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中子弟應了一聲,便散了自行組隊的護衛隊,都去休息了。這半年多里,是真的累倒了。他們需要大大的睡上一覺,雖然此時的心情太過復雜。然而便是鐵打的人,也會累,而且是極累。
這半年多的持久的消耗,真的是把他們都累倒了。
司馬防等人都走了,才關上門,對司馬懿道:“我司馬氏至此,也是天意啊。不提了,不提了…”
他抹了淚,父子二人都抹了淚,這才對坐著。
司馬防道:“吾兒以為呂布父女可能成事?!”
司馬懿道:“呂布沒什么,只是呂嫻此人,叫我驚訝,她雖是女子,然而用人不拘一格,大膽提拔,格局甚高,有些方面,甚至比曹操還要老辣,而心胸卻又足以寬廣,最可怕的是,人心歸之,眾將皆服,上下歸心,而呂布卻極為疼她,若是兒子所料不錯,呂布早已經有令,立了呂嫻為承嗣之人。只是此事,沒有告知兒子而已。”
司馬防低頭不語,這般說來,他們父女二人親密無間,是不可能插針的了。
也是,呂布那人,滿身缺點,但是妻兒是他的弱處,誰要謀算,他都能反過來撂一爪子,把人撂翻,才不耐煩你說什么子要奪權之類的。他這個以前是缺點,現在卻成了巨大的優點。
天底下就沒有像他這樣的人。何等的天賦,何等的運氣。
還有這樣的脾氣,讓人想離間都不能夠。
他在軍中,連司馬懿要奪權,都悟不出來,還要夸他,更何況是呂嫻了。他這樣的人,根本意識不到。
若是旁人,哪怕只是小吏,對于權勢都尤為敏感,別說別人伸手了,便是有點貪心惦記都要翻臉。
所以呂布這性格不是優點是什么?!
“呂嫻用人極為精準,陳宮,賈詡自不必說,她去了一趟冀州,只恐也有布謀,”司馬懿道:“此次更是大膽提拔袁耀為守南將軍,袁耀已經往淮南去了。”
司馬防吃了一驚,默然良久,道:“果然大膽。”
“有一隱士號鳳雛,名龐統,此人才能卓越,她將此人贈與馬超任軍師了,”司馬懿道:“一開始,兒子以為這是坑西涼馬氏,然而這幾天與龐統交手幾回,他極為棘手,才能絕不在兒子之下。正因被他纏住,不敢大意,這才拖延了,沒能來得及接到族人。”
司馬防也不知該驚訝龐統的才能,還是該驚訝兒子作了呂布的軍師驚訝多。
“她命我兒為呂布之軍師?!輔佐左右?!”司馬防道。72文學網m.72wxa
司馬懿點首。
司馬防又默然良久,道:“她倒是敢!她可真敢!”
頓了一下,道:“這龐統既然有我兒之才,為何不是他輔佐呂布,卻處心積慮安排我兒伴呂布左右?!她不怕嗎?!不,她豈會怕!?她手中有所依恃,人心歸她啊。”
“不錯,她手上拿著的不是司馬氏的命,而是徐州上下對她的忠心,她用的每一個人,都安排的特別巧妙。”司馬懿道:“沒有二十年,兒子并不敢有什么動作。不,就算有二十年后,兒子在她手下,也未必真的敢有所行動。”
“原來如此,原來她所依恃的是此,才如此篤定。”司馬防道。
“就算她死了,有那賈詡在,只恐也容不得兒子繼續活下去,呂嫻榮,我才榮。”司馬懿道。
司馬防很久都沒有說話,司馬懿繼續道:“之所以不用龐統,一是因為龐統另有他用,涼州那個地方,若用我,必會憂心我占馬氏巢而擁兵自重,不好控制,二則是因為龐統此人的性情十分危險,他與馬超幾乎水火不容,若放在呂布身邊,只恐隱患重重。”
“她就不擔心馬超與龐統會不和,相互坑對方嗎?!”司馬防道。
“馬超雖素有小呂布之稱,也十分勇武,然而,他終究不是呂布,此人看著脾氣火爆,行事毫無規矩,然而,卻十分聰明,慧掩在外表之下。不可輕視。將來必是呂嫻之外助。二人的關系也十分微妙,看著好似時時在吵架,然而,馬超卻只服她,”司馬懿道:“若此次北方事成,西涼投入呂氏麾下,是遲早之事。”
“連西涼都被納往版圖,這女子是要天下啊,”司馬防道。
“父親初來徐州,還不知徐州之強盛,無與倫比。”司馬懿嘆道:“兒子如今是一點希望也看不到。此生都未必有機會一解恨怨了。”
“哦?徐州果真強盛?!”司馬防道。
“內務有陳宮,他財政上的調度是一把好手,徐州收了多少流民,全部都撐了過來,若在財政和調度上沒有能耐,根本不可能做得到,他是后盾,而賈詡,此人,兒子看不太透他,但他只恐比龐統還多一份格局高遠,徐州之內,早被陳珪收拾臣服,內更有許汜,王楷等輩,皆對呂布父女忠心耿耿,更別提袁耀,劉琦等人了…”司馬懿道:“良將之中,無有人不忠心耿耿,更有小將等輩皆已起,此前出了一個呂青,武力拔萃,呂嫻直接賜了呂姓,認為弟弟,他跟在袁耀身邊,二人相互掣肘,更是強上加強,更添一分保險。”72文學網https://
司馬防道:“此程來時,我經泰山一帶,見過孫觀等輩,瑯琊雖也低調,卻駐有三萬余兵馬,十分強壯,他們皆服瑯琊君臧霸是從。不容小覷啊。”
“還有與臧霸武力不相上下的公孫瓚舊將名趙云者一名,此人,”司馬防道:“武力不在馬超之下,甚至更勝一籌,勝在心性。從兗州來,過關斬將,皆是此人之力。”
“趙云?!”司馬懿道:“若是有才之輩,為何以前聲名不顯?!”
司馬防哼笑一聲,道:“公孫瓚不會用人,不然何至于敗?!”
司馬懿道:“諸侯用人,無不任人唯親,亦是敗筆。天下人皆說呂布小姓,無有助力,然而,現在看來,無有助力,也不算壞事,呂氏宗嗣之中,無有可用者。便沒有什么任人唯親之說了。姻親之中,貂蟬本是孤女,無父母,自無親族,嚴氏更是小姓小家,雖有兄弟,都是富戶市井之徒,頂多得些利益,不堪大用。如今一看,這無助力,竟是優勢。”
“是她將劣勢轉為優勢了,她用人,叫人驚嘆,”司馬防都不得不服,道:“此次從兗州來時,有許多人拖家帶口與父同來了,他們必也要在徐州投官的,此事,也是定局。”
“他們自有己志,我們司馬氏攔不住,便不攔。然而司馬氏族人,能避則避,”司馬懿道:“先前陳珪便有暗示,言此次北伐,重兵精銳皆出徐州,無人守腹心之基,言語之中頗有要提拔我司馬氏之意。然而,若我司馬氏族人多,滲透進徐州是極容易的事,然難免也有結黨之嫌。”
“你是怕呂嫻不容我族人?!”司馬防道。
“兒子防的不是她,”司馬懿道:“權勢爭斗之中,如同漩渦,他們為一整體,忠心耿耿,若是我們稍有不對,不必她動手,他們所有人,都會誅滅我司馬氏全族。父親,此事可退后,絕不可冒進。寧愿無所事事于徐州,做些走卒販夫之道,也不可輕易受官而任職!”
司馬防道:“陳珪其實是在敲打我兒?!”
“不錯。”司馬懿道:“他以前志向很明,后來服于呂氏,設副相于徐州,豈能不竭力忠誠?況且我族與他陳氏有天然的利益沖突。他老矣,不足為懼,然而他的兒子陳元龍,很得呂嫻看重,如今駐守廣陵,掐守要害。此人有智謀,不可不防。將來呂氏基業成,他必為重臣,恐為兒子勁敵!”
司馬防這么一尋思便明白了,道:“我兒放心,我必約束族中子弟小心在徐州行事。能不受官便不受官職。只是我兒,在軍中,一定要小心,呂布那人,反復無常,虎狼心性,一定要小心。”
“是,”司馬懿道:“呂布雖有舊名聲于外,然而他對部下,以及對妻兒等,都無人可比。”
司馬防笑了一下,不以為然,道:“那是他未到絕境時也,真到絕境之時,哪里還顧得上什么部下不部下,妻兒不妻兒!?”
司馬防偏見極深,一方面是受早些年的影響,一方面也是因為心里有怨恨,一時難以消解。
司馬懿初始時也是恨意頗深,如今卻是認命的很,反而多了絲從容不迫。
“父親一路勞苦,且休息吧,”司馬懿道:“只恐休整幾日,呂布會設宴招待眾賢。”
司馬防冷笑一聲,他帶了這么多人前來,有不少名士和良將,陳宮那些人,不盯著才怪!
司馬懿正準備服侍父親休息,卻聽外面親兵匆匆的在外稟道:“軍師,馬超夜襲營!”
司馬防吃了一驚,以為徐州有巨變,便道:“怎么回事?馬超反了?!”
“父親勿憂,并非是此事,只是兩營日常演練罷了,”司馬懿心中頗為無奈,一時也解釋不清,道:“這徐州上下事與別處十分不同,父親日后進城多看看,多聽聽便知。兒子得去營中看看了。”
“…”司馬防一時竟覺得他的兒子司馬懿,好像無奈的成了呂布的奶媽似的。這是沒斷奶還是怎么?!
不是,關鍵是大半夜的襲營這么嚇人,搞演練這么瘋的嗎?!就不怕馬超以假亂真的真反嗎?!
司馬防心口突突跳。
司馬懿道:“兒子不孝。”
“罷了,你去吧,”司馬防道:“在其位,須謀其政,是份內之事。”不然呢,還能有什么辦法?!
才與兒子見上一面,有很多事還沒來得及問,來得及說,就這樣,叫走了,連頓飯,連休息一下都沒來得及。
他都還未問他在兗州時的境遇呢,還有很多很多的事都來不及說呢…
司馬懿是真的顧不上了,告退出來,問道:“怎么會突然襲營!?”
“龐統與馬超大吵了一架,二人將計就計,分了二兵,一人從前營入,一人從后營入,主公不備,被奪了營地,大戰了一場也未能扭轉戰局,主公只能跑了,現在一肚子氣,要拔營去奪馬超的大營。如今虎威軍的大帳都被插上馬超的旗子了,主公那兒勸不住,又醉了酒,正在鬧呢…”親兵道:“虎威軍上下也十分憤怒。馬超與龐統必是知道軍師回家了,這才趁亂偷襲。”
就這么一會兒的功夫?!
司馬懿頭都炸裂了,道:“這個龐士元,真的是死磕之人,半點不肯認輸,這個性格,與馬超烈火一樣的性格撞在一塊,還不知道要惹出多少事來,走,速回去看看!”
司馬懿都來不及看看族中老弱婦孺,安排其它諸事,連族中子弟都來不及打聲招呼就匆匆的去了。
司馬防隔著門簾聽的真真的,一時特別無語。
“好一個呂嫻小兒,這是用我兒當呂布的老媽子嘛!?”司馬防又氣又無語。
他的長子進來了,道:“剛剛可是仲達回了?怎么不見人?!”
司馬防冷笑道:“又走了,他可是大忙人!”
一時冷笑連連,也不知道該氣還是該心疼。
他的長子不敢說話,只是頗為思念仲達,微微嘆了一口氣。但一想到來日方長,既已到了這兒,以后能見的日子多著呢。一時又欣喜起來,誰知道,司馬防道:“仲達要隨呂布出征了,我看這出征之前,也見不到幾回了…”
見長子愕然,司馬防道:“你們且安頓好族人,早些休息吧。其余事慢慢來。”
“是,”長子應了,又道:“這徐州安頓的倒妥帖,這房屋建的結實牢固,也安排密切合理,司馬氏一族又能聚居一處,又不在城中,極好。兒子原以為安置在城外是怠慢,但聽聞這外城馬上就要修建出來,又將遷來很多氏族之人,這外城倒比城內更開闊些,風景更好些,比內城更好。父親不用擔心,徐州各有邊疆,身為腹心之城,此處極為安全!”
司馬防冷笑一聲,把司馬氏安排城外住,其實是不怕他們跑而已!
盯的緊的袁氏,不就牢牢的控在城內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