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瑁到現在還不降,其實對他是不利的。他可能會填盡所有人的命!
不降,是絕對出不來的,呂青與龐統早已經隔絕了所有的生路。
除非有外力可突破,然后填了壕溝,否則,蔡瑁越不降,越是死的多!
現在這局勢,內與外是一種橫面的較量,而屬于內心的較量也在開始。尤其是蔡瑁與他的殘余兵馬之間的,屬于真正的地獄的部分還沒有開始。
戰爭很殘忍,而人心也更殘忍。
凡事,是不可能盡如人意的。縱然蔡瑁賭,以自己不走為代價而積聚人心,他也沒有達到他想要達到的目的。戰事千變萬化,哪里事事都能如人所想呢?!
而蔡瑁恐怕也沒有想到,哪怕人心再集聚,再有信仰,也被無糧無草而擊潰!
“聞!”龐統道。
冷凝的空氣中傳來淡淡的血腥味。
呂青莫名的打了個噴嚏。
“他們殺馬而食了…”呂青道。
龐統冷笑道:“今日殺馬可食,明日,恐怕得吃人才能支撐了。”
“…”呂青哪怕見過最最殘酷的畫面,戰爭的血腥,血肉輾成泥的最最殘忍的畫面,但是一聽他這種形容,還是止不住的想要作嘔。說到底,最基本的底線還是在的!
也很難得了,逃奴在人群中,在流民之中,恐怕也見過這種最殘酷的一面。可他依舊保持著平常之心。也難怪呂嫻看中他。
龐統瞥了他一眼,這小子還年輕,以后征戰的多了,就知道,這樣的事,屢見不鮮!
尤其是死守的時候,糧彈盡絕之下,這種絕境,沒幾個人能撐過來,要么瘋了,要么只能被迫…而活下來!可是這樣活下來,也多數后來都廢了!
如同森林之中的動物群相互征剿廝殺的時候,也是極殘酷的。
一群狼守住獅群半個月,獅群包管不死既殘,也不硬打,只是圍攻,只要獅想突破,就攻回去,不急應戰那種。
這樣子的情況下,獅子沒有食物失去體力,只能吃掉同類而補充體力而贏得榮譽之戰。人與動物是有所不同,可是人是從動物發展而來的。
很多的戰爭戰術戰略等…都與動物界有著高度的相似。
所以才說,亂世之戰,是真的很殘酷。對每一個人都是催毀。善食的人,不忍食的人被餓死被食之,而還有良心的人吃了活下來,也離瘋不遠,而惡者,則會暫時爭于亂世一時。因為人類歷史,總有一些王者,會在這最最艱難的時刻站出來,去改變世界,重新導回世界秩序,恢復太平…
總是如此。循環不止。
蔡瑁兵敗,逃無可逃,尋到高處,占領高處,居高臨下而守,本也是兵事常情。不然也不可能尋一個低短的平地,或是低地扎營。一馬平川,根本沒有辦法守。其實騎兵一來,那幾乎是不可能有逃得掉的機會。低谷地就更不可能了,從上往下俯沖,那就是旁人盤子中必吃的菜好嗎?!
而龐統與呂青跟進,守而不攻,并且將外圍挖斷,讓他們插翅也難飛,慢慢的以守為攻,消耗他們,本也是兵家常事。
而所謂局面,本就沒有絕對。地勢也好,天時也罷,地利所便,人心之向,實力的差距,這些都沒有定論。
而現在,縱然龐統自認計多,也不敢說萬無一失,呂青雖強也自信,也不能說必能戰勝。
沒有敬畏之心的戰事,遲早要被現實狠狠的教訓,戰爭的當下,最忌諱的就是恃強而無敬畏之心。
二人深知如此,所以絲毫不敢大意,哪怕現在他們是占優勢的。
然而優劣之勢,怎么說呢,在戰場上一個輕微的變化,可能就會轉優為劣勢了。
在結果出來之前,誰都不敢保證自己一定能贏得戰爭!
呂介連夜刺探了一夜,白天又多繞道而探刺軍情,然而,俱都不能太過靠近,總是被驅逐,他滿心郁悶和喪氣,等到蒯越帶著大軍來的時候,便來見蒯越,回稟軍情,道:“刺探不到坡上情景,也不知將軍如此的情況,末將心甚憂之。”
說罷,單膝跪下,抱拳請戰,道:“末將請戰,愿大人全力支持,可望突破進去,接應將軍!”
“呂將軍先起來,若要戰,也不可急于這一時,先弄清軍情再說。”蒯越道:“雖可戰,然,敗則無益,反而亂了軍心,又讓將軍不知如何是好!”
呂介這才起來了。
蒯越請他坐于帳下,道:“對方兵力布置如何!?”
“滴水不漏,”呂介道:“那呂青甚為穩重,末將與他交手過幾回,此子雖年輕,卻極難激怒。想要調虎離山,他也不中計。”
蒯越聽了也甚為愁人,道:“既是如此,他可會主動來攻我營?!”щёχυёЭ4.cΘм
“這…”呂介道:“末將以為,眼下不會,他們一心想拖延下去,等到我軍心疲乏,對他們最有利的時候,他們才會行動。”
所以意思是急的不是他們。
蒯越喃喃道:“…的確如此,現下急的,確實是我們!”
一時竟一籌莫展。
蒯越出了帳,帶著人欲往前打探敵情,一面令人張揚旗鼓,鳴金聲聲,高置軍旗,迎風揚著,聲勢極大,目的就在于轉上一圈,好叫蔡瑁知道,援軍已經到了!
蒯越如此動靜,龐統冷笑了一聲,道:“動靜越大,蔡瑁死的越快!”
呂青也不動如山,似乎也預料到了這個局面,微微蹙了一下眉。
這張揚旗鼓,雖能壯人心,鼓氣勢。然而,也能叫坡上的人心亂如麻,急于出來,一旦急過甚,做過過激的行動來,會死很多人的!
二人十分有默契,竟然聞聲半點不動。
蒯越一直注意著這邊動靜,見呂青與西涼兵完全不動如山,一時詫異不已。
竟如此篤定的嗎?!只要他們不作勢進攻,他們就只守不主動出戰。
這儼然一副完全不愿意被打斷兵力布署以及謀略的姿態。仿佛被動,其實完全的占據著主導。
這就很難辦了!
蒯越也不進攻,只是繞著圈環著這圍勢,往山坡上看。然而雪茫茫的,也看不太清。唯一確定的是,山上的人聽到他們的聲勢了,因為有鼓聲響了起來,來回應他們。
眾人都很激動,道:“將軍聽到了…”
既然有鼓聲回應,他們也就松了一口氣,說實話,有些擔心根本沒法說出口,因為猜測總不能實話實說的猜測說他們是不是可能已經被凍死了,或是餓死了!
現在有鼓聲回應,他們就放心了!
戰鼓都是有特別的韻律的,傳信的鼓聲,傳遞信心的擊鼓激勵人心的鼓聲…等等都是不一樣的,雖各個陣營有所區別,但是,基本都是如此。
蒯越如此令人擊鼓,坡上的人都聽到了。
幾乎是想都沒想,都鼓聲回應起來,也有人來報與蔡瑁,諸將也都很高興,出帳往坡下看,從下往上看,很難。但是從上往下看,卻容易,雖看不太清,但是,大致的是能看到荊州的旗的。
一時喜不自勝,一面擊鼓回應,一面狂奔而去報與蔡瑁道:“…蒯大人的援兵到了,援兵終于到了!”
蔡瑁也是平地一聲驚雷般高興的蹦了起來,忙起身來看,待看到大致的旗的輪廓的時候,不禁喜極而泣,道:“來了,終于來了…”
再不來,他真的要到極限了!
眾人見他欣喜,終于露出笑容,道:“將軍,不如今夜約戰,里應外合,沖出包圍如何?!”
蔡瑁想都不想的答應了,道:“可!”
眾軍士大喜,道:“將軍,援兵已至,不如將存糧挖出來吃了吧,飲食一頓,晚上也有力氣殺出重圍!”
蔡瑁心中一僵,臉上的表情已是慢慢的收斂了,卻是面不改色,道:“…援軍既至,何苦還要惦記那一點存糧?!只要出去了,還愁糧草不成?!這是最后的一點底線,絕不能有失的。萬一有所變故,它依然能夠助我們作后顧,豈不是更好?!”
眾人見他如此之說,也是面面相覷,雖然心中的懷疑已經從六分到了九分,可是聽著也有一兩分道理,所以也就默認了。
畢竟,哪怕只是一兩分道理,也是有著一兩分另外的可能的!
眾人不再提此事,蔡瑁才松了一口氣,道:“速去砍伐樹木搭起橫梯來…”
既要突破就需要橫梯架橋,才能從壕溝上出了這個坡。
一時興奮不已,總算等到了希望似的去了。
蔡瑁又忙命旗兵親自去擊鼓,約定信號。
傳信號很快來回稟蒯越了,道:“…將軍鼓聲陣陣,言中恐有今晚子時行動之意。大人且細聽之!”
蒯越擰眉道:“…今晚子時?!”
他心中略有點慌亂,道:“將軍豈能擅自行動,現在內外消息不通,如此通知,可能會敗無疑啊,糟了,這恐怕是落入龐統的算計之中去了!”
眾人也很不安,道:“大人,如何是好?!”
“既已約定,豈能不跟從,倘將軍有失,如何是好?!”蒯越道:“先回營,布置兵力,以作步署。雖然有風險,然而今晚也是個機會!”
眾人聽令,忙收了兵馬與他回營去了。
呂介跟了進來,要自請約戰與呂青,道:“將軍既已約了暗號,今晚,便由我去拖住呂青。大人只管耗住龐統。”
蒯越也是此意,道:“拖住呂青,而耗住龐統,叫他們分身乏力,再另起一隊,盯著一個陣眼強攻!準備登云梯等輜重,對方準備周全,我軍上下皆不可大意!”
眾將領命聽從,道:“是!”
當下四散,確定了戰略思路,各自分配去了,并往著目標而去。
“只能分散兵力,各個擊破了,哪怕不能全部突破,也要引走他們的注意力,呂將軍,夜間定要小心!”蒯越道。
呂介重重抱拳道:“介不惜死,定全力以赴!”
蒯越點了點頭,看他出帳走了。
帳外全是馬的嘶鳴聲,兵馬調動的聲音。
蒯越心中卻極不安,打開了地圖來尋這個坡的地形。
然而古時地形圖真的很簡陋,上面只有一些主要的山川河流的勾畫,還有重城池重兵鎮防御的地圖,像這種不知名的小山坡,地圖上哪有?!м.щёиχυё34.cóм丬 這一找不到,又不知地形究竟如此,打探也不能靠的太近,蒯越自然心中極為不安。
斥侯進來回話了,道:“…附近有農人,言此坡為降龍坡…”
“降龍坡?!”蒯越心里咯噔一聲,道:“怎么起這個名字,可是有什么出處嗎?!”
“史上并無出處,只是有一個傳說…”斥侯道:“此坡地熱很嚴重,雖是多雨地帶,然而卻從無積水,言是便是有龍降于此,也因無水而渴死…”
蒯越頭痛欲裂。古人都迷信,這名字,這寓意一聽就不祥的很。
“既是地熱,應有溫泉才是…”蒯越道。
斥侯搖頭道:“古怪便在于此,山上并無溫泉,只是這山上的石頭可燒起來…”
“燒起來?!”蒯越心中一跳。
“是,當地農人說,家中無柴時,可以從那里尋些黑石頭,撿回家去燒…不知是何物。”斥侯道:“山上并不曾有溫泉,有一處水源,現下已被切斷,想必…已斷水良久,然因有雪,應該還能支撐…”
蒯越讓斥侯下去了。
“能燒的石頭?!”蒯越回憶著自己讀過的古書,古書中確實有過記載,說是有些水能燒,有些石頭也能燒。俱都是黑不溜秋的。俱是古怪。一般這種地方,都為不祥之處,古人迷信,深以為這些地方都是地獄的地方。
所以取名為降龍坡也不奇怪。就是說,龍來了都飛不起來的地方。就是真龍來了,也得被地獄給拖住了詛咒一樣。
蒯越就算想不讓自己迷信,可是也是禁不住的受影響,覺得,一條想飛而飛不起來的龍,恰恰困在這里的蔡瑁,是不是說明著其它的什么?!
是蔡瑁永遠不可能為荊州之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