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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4章 難兩全絕境自刎

  曹真看著徐州兵馬不疾不徐的很快將他們圍住了,卻只圍不再打,嘆服于臧霸領兵冷靜自持不貪功的自制,也嘆服這上令下達,如激流勇退而全無后遺癥的完美調度,讓他心驚!

  臧霸的行軍手法,真的不低于他之下。

  曹真是帶過無數的兵歷練出來的膽識和謀略,可是這臧霸可能就是天生的將才!

  這樣的人,雖受限于身份地位低,而在以前不能得到上位者的青眼和賞識,有被重用和發揮的機會。然而,一個人能有這樣的才能,卻這么的沉得住氣,寧愿浪費才能而不用,也不愿意輕意的賣弄和發揮,不恃才能而妄行妄圖,這樣低調,又內斂,謙虛,穩重到極致的一個人,這樣的心性極為難見的克制,在用兵方面,就如他的性格一樣,若有把握,一定會看好出手,若沒把握,便寧愿忖度而琢磨,寧愿等機會或是衡量機會,絕不莽撞!

  這樣的性格,又有這樣的才能,是真正的帥才。

  曹真是真的以為自己還是有些性急的,可能在統帥這樣的才能上,這臧霸,能與曹仁相提并論!

  怪不得呂嫻敢用他為統帥,自行安排去了。以臧霸這樣穩重可靠的后盾,她能放一萬個心。

  這臧霸,真的叫曹真刮目相看,以前只是覺得他這個人有點冷淡,不顯山不露水的像個面癱,只以為是個較穩重的大將罷了。

  眼前的一切,勝敗已初定,曹真對左右感慨的道:“…呂嫻用人,果然獨具慧眼!”

  左右戰將面面相覷,事實上也略有驚愕于臧霸的手腕。

  這樣沉得住氣的人,的確是有點讓人壓力大了。

  在戰場之上,怕的不是那種莽急勇奔的戰將,怕的恰恰是這一種,潤物細無聲的人。說直白的就是那種平時不吭聲,一吭聲就給你一悶棍,連躲都來不及躲的那一種人,最為可怕!

  更何況,臧霸的能力遠遠不止于此。

  他是具有調度和統帥能力的將才啊。

  而且是具有極度克制的那一種,這一種人,能瞬發而決斷要進攻,也能見勢不對時,能立即戛然而止。

  一個能完全的克服自己私心的人,一個完全不被內心的其它情緒而左右的人,服從的永遠是第一位的戰場情勢。

  這樣的人,讓他們看到了一個冉冉而起的新星。

  “此事須報與許都知曉!”曹真憂心忡忡的道:“以往我曹營可能都低估了這個人的才能。”

  左右戰將對曹真道:“先前在曹呂戰中,他發揮的戰力并不大,便只以為,他不過是個稍微有點能力,卻并不怎么出眾的戰將。”

  所以,這就更印證了臧霸這個人能沉得住氣,他不急,也不爭功。

  這樣的人,叫曹真頭痛。

  “若無特殊才能,能被呂嫻重用而一直帶在身邊嗎?!”曹真道:“當日呂嫻入冀州,都是他相隨左右。他與呂嫻的默契,才是更令人心驚的。”

  在戰場上配合起來,也不知是怎樣的殺傷力!

  曹真想到這便是一驚,左右看了看,道:“呂嫻…恐怕去追殺袁尚了!此事,恐怕真能被他得逞!”

  “將軍!”左右皆慌了,道:“我等如何是好!?留在此處截留,還是跟上去?!”

  曹真道:“留在此處已無益,且不如往前去看看情景。”

  雖然未必能做什么,但是,至少不要再做睜眼瞎。再往前去,也許能與許都的斥侯聯系上。他須得將一路情景一一的送回信去。

  左右諸將道:“那我等且隨將軍離開,諒那臧霸也不敢阻攔。”

  曹真點首,他曹軍中人行事,也沒有要向呂氏兵馬匯報的道理,因此只遣人去說了一聲,自行帶著兵馬繞過戰場離去了。

  早有斥侯報與臧霸。

  左右皆道:“將軍,是否要阻攔?!”

  “遣一小隊跟上即可,不敢阻攔!”臧霸道:“不可節外生枝,與曹軍起沖突。”

  不僅不可,甚至還得保護他們,不能叫他們這一營人馬折在這一路上,那就真說不清了!

  “是!”早有聽從之將自薦上來,聽從命令,跟著曹軍的人去了!

  風聲呼號,天漸漸的黑了,人在寒風之中瑟瑟發抖,又無火光,讓袁軍的抵抗更顯的無力,整個的士氣都一下子掉到了底。

  徐州兵馬將他們圍的水泄不通,他們從哪里突破,就打回去,只要他們不再試圖突破,徐州兵馬并沒有趕盡殺絕。如是三五次后,袁軍早已筋疲力盡,哪里還能再有抵抗的念頭和力氣?!

  他們都知道,必須得出去,可是真的出不去,又能怎么辦呢?!

  當他們徒勞的試了好多次,依舊不能達到目的以后,隨著天色漸黑,天氣漸冷,意志終于瓦解而趨于崩潰。

  哭聲像是會傳染,當活下來的人,沒有火把,沒有任何御寒,只能面臨饑餓的時候,那種絕望的哭聲,光聽著都覺得絕望與難受!

  這樣的哭聲,誰又能站在至高點覺得不動容呢!?

  至少徐州兵的心也不是鐵石心腸,他們聽了,也觸動了心里傷感的神經。人類雖各有立場,終究也終有共情。

  雖知不能同情敵人,可是在這么一瞬,心里依舊有所觸動和感傷,不忍睹目。

  人終究非草木啊。

  寒風蕭蕭之中,袁主將閉上了眼睛,他盡力了,然而,卻依舊還是這么個結果,雖早有所料,可是面臨這一切的時候,他止不住的心中微抖,道:“…吾是罪人!”

  身邊的袁將皆是一片漆黑,只能看到圍成了大范圍圈外的徐州兵的火把,密密麻麻,層層疊疊,像夜間要收割人性命的鬼魅。

  哀泣之聲終不能止,而且只是一個開始,因為身邊的袁兵與諸將也都落淚了。

  生與死,勝與負之間,眼淚是最直白的悲到極致的表達。這恰恰不是懦弱,而是絕境之中的最凄美的人性。

  “將軍!”諸將道:“還殺出去嗎?!”

  袁主將透過黑暗雖然什么也看不清,可是,卻能感受到他們的疲憊,還有生命力的衰弱和消失,他又怎么能說得出再盡力殺出去的話?!

  已經說不出來了。

  他閉上了眼睛,似乎已經接受了這個絕望與現實。在一開始都不能殺出去,后面更不可能了。

  “汝等已然盡力。”袁主將喃喃道:“已經盡力了…”

  所以不必自責。雖然敗了,但已經做的很好。

  諸將聽明白了這個意思,不禁淚如雨下,道:“末將等無用!”

  袁主將嘆了一口氣,道:“徐州兵馬隱而藏于我軍之后,我軍半點不知,現在,我這殘軀之身,什么也不怕,只擔心將軍…”

  這么被圍了,恐怕信都報不回去。

  諸將其實都明白,這徐州兵馬之所以隱藏而不宣其實力,恐怕就是等著他們分兵的時候。所以,分兵而行,反而失策了。

  袁尚的危機,他們真的放不下。

  “吾是罪人啊…”袁主將道:“戰敗有罪,吾之過也!”

  “將軍!”眾人聽出不祥,道:“將軍切勿自責!”

  袁主將紅著眼睛,抖著聲音道:“…我奉明公如恩主,絕不敢背,如今已敗至此,實投降不能解其圍!”

  諸將吃了一驚,訥訥的一時都沒聽明白,他在說什么?!

  投降?!

  袁主將道:“然而吾不能如此,若是投降,天下人又如何看待我袁氏的將士?!”

  他顫微微的拿起來手邊的重劍,道:“唯刎頸,可明袁氏之志耶!”

  “將軍!”諸將與親兵們都嚇住了,忙跪行上前,握住了他的手腕,道:“將軍,萬萬不可!”

  “萬萬不可啊,將軍!”

  袁主將卻心意已決,道:“這是唯一的方法,能保全袁氏之名,又能保全汝等性命的兩全方法!”

  所以才說他是罪人!

  眾人一聽,已是泣不成聲,卻是死死的攔住了他。

  “你們還有更好的法子嗎?!”袁主將另一只手一一拂開他們的手,問的話中有幾絲悲愴和極度的無奈。

  這話將眾人都給問住了。

  他們的手像滯住了似的,再也沒有辦法再抬起來了,只能悲憤的道:“將軍,何須如此!?何須如此?!我袁軍何其強也,只要等到援兵前來…”

  “哪里來的援兵?!”袁主將苦笑一聲,道:“等不到了…”

  眾將一滯,更是失語半晌,是啊,等不到,也來不及。

  “只有我為此負責任,將來若有機會,再回到冀州去,你們才不會被追究責任…”袁主將道:“我死之后,放下兵器,任其俘虜,若是能有回去的機會,更好,若沒有…也好!”

  “將軍若是放棄了,那徐州兵必殺死我全軍上下,焉能保證他一定不會這么做,將軍為賭這個而失去性命,何必如此?!”眾將泣道:“他們不會放過我軍上下的,現下他們為魚肉,他為刀俎,任其宰割而已!”

  “他們不會輕易殺你們。”袁主將篤定的道:“領軍的這臧霸,看他行事,懂得適可而止,又知避鋒芒。既便是嫌汝等是個麻煩,也不會輕易殺你們。一來觸怒袁公,于他太不利。二來,殺俘向來不祥,又可恥。三來,便是將你們殺盡了,將來再遇此種情景,天下便皆知,徐州兵用兵向來不留俘,便不會有投降的心思,而只會頑抗到底。為了不絕將來敵人投降之意,他一定不會殺汝等,而埋將來之患也!”

  諸將泣不成聲,十分不能接受這個結果。

  明明主將什么也沒做錯,為何這最后的一切,全部是他承擔了呢?!

  可是戰事就是如此,他唯有死了,才能保全袁氏的名聲,又能讓他們有活下來的機會,哪怕投降為俘虜,在袁氏那里,也是情有可原之事了。

  “汝等要活下去,如果能回到將軍身邊,便回,若不能…”袁主將喃喃道:“各奔前程吧!”

  他緩緩的舉起了劍,閉起了眼睛。

  手快速滑過,鮮熱的血灑了他們一臉,身體轟然倒下!

  “將軍!”伴隨著撕心裂肺的一聲,聲浪彼此起伏,那是極致的哀凄才能響起來的聲音。

  一聲一聲。

  同時無數雙手接住了袁主將的身體。

  痛哭之聲,在黑夜之中傳的很遠很遠!

  諸將心中雖有悲憤,卻知道為了不辜負主將的死,他們也得忍著咽下去了,為了身后這些兵士的性命和活命。

  俘虜沒那么好做,然而,只要還能活下去,便是如草芥,也好過死如黃土一坯。

  古時對戰俘的手段雖然殘忍,但一般來說,如果還有利用價值,都是一定會接受投降,并且也不至于殘殺的。況且他們雖然頑抗了,但投降的時間也不算短。倘若是一直頑抗,將對方耐心耗盡,又有重損失的情況下,既便他們投降了,也是死路一條。

  這么大的動靜,臧霸一聽便明白了,遣了斥侯前去探明。斥侯便帶了一條白旗過來,道:“敵軍棄械愿降!其主將已自盡謝罪!”

  臧霸倒是嘆服這位主將的決斷,不得不說,這是一個令人敬佩的人!

  他惋惜的道:“也是一位忠心之將,既是如此,舉白旗盡其哀,為他好好安葬!”

  左右早有戰將領命道:“是!”

  “繳械!”臧霸道。

  諸將都應命而去。

  繳械是一個儀式,也是一個重要的儀式!

  沒有人敢輕易馬虎。因為都知道,這可能會有陷阱。

  有些軍隊是比較剛烈的,就是主將一死,以為必然會降,然后就會趁他們繳械的時候發動反擊,以伺機突圍跑出去。

  不管如何,沒有人敢真正得大意。

  臧霸雖然沒有明言,但徐州兵向來都是謹慎有加的紀律在,并不會因為敵人主將死了,又投降而馬虎大意,因此有條不紊的順利繳械了。

  然后是數人。

  良久以后,才回稟道:“降者三千二百一十六人,盡已繳械!”

  “極好!”臧霸道:“皆盡縛之,分開歸于帳中,給與衣食既可!”

  “是!”

  臧霸對左右道:“明日一早,尋幾個袁軍中人,放出去,去與袁尚報信。”這個時間差正好,可以在袁尚遭襲的時候,接到消息而錯失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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