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晃不語,冷冷的看著他。
只愿張郃別死打,一見不對,趕緊撤才是正理啊。張遼心想,要是如我這樣,就妥了!打不過先跑才是正理,真要硬拼,張郃一人必敵不過典韋與許褚二人!
“卑鄙,殺一人,竟用二人,勝之不武,如此奸計,果不愧是曹營所出!”張遼道:“我不欲與你戰,讓開!”
徐晃當然不讓,道:“你那兒郎呢?!叫出來,今日晃必斬你張氏父子!”
張遼冷笑道:“我兒若在,我父子二人必斬你這狗頭!何需問他何在?!”
徐晃大怒,拎刀橫立,拍著馬沖著張遼直沖過來。
張遼知道他必是要攔著自己,歪纏自己,雖不欲與之浪費太多時間,然而看這樣子,是不打不行了。不設法沖破這去路,恐怕都不可能去救一救張郃。
因此當下也無暇多想,拎著刀來戰徐晃。
徐晃攻勢極猛,大刀迎面橫劈下來,力氣之大,如氣掃千軍萬馬之勢。張遼并不氣虛,雙手將大刀一抵,兩刀相抵,一刀刃一刀背相擊,那股尖銳沉重的冷兵器的刺耳之聲,仿佛是能懾人心魂的催命符。
張遼鼓著氣,將刀力往左邊一斜,頓時將刀勢轉移而化解,泄氣于千鈞之間。力不會突然消失,要么將力反擊回去,若不能,便能圖巧,轉移而泄力于無形。
徐晃見一擊不成,二人一個錯馬,便立即又提刀來斬張遼,張遼早有防備,回首就是一刀,兩刀相斬,刃都發出刺的人牙酸的聲音,又一錯合,兩人見二招皆不中,一個殺不得,一個走不脫,當下也都耐心的繼續交起手來!
徐晃幾番受這張遼的氣,因著他,他幾乎出動作戰,都不能大勝,這心里的郁氣可想而知,此時見他還能如此冷靜的與自己交手,這心里就極度的不平衡,便冷哼著刺激他,道:“你張遼父子在袁營陽奉陰違,佯裝忠誠,假意效忠到底要到什么時候?!袁本初不知你的心,整個袁營都瞎了心,然而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多早晚要找到你與呂營聯絡的鐵證,那時再交與袁本初,叫他與你說話!你們這父子的狗頭,早晚要毀在自己手中!”
張遼哼笑一聲道:“你殺不得我,便指望借刀殺人?!曹賊果真計窮了,手下皆是無能之將可斬遼,便出陰計,借袁本初之手欲殺我?!何時曹賊淪落到這般地步了!可惜袁本初慧眼如炬,遼之忠誠,袁公知也。無須你這小人知曉!”
徐晃見他諷譏自己為無能之將,豈能不氣?!那天靈蓋都氣的要冒煙。拍馬大怒而橫掃,刀鋒越來越凌厲,道:“巧舌佞言之徒,怪不得呂布會遣你這小人前來詐降!可惜袁本初能被你騙,我曹營中人卻不會為你所騙!你囂張的時日不長了!”
張遼冷笑道:“是不長了,等你陪著曹賊死于袁軍之手時,遼自加官進爵,無需囂張。安然受福是也。哪里用得著與你在這拔舌!”
“張遼!”徐晃大喝一聲,氣勢沖天。
張遼自然不相讓,誰還怕叫誰大名了?!便大喝一聲反擊道:“徐晃!”
徐晃最厭惡這種不正經的,賤賤的德性,仿佛如小孩子一般,彼此學著對方說話,能把對方給氣個半死。
他一時大惱道:“看刀受死!”
“看刀受死!”張遼將刀甩的利落如飛,拍打迎擊之上,如同戲弄。再加上這臉上戲謔的笑,反而把徐晃給氣的半死不活!
“休學我說話!”徐晃怒道:“要殺便殺!”
張遼看自己這幼稚的行為反倒把徐晃給氣個半死了,也就不逗他了,只笑道:“你要受死,要我殺,我是沒什么意見?!只是話頭是你挑起的,怎么自己反而氣個半死不活?!”
徐晃冷著一張臉,道:“哼,誰能像你一般,沒臉沒皮。不要臉之人,自然不受氣!”
張遼見他還要嘴硬,本想激自己,結果就這水平?!想要臊他,要他急躁,還真做不到呢。張遼素年與呂布為伍,不光臉皮練出來了,耐心更是。如果沒點能為,還能在呂布身邊混到現在嗎?!只怕早臊都臊死了。
這一點,徐晃還真及不上他。
張遼也懶得與他交手歪纏,反正二人雖都想置對方于死地,耐何旗鼓相當,兵力又不分伯仲,幾次都不能置對方于死地,便不想如他的意,一直被他歪纏,便淡定的道:“論沒臉沒皮,曹賊是始祖,天下諸侯誰也比不上他,自封丞相,多大的臉面!”
揭人不揭上司的臉面,徐晃是真怒了,殺氣明顯變重。
張遼虛晃一刀,往他身后大喊,道:“顏良將軍,速來斬此將賊首!”
徐晃吃了一驚,頭皮一陣發麻,急忙回首去防御,又怕被張遼偷襲,竟是左右不能相顧,張遼上前便斬下一刀。
徐晃早有防備,卻因為顧及前后,一時失手,竟然倒于馬下,棄了馬便跑人群之中。
張遼見失了一手,也不死追,當機立斷便令旗兵沖,當下沖亂曹軍,趁著亂火速的往張郃營去了。
曹營無人指揮,又見張遼并不戀戰,慌亂之后,便逐漸的穩定了下來。
徐晃氣的臉色青黑,咬著牙道:“…張遼賊子,竟敢詐我!”
“卑鄙無恥!”徐晃找到自己的馬,重新上了馬,帶著曹兵繼續折首去追。若不殺了此賊,豈不是讓自己氣死。他也是曹營當中一員大將,征戰無數,豈能沒有傲氣?!而傲氣受折,是萬萬忍不得的。這是比死還要難忍的恥辱,他便立誓道:“吾誓殺此賊!”
曹兵緊隨跟上,斷后的將領看見,急來對張遼道:“將軍若出全力,未必不能斬這徐晃。他像瘋狗一樣死咬著我們,終不是辦法!”
張遼道:“休忘了當初主公與女公子要我軍前來是為何事。殺一徐晃可矣,然,壞了大事不可。平衡曹營與袁營,才是我等的重任。其它的一切等時機。此事先擱置,先救張郃,其它待說!”
諸小將一向是極心服張遼的,聞言便應了,只是回首看道:“徐晃心胸狹小,他誓必深恨我等,這般死追不放,也不是辦法!要不我等去斷后!”
“不必!”張遼道:“為他曹營中人傷及我軍太多,大大不值。好刀還用在刃上,現下我軍還遠沒有到這個刃上的時機!”
“也罷!”諸將嘆了一聲,道:“徐晃此人,與瘋狗有何區別?!”
張遼輕笑了一聲,這樣的人他見得多了,多有才能而自視甚高,少受屈辱,便受不得別人的戲弄與輕視,一旦受到,便要報復,不然為何有個成語叫睚眥必報呢。若是他與徐晃是同一營的人,看在曹操面上,也許徐晃還能克制許多,看著領導的面子,也會給同事臉面,尤其是領導看中的同事,但現在是敵人,受了這般輕視,以他的性子,他受得了?!
世間有才者眾,自視甚高者也眾,自以為自己了不得,受不得一點怠慢輕視的也多,偏偏少的是那些有才而自知內省,并且克制清醒的人。張遼以為大丈夫受些屈辱又算得了什么呢?!所以張遼的素養是君子有才,卻也要有一笑泯恩仇的胸懷,方才不會被上天給與的天賦給困住。
否則,雖有才能,終究庸人自擾。一旦這種私恨東西裹挾了心,人便會被這種東西所控制,距離作出昏頭的行動來也不遠了!
張遼并不理會后面死追不放的徐晃,只一力往張郃營那里狂奔。
他來袁營是有目的。不是為了赴死,也并不是為了非勝不可,他甚至連營地都能說棄就棄。
他來是為了達成目的,為此,絕不會為虛無的任何東西所困住。包括個人的恩怨。
而在戰場上因為不能斬敵,只能一直糾纏而產生了個人情緒和恩怨,這是張遼所不能理解的。所以,他對于徐晃是惜其才,卻可惜無法像對張郃一樣產生拉攏之心。這樣的性格,說的好聽叫嫉惡如仇,說的難聽點,就是不能容人。
就算勉強拉進呂布的陣營,以他的性情,也無法容忍于呂布的。心中無寬,便只能認同曹操這樣的主公。
是代表著各自的陣營而戰,應當沒有個人立場,而只有勝負。怎么就能這樣恨上他了呢?!
張遼反正是無言以對,若非時機不對,他有那么多次機會,早已經斬了徐晃。至少交手的好幾次之中,他有許多破綻可圖。
可他依舊沒有動手。他牢記自己的使命,不是任性,而是平衡。他所立之功,也絕非是為了袁營而立。他不可能為了袁紹而去打擊曹操的力量。
要動手,也絕不是現在這個時候!
可是徐晃顯然已經氣極了,一面死追,一面見張遼理都不曾理會,那心中的羞憤,幾乎燃燒了他的心。
那種恥感,不止是來自于張遼的戲弄,而是,說不出的,隱秘的…來自于內心里的對自己無能的憤怒。在張遼說出身后有顏良的時候,徐晃當下那個背后一涼,頸子發涼的感覺,刻骨銘心!
雖然他不懼死,徐晃是真的不懼死。
可是,在那一瞬的反應,涌上來的,是天然的對于顏良的懼怕,幾乎有條件反射!
而三人合力,皆不能斬顏良的隱痛也刺痛著他的心。那種面對曹操時的無能感又涌了上來。兩相結合一上來,這種東西對他的驕傲,無異于毀滅。
相當于一個向來自視甚高的人,突然被降維打擊到懷疑人生和才能,不得不接受自己平庸時的喪氣!
偏偏那種喪氣,還要連番被張遼給提醒…徐晃是真的恨死了張遼,他焉能放手?!
因此想也不想的追了上來!
漸漸的快到張郃營了。
張遼見那里火光沖天,營地一片散亂,心中一驚,道:“莫非張郃已遇害?!”
當下火速的往那趕。
斥侯營已前來匯報,道:“散兵言,張郃將軍遇襲時,棄營往西北邊跑了,許褚與典韋窮追不舍,只怕不敵!”
張遼心中一沉,道:“我軍去追,能救便救!”
全軍當下便繞營往西北邊去了,而堪堪回首一瞬間看那營地,也被燒的火至此不滅!
只說張虎帶著人急速到了顏良大營,被人帶到帳下,急道:“曹營三將又急來攻營,父親怕不敵,已棄營而奔,還請顏將軍出兵相救!”
顏良聽了一面命人整兵,一面命人取來自己的兵器,見張虎心急,面有焦色,便沉吟道:“文遠向來英勇,必無恙。賢侄且勿憂,我自去相救!只是不料曹賊急甚,見敵不過我三營并立,便想要個個擊破!”
張虎道:“曹賊深恨我父,當初曹呂征戰時,我父逼的曹賊差點窮途末路。后來又愛惜我父之才,多番招之,父皆不肯去,見來投奔袁公,曹賊集三怨恨于心,必想要圖我父,豈肯輕易干休?!”
顏良道:“且勿憂,全軍整備,立即出營去救!”
張虎也急急的隨他出帳,抱拳道:“小侄雖無能,愿隨將軍左右,去救我父!沒有父親遇險,兒子卻不去的道理!”
顏良同意了,張虎便急急的回到自己的兵馬那邊開始準備。
顏良左右道:“將軍!切不可深信此父子!”
顏良卻在一次次的相助之中,積累了一些對張遼的依賴和信任,道:“不為旁的,只為這番孝心,亦不可不救。況張遼父子多番助我,才叫曹賊不能取我營而得寸功,有功之人,不可令其心寒。他若被曹賊所逼,若降了曹賊,以張遼的能為,我營也吃不消!”
眾人聽到這,覺確實有理,這才不再勸了。張遼的能力,的確是有目共睹的。雖然至今疑心他所謂的忠心。然而,他逼的曹賊頭痛要死要活,也是得到了認可。
能叫曹賊頭痛,便是他們認同的人,雖然還不承認他的忠心。
只是曹營多番挑撥,言張遼父子一心向徐,他們卻一直未曾得到什么實證,因此雖心疑,但也疑心是曹賊的離間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