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日落,涼風徐徐,已是深秋了。
馬蹄聲在小道上格外清晰。
“主子,恐怕趕到萬宗谷要到天亮了。”
“正好,趕上萬宗谷開谷,此時怕是那歇武客棧已經人滿為患,趕到也沒地方住。”易九兮一邊策馬,一邊看了看天色。
銀星策馬緊隨,這次,主子急匆匆來,是因為締約撕毀之后,想看看江湖有沒有別的異動,如果武盟失去對江湖的統治力,那就麻煩了,順便也想看看,有那些江湖勢力,已經與朝中有了勾結。
這次的金秋論武,與往年肯定大不相同。
“銀星,不必拘泥排名,看看深淺就好。”這小子對這金秋論武,早就巴望許久了。
“是,主子!”他不是江湖人,也不在意什么排名,就是想看看,自己和那些排名榜上的人,相差多遠。
習武之人,對武學一道,追求永無止境。
易九兮也想不到,他會在萬宗谷見到日思夜想的人,若是知道,估摸著早就動身了。
此時的歇武客棧內,林宏圖一聲喊,讓已經走開的書先生停下腳步緩緩轉身。
“這位小哥,老朽正是書金筆。”書先生并沒因為林宏圖舉止不像江湖人,也沒因為他年歲輕而怠慢,十分禮貌回應。
書先生一旁的小童忍不住好奇的看了一眼林宏圖。
林宏圖也知道有些急切,面色微空,卻不失禮貌,“來時聽人提起老先生,說您是江湖上唯一的一位先生,晚輩唐突,有一事想請教書先生。”
請教?
全場安靜,就是百里婉婉也微微抬頭看了過去。
整個江湖都知道,請教筆錄閣的書先生,這代價可不小,能寫出別人寫不出的江湖奇談,就是因為這筆錄閣知曉旁人不知道的江湖秘密。
但凡找上筆錄閣請教書先生的人,都是想知道江湖上的什么秘密,而要知道這些秘密,自然也要付出相應的代價。
而筆趣閣要的代價,尋常人都付不起,筆錄閣能在江湖上不以武功立足而擁有一定的地位,便是因為,筆趣閣有江湖上所有的秘密,這些秘密怎么來的?就是所謂代價!
秘密換秘密,筆錄閣才能長盛不衰,但是,你給的秘密,還的看筆錄閣愿不愿意收。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書先生身上,想看看他是什么反應,而這年歲輕輕的小子,又想請教書先生什么,竟當眾出口。
“小哥確定要請教老朽?”書先生重復了一句,不經意掃了一眼百里婉婉。
“嗯,不知老先生可方便?”林宏圖被這么多人盯著,略有羞澀,扭頭小心看了一眼百里婉婉,意思,能不能請這位老先生入座。
百里婉婉眸子微微低垂,剛想讓他坐下別胡鬧,卻聽的林霜語道了句,“姑姑,不妨請老先生喝一杯?”
這姐弟兩...百里婉婉抬頭看向書先生,“書先生,既然這兩個孩子想與老先生聊聊,便過來坐下喝一杯如何?”
書金筆拿著酒葫蘆哈哈一笑,“恭敬不如從命,兩位小友老朽也頗有眼緣,聊兩句也無妨。”大方上前,在空座上落座。
掌柜的立刻上了酒碗,順帶把書先生的酒葫蘆取走裝酒去,對再做的兩個小輩,心里越發的好奇了。
究竟哪里冒出來的兩個孩子,喊夫人姑姑,還能讓夫人這般縱容。
“嗯,果然好酒!”端著酒碗,書金筆忍不住先喝了一口。“小哥剛才說,有事請教老朽,不妨直說。”小的可能不懂規矩,可旁邊可是坐著一個什么都知道的,既沒阻攔,那便聽聽。
林霜語也敵不過酒香,又是一口下去,雙頰飛霞。
外頭,天色越來越暗沉了,掌柜的讓小二點燃了客棧里所有的燈籠。
林宏圖有些青澀,卻不會讓人覺得小氣,“書老先生,晚輩想請教先生,作為江湖唯一的先生,您什么武功都會嗎?還是教別的?”林宏圖特別好奇,整個江湖的先生,一定特別本事,大姐姐曾說,他將來會是大國士,所謂國士無雙,便是最有學問的人,江湖的先生,能理解為江湖的國士嗎?
此言一出,滿座驚呆。
咳嗽聲,嗆酒聲,碗碎聲...各種奇怪的聲音同時響起。
百里婉婉面上依然淡定,心里頗有些后悔,今日,她實不該帶著這兩個孩子進來,果然,是反常態,必除妖!“書先生勿怪,家中小孩不懂江湖。”
都怪百里長白那個不著邊的,一路上沒事盡說些個沒用的。
“咳..咳...無妨無妨,赤子純真,甚是可愛。”書老先生連連咳嗽了三聲,原來這位小哥,是如此個請教。
林宏圖一臉莫名,他...說錯什么話了嗎?十分無辜的看向林霜語。
林霜語朝著他笑了笑,示意沒事,就如姑姑說的,他們本來就不懂江湖,即便說了什么不合適的話,也是不知者不怪。
“老先生,我這弟弟,從小就是個書呆子,聽聞您是江湖唯一的先生,便生出好奇...”林霜語落落大方的解釋。
有些看熱鬧的實在忍不住悶笑出聲,隨即整個大廳一片笑聲,氣氛好似不錯。
林宏圖撓頭環繞一圈,面色越發紅嫩了。
“小哥一席話,讓老朽十分慚愧,這先生二字,有些愧受。”書先生拱手朝著林宏圖筆畫了一下,幾分玩笑,幾分認真。
“老先生嚴重,既然大家喚您先生,必有道理,晚輩不懂江湖,跟著長輩來看金秋論武的熱鬧,若有什么不當之處,還請老先生見諒!”雖然有些羞澀,說話依然不懼不退。
書老先生捏這胡子哈哈一笑,“好個存在必有道理,依老朽看,小哥倒更像個先生!小哥,老朽只會一門武功,寫字!也從未教過別人,慚愧,慚愧!”
“寫字也是武功?”林宏圖跟著一笑,儼然一個好奇寶寶。
“小哥且看!”書老先生說話間,手中竟然多了一支筆,筆不沾墨,落桌而書,手腕揮動間,只見桌面上出現了三個字!‘先生問!’
林宏圖瞪大眼,不可置信的看著桌面,忍不住好奇伸手摸了摸,字凹陷桌面,很淺,但是手指能很清晰的摸出輪廓,“老先生的筆好厲害!”果然是寫字的功夫。
在場的人都看的津津有味,這小子到是運氣不錯,能讓書先生動筆。
“五弟,筆厲不厲害,全看什么人用!”林霜語笑了笑,親手給書先生添了酒,本是進來看江湖熱鬧,這會到成了別人眼里的熱鬧。
林宏圖眸光一轉,若有所思,看著桌面上的字點了點頭,“書先生,晚輩受教!”
書先生聽的這話,反倒好奇,“哦?老夫可是什么都沒教你!”這小子,有些意思啊,這旁邊的丫頭也是,明明是個十幾歲的小姑娘,說話卻是如此老練。
“先生的筆書寫江湖,就如史官的筆書寫史書一樣!您寫的是江湖的歷史!”
書先生端著酒碗的手頓了下,面上笑容收了幾分,再看林宏圖,帶了幾分認真,“小哥玩笑了,一些奇聞雜說罷了,不過添趣,怎能與史書并論?”
“先生的奇聞雜說,能流傳下來,不也是江湖的一部分?”有多少人,是著這些奇聞雜說成為下一段精彩的?
望著一臉認真的林宏圖,書老先生突然哈哈哈一笑,正好掌柜的拿來了酒壺,老人家接過酒壺晃了晃道:“今日有幸得了好酒,還有幸結識了這么有意思的后生晚輩,幸事,幸事,小哥好生靈性,老朽從前并未交過別人什么,卻枉擔了個先生之命,小哥若是有興趣,可愿意學寫字?”
一句話,驚四座。
百里婉婉也頗為驚訝,這筆錄閣的先生,都是一代承一代,這...不由看向林宏圖,這小子運氣到不錯。
周圍看熱鬧的江湖人,這下可有些坐不住了,這書先生這話什么意思?要收這小子為徒?若這小子同意,那不就是下一任筆錄閣的書金筆?
這小子剛才可說了,他并非江湖中人,只是來看熱鬧的!
書先生是不是太武斷了?大家平日,敬筆錄閣幾分,更是因為懼這筆錄閣,江湖上各門各派,誰家沒點秘密握在筆錄閣手里?所以,這筆錄閣書先生收徒,可不光是筆錄閣的私事,關系可大!
林霜語一時也不知道這一層,這次來,她沒帶大雙他們,因為秘宮多有不便,所以,這些個江湖事也就沒人說,這書先生,還是白長老路上聊了幾句才知道有這么個人,知之不多。
不過,林霜語雖然不知,卻會察言觀色,這周圍人的反應,包括姑姑的眼色,她便知道,這老先生最后這句話,怕是別有深意。
“書先生的字很好,可宏圖怕學不好!”看著入木三分的字,林宏圖十分謙虛,只是寫字不難,要寫成這樣,那...的多大勁...
這老先生實在看不出,瘦瘦小小的,手勁這么嚇人,難道也是什么武功?寫字的武功?
“小哥既說好,可愿學?學不好沒關系,慢慢來就是!”
“那...”林宏圖看向林霜語,林霜語卻只是笑望著他,全看他自己,喜歡就學,覺得學不來,便不學。
“書先生,宏圖還是不學了,宏圖已經拜了先生,所以...”林宏圖朝著書先生拱手,婉拒了。
旁邊齊齊的出氣聲。
“這小子不識好歹啊!”
“這小子有自知之明!”
“這小子...”
總之,各種聲音都有!
書先生聽的宏圖的話,嘆了口氣,眼里幾分可惜,卻是沖著林宏圖點了點頭,臉上幾分贊許,少年不錯啊!也罷,別跟著他學這個給耽擱了。
“好小子!”說完起身,拿著酒壺沖著百里婉婉拱手,“閣下家中孩子,屬實不錯!剛才冒犯了。”收秘宮的人做徒弟,他的確是冒犯了,可就是一時沒忍住。
百里婉婉依然面色寡淡,卻有種長輩聽到別人夸自家孩子的暗喜。
“這酒,老朽不能白討,小子,這支小筆收下,若是下次再有什么想請教書先生的,只管拿著這只小筆來。”筆錄閣的筆,可是從不輕易給人,在他手里,加這一支,一共也就兩支。
將筆放在桌上,書先生在眾人打量目光中,笑著出了客棧。
所有人都盯著林宏圖這桌面上的筆,眼里,寫滿了驚嘆還有貪婪。
筆錄閣的筆,是唯一可以不用秘密換起秘密的東西,這小子...命太好了吧。
不過,有沒有命守的住就不好說,因為筆錄閣只認筆,不認人!也就是說,出了這客棧,誰都可以搶,搶到手,便可用此筆去筆錄閣討一個自己最想知道的江湖秘密。
百里婉婉瞟了一眼周圍虎視眈眈的人,不以為意,沖著林宏圖淡聲道:“收著吧。”
想搶?先問問秘宮答不答應。
再則,不過一支筆而已,什么秘密,是秘宮挖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