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并不肯答,呂嫻擰眉,冷笑不止,道:“…袁尚,你還挺能忍辱!丟下所余兵馬不顧,并用他們作了吸引火力的棄子,你的良心可能過得去?!厚顏如此,便是街頭混混也不及你如此不要臉!”
“若還不停,我必發箭!”呂嫻也是真的怒了,冷笑道:“殺天下不恥之人,方能對得住被你拋棄的軍隊,死去的靈魂!袁氏若功成,將來你若承嗣,哼,能對得住豐功碑嗎?!你不配祭天地,祭神靈!停下馬,還能活一命…若不停,嫻必殺之!”
呂嫻的意思是,現在停下來投降,她不會趕盡殺絕。袁尚不過是認輸投降,還能保住尊嚴。然而這對袁氏來說,卻不是這樣想的。
呂嫻認為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袁尚不可能理解,并去認同。
呂嫻認為,只要能保住青山,哪怕為俘,也不恥。后世多的是在敵營為俘也被稱為英雄的戰士,他們堅貞不屈,堅毅不拔的靈魂,哪怕是質子,也是有尊嚴的。也多的是東山再起的人。相反,后世歧視而憤怒于那些逃避,犧牲別人的人。
這是兩種價值觀。
呂嫻是真心的建議,然而袁尚根本不可能認同。
他只認為只有輸贏,談什么義氣,呵!說笑呢!當今是亂世,比戰國時還要亂。沒什么理義道德。若為俘,便是任人宰割。有什么道義可講!這才是恥辱。
這種沖突,顯然都很獨特,各自有理!
那心腹謀士明顯的刻意的慢了下來,似乎在掩飾著前面的人。
他冷笑陣陣,哈哈大笑,道:“…徐州呂氏之不義徒,也敢妄談何為義?!這才是天下之笑柄!今日不必汝不饒我軍,是我軍不肯饒天下呂氏賊人也,不義之賊女,受死!”
竟是生生的勒停了馬,有幾十騎隨著他停了下來,搭上弓箭就朝著呂嫻射來。一面發箭,一面則要往呂嫻這邊沖!
呂嫻是眼睜睜的看著他們急眼了,并且呈一種同歸于盡式的方式向自己攻來,這是種決絕的自殺式的襲擊,呂嫻向左右喊道:“避箭!”
然而她的左右諸將與兵士卻沒有一個后退的或是跳下馬來的,紛紛默契跑到了她的前方,將她護在身后,這是一種自發的保護,更是另一種愿以死相護的忠誠。
呂嫻愣了一下,卻容不得她多想,箭已至,左右的人太默契,已有人不得不中箭,所幸并非要害,便是一聲不吭的將其余諸箭紛紛擋去!
他們不是不知道痛,不是不知道疼,不是不知道會死,只是身后有他們畢生的信仰,愿以生命相護,愿獻靈魂的忠誠而守護的英雄。他們不能退,反而以更加激烈的方式迎了上去,避箭的最好的方式就是深入敵營,打入他們中間,拉近了距離后,弓箭的優勢就沒了,只能逼迫敵人舍了箭術。當然這,也就將自己暴露在敵人面前,打起了近身戰!
那心腹謀士已是帶著幾十騎逼近過來,帶著忠于袁尚的嫡系親衛,像不怕死一般來殺呂嫻。他們似乎認定了呂嫻,也想要咬死了呂嫻,眼神兇狠,動作兇猛,只一心的想要向呂嫻逼近。
人在極限兇狠之時,會爆發出最強的戰斗力,對于不怕死的敵人,便是徐州親衛,是呂嫻親手訓練出來的,應敵之時也很吃力!
呂嫻要上前,卻被徐州的親衛給護在身后,不叫她近前,有二人緊緊的將她護著,道:“…女公子身上干系重大!切不可莽撞!倘若有危,當速走!方不負身后軍隊也!”
“女公子!切記孫策之教訓!”另一人道:“女公子忘記臧將軍先前之言矣?!”
不要以身涉險。是臧霸千叮嚀萬囑咐的話。
呂嫻聽到此處,便是有近身作戰的心思,此時也淡了。她縱然對自己的實力有信心。然而,她是主。一旦上前,那么袁尚的這些人,會不懼死的死撲上來,一定會咬死她。不惜代價的圍攻她,哪怕被她的人傷的體無完膚也一定不會放過他,是自殺式的殺她一千自損八百也不在乎的狠辣,這是亡命之徒的戰斗,不是尋常的戰爭方式。
明白了這一點,呂嫻便沒有再逞強。她偶爾會時常忘記自己已是徐州少主的事情。可是,天下的人沒忘,她身邊的人也沒忘!
而眼前的一切,也提醒著她不可莽撞。
她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袁尚帶著人跑的遠了,心中嘆了一聲,今日看來想要追上也極不易。跑走的人中有袁尚這是無疑的了!
可惜了!然而她不能學這袁尚,只顧眼前的一切,而忘了身后的人。
她既不是孫策,也并非袁尚。這二人都不可取。
呂嫻嘆了一聲,心內感慨,這世間,有孫策這種不顧一切一心只勇的人,也有袁尚這一類,完敗走脫如喪家之犬,不顧身后的人,這種對比,如此的鮮明!
呂嫻勒住馬,見袁尚跑的沒了影,消失于黑夜之中以后,便沒再逞強的繼續有想追的意思!
她沒有下場,她的人手雖少,卻也沒有亂,若是她下場,結果還真不好說。雙拳難敵四手,當敵方不顧一切,只一心要撲殺她的時候,不惜代價的時候,便是她的人手再護著,恐怕也難以相護。與其如此,不如她不動,反倒令她的人從容很多。
雖然也有受傷,然而卻將她護的死死的,并且漸漸的掌握了主動,逆轉被動而占據了主動,開始拼實力和體力耐力,很快就血刃了一多半的袁兵。
這些人也的確不愧是袁兵的精銳,都是鐵骨錚錚的漢子,竟沒一個降的。
他們眼神兇狠,哪怕是受死,眼睛也一直是盯著呂嫻的方向。
有一人被抹了脖子,那血噴出老遠,卻依舊捂著喉嚨,道:“…吾主…必…報仇…血恨!”
那種對袁尚的擁護和信任和寄托,都叫呂嫻沒忍心反駁。
這是他們的信仰,人在充滿希望英勇赴死之時,她能說袁尚不可能再有機會了嗎?!
只能沉默,算是對這些人的尊敬!
沒有人投降,最后只能是你死我活,袁兵再強,也終究體力不繼,長遠跋涉之苦,忍饑挨餓之苦,以及不眠不休的體乏之苦,在這一刻將最后的能量用完,只能受死…
一切沒有懸念,徐州兵結束了所有人的性命!
只剩下一個心腹謀士,這人雖也有點劍術,卻終究只是文士,見勢已去,欲拔劍自盡時,被徐州兵奪下,死死的按在地上。
他欲咬舌而死,也被徐州兵給掐住了下巴,讓他不能尋死。
他便只能恨恨的盯緊了呂嫻。
“你死無益,不如活命,”呂嫻道。
“寧死也不偷生,你這女賊,休想從我嘴里問出話來…”心腹謀士含糊的倔強的道。
呂嫻嘆道:“我是徐州少主,而非酷吏,不屑嚴刑逼供的事。放心,我不會殺你,也不會羞辱你,更不會拷打你!”
謀士卻只眼含各種不信任和防備,一心要求一死的模樣。
呂嫻嘆道:“袁尚再慫,卻也有這許多忠心之士相隨!”
“休辱吾主!”謀士罵道,眼神之中,全是不甘,大約是怕極了呂嫻再追上去,因此眼睛之中全是紅血絲,那種擔憂和防備,似乎都要從眼睛里沖出來了!
“女公子!此人殺不殺?!”左右上前道。
“不殺,帶回去,不可怠慢,”呂嫻道。
“是!”左右應了,道:“女公子,分頭去追袁尚,尚能一追!”
那心腹謀士急的似乎想從地上掙扎爬起來,被人毫不留情的卸了下巴,脫臼就是想說話也說不成了,卻堅韌的一直牢牢的盯著呂嫻。
呂嫻沒有看他,只道:“先不必追!處理你們身上的傷要緊!再等一等,宣高必有援兵來!那時再追。”
左右都愣了一下,道:“我等身上的傷并不致命,女公子不必牽掛而耽誤了時機。現在追,尚能追上,若再不追,恐怕難追了!”
呂嫻道:“我并非袁尚,這是區別。如今我軍兵少,汝等又有傷,豈能不顧己傷而只顧追擊目標。要急也不必急于一時!”
左右眼睛都紅了,便聽從道:“謹遵女公子之命!”
當下便緊急止血,先做了緊急處理。
天漸漸的黑了,他們原地休息,吃了些干糧。在等著援兵來的時候,心腹謀士不知道在想什么,發著呆。
呂嫻將他下巴合上,他的嘴卻麻木了,一時也不能說出話來。
“你在算時辰,袁尚走了一段時間,你在慶幸他萬幸安全,”呂嫻道:“然否?!”
心腹謀士哼了一聲,沒吱聲。不過這的確說到他心里去了,他的確在算時間,算一算袁尚的確在這么多的時間里,足以擺脫呂嫻了。
呂嫻見他不答,卻一副不屑一答的表情,就知道自己說中了。
又笑道:“你們果然欺詐,騙我趙云在你們軍中,現在看來,是并不在了!既不在,以趙云的性格,必已離開此處。他若出去,必會去尋我軍隊,雖繞路,然而,必知曉我的走向,你說,若是不巧,在遍尋之時,撞上了袁尚,當如何?!”
心腹謀士臉色忽變。他垂著眼睛,試圖不叫自己露出半絲動容,不想叫呂嫻看出來。然而他的睫毛還是抖了幾下。這種微表情,特別有趣。那抖的像極了抽搐的樣子,很有意思。
“袁尚會不會就是這么點背,有句話說的好,屋漏偏逢連夜雨,就是這個理。人倒霉的時候,喝水都要塞牙啊…”呂嫻就是要亂他的心。
心腹謀士喘著氣,吸氣聲都粗了幾分,儼然擔憂的心都亂了。
看上去有點可憐。
呂嫻道:“我不拷打你,你不說袁尚的去處也沒關系。最重要的是,就看袁尚他運氣好不好了,若是不好…偏遇著子龍,也不過是階下囚的命。當然,抓不到他,也無所謂,他遭遇大敗,全軍覆沒,就算僥幸逃回冀州,還能有什么威望,袁氏之中,有多少會從這件事起疑心他的指揮能力,他便知道,這活著的失敗,比死了的失敗更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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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尚若是能投降,保住他的精銳部隊,我還能敬他一回,”呂嫻道:“可惜了,就算他逃回去了,以后也是不死不休,非殺不可了!”
呂嫻說的云淡風輕,其實這輕飄飄的語氣,恰恰就是極為輕視袁尚人格的意思。
心腹謀士大怒,嘴也恢復了,罵道:“…為何非要與袁將軍作對?!從你進冀州起,就一直在針對袁將軍…”
呂嫻道:“原以為他會是個對手,其實現在才知,是對手不假,卻不是值得尊重的對手。以后,我對他也不會手軟!”
不是不死不休之意了。
心腹謀士心頭一哽,大怒道:“大言不慚,就憑你這小小徐州…”
“是小小徐州,啊,跟冀州比起來,的確算是小,所以你們以大凌小吧,不過,以小吞大者,也不計其數…”呂嫻道。
“妄想!徐州兵起不義,如何敢妄想吞滅大義。”心腹謀士道:“袁氏豈是你能想者?!”
“虛偽假義,算什么大義?!”呂嫻哧笑道:“你看看那邊的火燒云,燒透了半邊天,你聽不見聲,卻不會去想象,他們的哭嚎嗎?!就憑這種袁氏子孫,也配叫大義?!你小我徐州可以,然而,以袁氏勝我父之義,大可不必!我父也不屑與冀州相比。”
心腹謀士看著遠處的一大片被燒紅的天際,臉色極度的難看,他想反駁,然而卻終究像是被塞住了口鼻一般,眼睛通紅,似有淚意,最終只是一句話也不能再說。可能是說不出,也可能是不打算再說。
呂嫻沒有再理會他,只是閉目養神。
不久后果聽到馬蹄聲,第一批來接應的將士已到了,近前道:“女公子!”
戰將似乎松了一口氣,見呂嫻無礙,這才道:“臧將軍急遣末將來援應女公子,但憑女公子調遣,后還有援兵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