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書樓,夜已深了,林霜語回到自己院子時臉上略顯疲憊。
芳香早已備好熱水等著。
見到林霜語,竟有些不知所措,作勢就要行大禮,卻被大雙一個眼神制止了,小姐看上去有些累,現在需要的是沐浴休息。
“葵婆婆安頓好了?”
“回小...縣主,安頓好了,哦...葵婆婆一直在等小姐回來!”芳香還算識相,看懂了大雙的意思。
不過這改口到是挺快的,好在,林霜語也不在意這些,叫什么都隨她們。
“等我?”
“是,要不...奴婢去說一聲,就說縣主今兒累了,有事明兒再說。”芳香很乖覺,看林霜語坐下,忙上前幫著松散發髻,“小姐,水溫正好,您泡泡解解乏。”
小姐沐浴,從不喜人在一旁伺候,芳香到也摸清了林霜語的一些小習慣。
“嗯...告訴她,天色不早了,有什么事,明兒再說吧。”
“是!”
“你去吧,這讓大雙伺候!”
“是,奴婢告退。”芳香放下發簪,退后退出屋子,很有眼色,一般這時候,主子都是有話要與大雙單獨交代。
“這丫頭到是比之前機靈些了,你覺得如何?”
大雙接過芳香的活,幫著梳理長發卸去妝容,現在伺候起來,更是一百二十個用心了,眼前這位,可是正兒八經的主子了,是未來王妃。
“小姐看上是她的福氣,到是個本分的,雖不算太機靈,但是伺候公子...剛好合適,字認的有些慢,可還算用心,勤能補拙。”
“要的就是合適,那就她了,回頭我跟大太太說一聲,你再帶一帶,能用了再讓她到五弟那伺候,今日,她都做了什么?”
這一聲她,應該是問那婆子了,扶著人走到浴桶便,幫著退去衣衫,燭光有些昏暗,可大雙還是被林霜語后背密密麻麻的傷痕給嚇到了。
“小姐...你背上的傷...”誰干的?
看痕跡,最淺的約莫是一年左右了,那深些的,好似有幾年....深一塊淺一塊,沒有口子,摸上去也是平滑的,這都是傷在內里。
大雙一看就明白,她見識過,這是專為了怕出現明顯傷痕或見血,后院常用在女人身上的手段,叫壓背!
傷?林霜語愣了下,抬手摸了摸,并沒什么感覺。
見狀,大雙眉頭一皺,小姐不知?
面色嚴肅幾分,連忙起身拿了兩面銅鏡,“小姐,您看!”雖然不是太清楚,但是這么大一片,幾乎布滿整個后背,怎么也能辨認一二。
這新舊傷痕來看,應是從小被‘壓背’到大的,小姐怎會不知?這傷看著沒口子也不見血,可是真真的疼啊,對身體也是大有損傷的。
林霜語拿著銅鏡的手突然抖了抖,“把銅鏡舉高點,頸窩下,兩琵琶骨中間...”
大雙依言對著林霜語說的位置,她是不是提起小姐的傷心事了,真是多嘴,怎會不知,不過是不想提及罷了,她來之前就知道,小姐從小被送掉包在一農戶家長大,后娘一直欺壓...
雖然小姐身上有諸多解釋不通的古怪之處,但是連主子都查不出...而且,這一背的傷總假不了,主子說小姐是個迷,果然是。
“沒事,都過去了,大雙,你出去吧,我要沐浴了。”
“嗯!”
大雙接了銅鏡,聽出對方言語中的迷茫與疲憊,小姐是真累了,難怪小姐沐浴從不讓人伺候,原來是怕被人看著...
誰能想到,今日簪花臺上風光無限風華絕代的人,曾經經歷過什么又受過什么樣的罪,哎!
屋內就剩下自己,林霜語抬腳邁入浴桶,將頭漸漸沉入水中,直到胸悶喘不過氣這才探頭露出水面,雙手覆在臉上擠去水跡,閉上眼靠在桶邊任由自己半浮在水中。
這一身傷不用想也知道怎么回事,是那‘后娘’折騰的。
反手,摸了摸后背剛才讓大雙對鏡的位置,她這沐浴不讓人靠近的習慣,還是娘交代的,娘說,她的后背有一塊胎記,不能給人看著。
她說,這胎記,便證明了她是紫家后人,當時她還不解,她姓墨,按道理來說,她只有紫家一半的血緣,怎么能算紫家人。
自古,不都是男承家才能被稱之為后繼人...
她記得,娘當時摸著她的頭說,他們紫家人的血脈,可不信這一套,只要有這胎記,便是紫家認可的正經后代。
為了讓她相信,娘還特地讓她看了她的胎記,與自己的一模一樣,所以,那時候她不知道自己多欣慰,欣慰她是紫家后人,而非墨家人。
縱然當時明白,不過是自我寬慰,有意忽略自己身體內留著一半墨家人的血。
可是...娘不是說過,這個胎記,并非所有的紫家人都有,所以,她應該感到驕傲,看來,也不竟然,如今的她,后背上也有著同樣的胎記。
和當初自己與娘身上的一模一樣,連位置都一樣,紫家!
藏兵圖,帝王劍....紫家為何會有這東西,如何得來的?紫家反反復復遭受滅頂之災,就是因為這一張圖,怎就想不通,非要守著呢?
當年娘交給她的時候,也是千叮鈴萬囑咐,要她守好那個盒子...
可人都沒了,守著這天下至寶又如何?而今的紫家,勉強算,也就剩下個她而已,且這東西已然被這么多人盯上了。
她何德何能守住?守住又能如何?紫家要它做什么?
慢慢收回手,嘆了口氣捧了把水淋在臉上,就算有這個胎記,就算娘說的是真的,她是之家正統后人,她又為何要為了這么個禍根讓更多人賠上性命?
林家不該卷入其中,為了這所謂的天下至寶葬送滿門,這樣,太沒道理。
既然...紫家血脈告訴她,她是紫家人,那作為現在紫家唯一的后人,她便有權處理紫家所有的東西。
就當...她又調皮,不聽娘的話了。
“娘啊,你究竟有多少秘密,紫家又有多少秘密,緣何,你從來不說,旁人口中的你,為何女兒會這般陌生,娘,究竟哪個你才是真的你。”
不著急,她總會一點點揭開這層面紗,現在,她要做的只有一件事,墨家!
如今有了這個縣主身份,她便也方便在京都女眷中走動了,一兩件事,還不足以撼動墨家今時今日的地位,但是,不積跬步,何以至千里?
只不過,她這跬步,一腳邁下去,墨家可準備好了?
張湘...攻墨亦宏,那個蓮姨娘,用在成姬的后院,背腹受敵,墨家怎么也的來場倒春寒,不知今日,她求的一個紫字,可讓人想起些往事。
不著急,今日不記得,明兒、后兒,總有一天會想起來的。
“大雙!”
大雙一直沒走遠就在門外候著,聽的這一身召喚,輕輕推開門疾步進去,小姐沐浴從不讓人進,今兒這是?恐是被她看了,索性就不在意了?
“小姐!”
林霜語已經披上了睡袍,赤腳站在鞋面上,頭發還在滴水,大雙啊喲一聲,她的小姐啊,這樣子,都趕上老人口中的水鬼了,一只漂亮的水鬼。
“小姐,快穿上這鞋,奴婢給您擦頭發,這天雖不涼了,可夜里還的仔細,別染了風寒。”大雙突然啰嗦了些,忙的不亦樂乎。
林霜語坐下,任由對方折騰自己的頭發,“十幾年前的事,查起來可是難度有些大?”
“小姐要查什么?若是找痕跡是有些難,若是找人,只要活著,總還是能查到點什么。”
“張湘,十八年前的張湘...”算算,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就是十八年前,還是從墨清簡口中聽來的。
好像,那次也是他最后一次到她和娘的院子,后面兩三年,便再也沒見過他了,直到她入宮的那天才再次見到,或許是因為自己說的次數多了,每次見著,總讓他別再去她和娘的院子了,終于是聽進去了吧。
“小姐說的張湘,是現在刑部那樁舊案牽涉的張湘?”十八年前,那會是前朝的事吧,這還真有些難度,加起來,比她歲數都長了。
“對!就是他,另外...這件事,暫時不要告訴你家主子...”
額...大雙愣了下,“是!”小姐不讓說,那就不說,這是主子交代過的,不過,小姐這話聽著,怎么這么別扭啊,什么叫她家主子,不應該是她未來夫君嗎?
都一家人了,還這般客套生份?今日水榭臺,那兩兩相望的模樣,不知羨煞多少人,離開時依依不舍交耳送行嘖嘖...
小姐這是害羞了?有可能!大雙深以為然。
“哦,對了,林允月送回去了?”今日這一趟簪花節,她可瞧明白了?
“送回去了,按著小姐的吩咐辦的,不過...”
“不過如何?”卷起一縷濕噠噠的發絲,又似是嫌棄濕漉漉的不太舒服又放下了。
“小姐怕是白花心思了,那位四小姐...”大雙搖了搖頭。
既如此,就暫時不用理會了,“繼續讓她在了塵庵呆著吧,讓人看好了,別出什么岔子,至于三太太,也捎帶觀察一下。”
大雙既然這么說,八成是沒起什么作用,既然教不會是個沒腦子的,就別讓她生什么禍端,好好在庵堂待著就好,青燈古佛,什么時候想明白了,什么時候再說吧。
“小姐,夜深了,奴婢給您擦干了,您就趕緊歇著,累一天了。”怎么就有操不完的心,想著剛才看著的傷,大雙還是有些心疼的。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說起來,小姐比她還小傷一歲呢,可這心都老成啥樣了。
今日這丫頭可是話多了些,聳聳肩,閉目養神,任由大雙伺候著,可思緒卻停不下來,她要辦的事,她要想的事太多....
墨家,墨清鳳看著出現在自己面前的林允蘭,對蘭嬤嬤不得不另眼相待。
還真讓她把人帶來了,而且沒驚動任何人,了不得,姑姑到是給了她一個好用的,那她以后就不客氣了。
至于姑姑究竟什么意思,她懶得去想,總會知道的。
“沒想到,咱們成了一家人,那日茶樓,一面之緣,也是緣分!”墨清簡坐在軟椅上,揮手讓環兒上了茶。
燭光搖曳,林允蘭坐立難安,她入墨家,每天都過的小心謹慎,生怕說錯一句話,做錯一件事,甚至走路,都的仔細再仔細。
各種滋味,自己她自己清楚。
今日簪花臺的熱鬧,她早已從下人口中聽聞了,她都能想象是何等盛況,可越是如此,她心里的恨也就越重。
看到墨清鳳,她竟有種找到盟友的感覺,雖然,她有些自不量力。
可女的的感覺,有時候就是這么莫名其妙的靈驗。
“清鳳小姐,那日茶樓...允蘭隔著屏風,實不知他們...”先把立場表明,她姓林,卻早已非林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