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元年,遙州,茂林莊。
凜冽的寒風中,幾個黑衣人正在追趕一個受了傷的男子,男子受了重傷,看樣子是窮途末路了,可是,他依然在逃,跌倒再爬起,爬起又跌倒,反反復復一寸寸的往前挪。
那幾個追來的黑衣人也不多話,看到男子已經跑不了了,也不急著動手,像是在等什么人。
果然,片刻之后,來了一個男人,蒙著面,個頭很高,幾個黑衣人見到他立刻行禮。
只見蒙面人漫步走到還在拼命掙扎的男子面前,蹲下說了幾句,然后起身背對著反手一劍,地上的男子終于不再掙扎,那些黑衣人跟隨著蒙面男人朝著來時的方向消失不見。
一切歸于平靜,男子倒下不遠處的草垛里,一個瘦小的身子站了起來。
破舊單薄的棉衣,已經看不出原來的顏色。
“蹲久了,果然腿麻了!”墨寶華輕輕冷冷的嘆了口氣,原地跺了跺腳,手上拖著一根麻草繩,麻繩捆著一小捆柴火,呵了口熱氣,頭也不回的朝著西頭的村子走去。
這破身子,除了個頭還能看出是十四歲了,其他的地方...就過于干煸了!再忍忍吧,等開春了,尋點草藥好好調理一下。
走了幾步,仿佛聽到身后有什么動靜,條件反射的回身看了看,只見幾只食尸禿鷲正在男子躺著的地方撲打著翅膀。
墨寶華略有些干涸的大眼睛微微眨了眨,在那些禿鷲就要落下的時候喊了一聲,手里不知什么時候多了一個彈弓,抬手拉滿,動作一氣呵成,很是漂亮。
只是力道不夠,發出去的小石子沒有傷到禿鷲,好歹那幾只禿鷲知道有人,沒有逗留很警覺的飛離,停在半空觀望。
看了一眼低空盤旋的禿鷲,墨寶華嘆了口氣,丟下柴火,走了過去。
還沒靠近,就聞到了一股濃烈的血腥味,難怪這么快就招來這些食腐物的東西。
走近,看著地上一動不動躺著的男子,臉朝地面,看不真切,側臉來看,輪廓分明,細皮嫩肉,再看這一身行頭,錦緞!
墨寶華緩緩蹲下,伸出凍得龜裂滿是繭子的小手,出于本能反應,探了探對方的脈搏,目色亮了亮。
“竟然還有口氣!”
想起剛才這男子明知死路卻拼命求存的掙扎,墨寶華目色游離片刻,默默看了看對方身上的傷。
“你既然這么想活,那就看看,你的命夠不夠硬。”活著,確實比死了好,好死不如賴活著嘛!
這里離村子不遠,又是下坡路,墨寶華還是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人拖到村邊的窩棚里,這大冬天的,窩棚都空著,沒人會來。
幫著止了血,簡單處理了傷口,又找了些干草掩護洞口,墨寶華這才拖著那捆小柴火回去,血跡什么的也不用處理了,看樣子,天黑之后就會有一場雪,雪會掩蓋一切。
走了兩步,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眉頭略鄒了下,命夠大,劍再深一分,就是大羅神仙恐怕也無力回天。
回首,看了看天色,疾步而行。
“這挨千刀的死丫頭,可算回來了,讓你出去尋點柴火,又躲哪里偷懶去了,仔細著我這個后娘使喚不動你!”
腳剛踏進籬笆院就聽的一陣咆哮聲,咋咋呼呼里帶著尖銳的刻薄與冷漠,跟這天氣一樣。
墨寶華默不作聲將柴火送去柴火房,這大冷天里,出去尋柴的有幾個?
她這身子的原主人,冷家二房的大女,死了娘,爹不疼,祖母祖父更是不聞不問冷眼旁觀,能活到現在,已經是造化了。
不用想,晚飯肯定是沒了,冷家沒分家,一共四房,擠在這一個小院里,四個媳婦每天輪流做飯,農活也是家里老兩口安排四房人一起干,自然,吃穿用度也是一起公出。
冷家晚飯一向早,因為冷老太睡的早。
“喲,二嫂,怎么不見你叫翠去拾柴,這沒個親娘,就是可憐...”
老三家的,也是這家里唯一敢出來說句話的,因為她腰桿硬氣,嫁妝比其他幾房多,又生了兩個兒子,這村里都知道,她這個嬸子心腸熱。
當然,張口說句話的心腸熱而已,卻從沒見她施舍過一口吃食。
叫罵的戲碼又一次上演,最后,在冷太爺敲擊煙桿的聲音下結束,至始至終,沒人搭理過墨寶華,或者說冷小花!
沒人過問她餓不餓,冷不冷...
放好柴火,等著她的還有廚房那些活。
干完活,天已經黑透了,從灶爐里巴拉出一個紅薯,已經煨熟了,扒開香氣撲鼻,趕緊吃完,灌了幾口水將味道沖淡,這才朝著她的房間走去。
大家都是一家子擠在自己的屋子里,她例外,在院子東角的雜物偏房里,用木板搭了個床,就是她的住處了。
其實,寶華倒是感謝那個后娘的狠毒,真讓她和那幾個人擠在一個鋪板上,她估摸著真要寢食難安了。
鄉野之地,天黑,也就意味著安靜了。
床鋪正好對著窗,躺在床鋪上,靜靜看著窗外天邊一輪冷月,墨寶華蜷著身子,真冷啊!
這里不是久留之地,的盡快想辦法離開。
想到這,忍不住笑了笑,人的極限,實在讓人難以預料,若是從前,她絕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會過上這樣的日子。
既來之則安之,重活一回,總是會看的開些。
月光里,那張原本瘦瘦巴巴有些蠟黃的臉,一笑之下,竟奇異的惑人。
天亮,果然是茫茫一片,看樣子,是下了一整夜的雪,怪不得這么冷。
下雪了,后娘陳金桂也沒打算放過冷小花,她早就打聽清楚了,這冷小花的親娘老子嫁過來的時候是帶了嫁妝的,本來就是二房的東西,老太婆把著,說是給冷小花當嫁妝,誰不知道怎么回事。
只要這吃白飯的丫頭死了,到時候,她就能名正言順的要給她家翠兒,哼!別怪她心狠,當初說媒的時候,這冷家可沒說是過來當填房的!
“冷小花,你怎么還不去?”冷翠兒抱著暖包,倚在門口看著,一臉幸災樂禍。
不過才十歲大的丫頭,已經這般刻薄,這教養可見傳承了誰。
“門不把風的貨,她是你姐,沒有一點禮教,十歲的人了,傳出去,往后怎么說人家?”屋子里,冷老太的嗓門有些尖細。
墨寶華拿著繩子準備出門,聽到這話,忍不住停了下步子,破天荒啊,今天竟然有人替她出頭。
都說,事反常態必有妖,這是唱的哪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