門前,此刻一片哀嚎之聲,畢竟,人家死的是當家主母。
這前兩天,才被復用的耿秋書聽的消息,瞬間崩潰,他這刑部尚書是做不安穩了,皇上還是乘早換了吧。
帶著刑部的人趕來,人群早就直覺讓開了一條道。
“臣耿秋書拜見娘娘!”很想說一聲娘娘節哀,卻又覺得不合時宜一樣出不了口。
“耿大人請起,本宮...的娘,死于非命,驚動刑部前來,本宮...”有些哽咽的說不下去,一雙眼睛早就紅腫了,身后一片悲愴的哭嚎聲。
墨寶珍挺直背,深吸了口氣,咬牙強忍一臉悲憤,轉身呵斥了一聲,“都別哭了,有你們哭的時候。”
這一聲喊,把跪在地上哭的正投入的一幫女眷給嚇著了,紛紛地頭跪著地上一動不敢動,有些收不住的,也強忍著無聲抽抽。
皇后發怒,場面頓時靜了下來,靜的有些嚇人。
幾位王爺和宮相也起身跪下了,紛紛低頭彎身。
耿秋書剛起來,膝蓋又彎了彎,跪也不是,不跪也不是,站立不安的立在墨府門口的臺階前。
在清畫的攙扶下,墨寶珍上前兩部,站在墨府門前的臺階中央俯視一圈,最后目光落在林霜語身上,一眨不眨的望著對方。
說出的話,猶如寒冬臘月刺骨的冷風,“耿大人,本宮想把娘抬進去,可紫縣主說,的等刑部的人來,怕我墨家坑害她,耿大人,本宮今日也要一個真相,否則妄為兒女!”
一句話,耿秋書如臨大敵,背脊又彎了幾分,就好像一座大山壓在他背上。
這么說,墨老夫人當真是...
還沒等他回話,墨寶珍一揮衣袖,再次開口,“來人,給本宮拿團蒲來。”
墨渲一臉悲憤,著人去拿了團蒲,親自接了,躬身送上前,“娘娘...!”
“放下,清簡過來,和本宮一起替娘守孝。”守孝兩個字,說的極重,自始至終,目光都沒有離開過林霜語。
林霜語回視著,失母之疼,當年她深有體會,所以,回視對方的時候,沒有半點風雨。
至少,成姬死時,還有人守孝,她娘呢?一把火...沒了,因為她知曉自己不能善終,怕沒人替娘收尸...
為什么?為什么在她眼里,她看不到一絲害怕!墨寶珍幾分不甘卻最終緩緩垂下眼眸,轉身,跪在蒲好的團鋪上。
墨清簡上前,跟隨而跪。
突然一陣馬蹄聲由遠而近,越來越清晰。
“相爺...回來了...”
人群中,不知是誰先喊的一聲!
墨渲一個箭步上前,撲跪在一生風塵騎馬趕回的墨亦宏跟前,“相爺!您可回來了,奴才無能,沒照顧好老夫人!老夫人...好端端一個大活人,說沒就沒了...相爺!!”
墨亦宏下馬之后,就站在原地,一步未動,靜靜抬頭望向門口。
看著翠嬤嬤靜靜環抱的成姬...心里道了句,真的死了嗎?
“相爺!您可要為老夫人做主啊。”墨渲知道墨亦宏與成姬之間究竟怎么回事,所以他這話,實則是在默默提醒墨亦宏,今日正好趁此機會將林霜語除了。
還能順便引出她身后那些紫家人,一網打盡最好。
跪在團蒲上的墨寶珍和墨清簡,仿佛沒聽到也不知道墨亦宏回來了一般,一動未動。
見到墨亦宏出現,宮蓬休終于動了動,他今日這場熱鬧,怎么感覺一腳踩進了泥潭里,拔出來都帶點泥。
“墨相!節哀!”
宮相一動,幾位王爺也都動了動,都是同樣的話,再無看熱鬧的表情,多少帶了幾分肅色。
“相爺節哀,耿大人和刑部的人來了...您看...”建王現在掌管刑部,說起來還是墨亦宏的功勞。
此刻,刑部出動,他這個主管刑部的人不開口說句話,怎么都說不過去。
這墨老夫人一死,建王和墨清鳳的婚期肯定是要后延了,這一后延,誰知道會是什么情況?
所以,今日成姬死,眾人錯愕驚詫的一個原因,是因為,皇上好不容易敲定的權衡之局,或將...打破。
這也是長公主所擔心的。
人群中,易九兮回首靜靜看了林霜語一眼,她這般不管不顧,今日這一場墨門風波,可知道壞了多少人的局?
有道是,人算不如天上啊!
整了整衣袖,朝著墨亦宏邁步而去。
剛才,出現的狀況太多,一時間,大家有些目不暇接,差點忽略了,還有這位的存在。
“墨相,節哀!”
一身補服,躬身拱手執禮,聲音依然如初,姿態照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