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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五章 秋獵

  “老夫人,溫大公子來。”宋府中,林嬤嬤垂首對宋老夫人道。

  屋內香爐中燃著裊裊清淡的熏香,聞之令人心神平和。

  宋老夫人微微沉氣,頷首道:“將人請進來吧。”

  溫涼被請進屋內,屋內只有宋老夫人和林嬤嬤兩人,望了一眼被林嬤嬤合上的房門,溫涼眸光微動。

  “老夫人。”溫涼拱手行禮,態度恭敬。

  “坐吧孩子。”宋老夫人抬手喚溫涼坐下,她的目光落在溫涼的面容上,久久無法移開。

  溫涼故作不察,雙手接過林嬤嬤呈上來的熱茶,在氤氳的霧氣中輕抿了一口。

  “有沒有人與你說過,你的眼睛很像你母妃?”宋老夫人凝眸望著他,低低開口。

  溫涼眼睫微顫,手指輕輕動了動。

  他擱下茶盞,神色如常,“父王曾這般說過。”

  他回答的滴水不露,宋老夫人眸中卻噙了一層水霧,“那你父王可曾說過,你的眼睛像的是哪位母妃?”

  溫涼薄唇抿了抿,斂下了眸子。

  林嬤嬤看的心急,她也早有懷疑,卻不敢聲張,唯恐美夢一場,可如今既是連老夫人都已篤定,只等著溫涼松口,老夫人便能再享天倫之樂。

  見溫涼遲遲不開口,林嬤嬤的急性子受不了了,“溫公子,您對老尚書老夫人向來敬重,老夫人對您和靈毓縣主也是打從心眼里喜歡,甚至恨不得您就是她的親孫兒。

  老夫人這輩子唯獨只有一個遺憾,便是無緣聽到一聲“外祖母”,而這也是她老人家一輩子的夙愿。”

  宋老夫人飽含希冀的望著溫涼,這個一向英勇威嚴的傳奇女子,此時眼中只有小心翼翼的殷切。

  生怕眼前只是一場夢,終究是她多想了。

  在兩位老人的殷殷注視下,溫涼緩緩起身,拱手對宋老夫人行了一禮,“老夫人…”

  兩位老人眸光齊齊黯淡下來。

  “老夫人,晚輩尚有秋獵事宜要處理,今日先行告辭,改日再來拜訪。”

  溫涼說完,拱手一禮,周到的禮數顯得有些疏離。

  宋老夫人嘆了一聲,落寞的點了點頭,“正事要緊,年輕人,忙些好…”

  宋老夫人垂眸望著地毯上的花邊出神,心中漫起了濃濃的失落,本以為溫涼已經走了,卻忽聽年輕人那清冷的聲音再度響起。

  “孫兒探望外祖母萬沒有空手前來之理,認親之日必要三跪九叩,令天下人皆知。”

  他多年來一直與宋家保持距離,便是唯恐被外祖舅舅察覺到他的身份,為宋家招來不必要的禍端。

  可如今京中局勢紛擾,他隱有預感,他的身份瞞不了許久了。

  而他現在也不再是當初那個沒有能力的小孩子,他想護的人便一定會守好。

既要認祖歸宗,那便要正大光明  “你…你…”宋老夫人猛地站起身,雖然這個回答曾在她腦海中上演過無數次,可親口聽到溫涼說出口的那一剎那,宋老夫人還是控制不住因激動而隱隱發顫的身體。

  溫涼眸光柔和,他走上前去,握住了宋老夫人微涼的手,語氣依舊清冷,可落在宋老夫人耳中卻如同六月的暖陽,讓人心里熨帖。

  “孫兒不孝,未能在外祖母身邊盡孝,但待朝政清明,孫兒必會承繞膝下,以盡孝心。”

  彼時英國公正與幾位老友在望仙樓小聚,借酒宴以探朝政。

  忽有心腹叩門而入,在英國公耳邊將溫涼入宋府拜訪之事盡數報來。

  平陽王府與宋府關系親密,溫涼入宋府探望本是尋常之事,可自從英國公心里存了懷疑,便怎么看都覺得不對。

  他心有疑慮,借口身子不適起身告辭。

  幾個京中老人兒面面相覷,英國公中途離席,這倒是第一次。

  有人輕輕嘆了一聲,似感觸頗深,“國公爺如今這身子大不如前了,行事比之以往也柔和許多。”

  英國公向來以鐵血手腕讓人心生敬畏,可最近這段時間英國公屢屢失利,英國公的身子也衰老許多。

  猛虎若是老了,山中的其他野獸膽子便會漸大。

  英國公剛走下二樓,便見傅冽正站在柜臺前點菜。

  傅冽這等閑散皇子向來入不了英國公的眼,他也不過掃了一眼,便要離開,卻忽聽傅冽道:“做菜時切記要將鍋碗刷洗干凈,尤其是在做過蟹后,溫涼那廝吃不得螃蟹,若是將他吃壞了,你們可賠不起!”

  傅冽細心的吩咐著,忽聽身后傳來一道驚呼聲,“國公爺,您怎么了!”

  傅冽詫異轉身,只見英國公吐了一大口血,衣襟嘴角都沾滿了血沫。

  可英國公眸中的血色竟比鮮血還要猩紅幾分,他就那般直勾勾的瞪著傅冽,眼中翻涌的滔天怒火與冷絕的殺意竟讓傅冽都心生了恐懼。

  若非英國公身子不堪暈死了過去,傅冽覺得他都要先行承受不住了。

  英國公那眼神像是望著有血海深仇之人,似乎想要將他剝皮拆骨。

  他三哥雖與傅決相爭,但英國公有必要這么恨他嗎?

  傅冽滿心猶疑的回到了二樓雅間,傅凜正在屋內盤坐飲酒。

  傅冽將樓下見聞一一道來,傅凜聞后似是并不意外,只冷笑著挑了挑嘴角。

  他當初聽聞此事也氣血翻涌,英國公被氣的吐血并不意外。

  他與平陽王府宋府并無直接交惡,就算溫涼認祖歸宗,也有時間再行謀劃。

  但英國公府與宋府卻已不共戴天,若知曉溫涼便是珍妃之子,英國公如何能容得下他?

  那個酒后醉語之人的確是給平陽王妃接生產婆家的遠房侄兒,只他哪里會知道王妃生產的情況,那些話不過是他給了銀子,叫人說的。

  事后,也是他找人殺人滅口,以此讓英國公相信此事別有內情。

  如他們這些多疑的人,你將真相擺在明面上他們連瞧都不會瞧上一眼,只有自己費盡心力查到的才是真的。

  不過說來也巧,他只打探到英國公今日在此會見老友,卻沒想到溫涼竟去了宋府,倒更幫了他一把。

  傅冽坐在傅凜對面,蹙眉望著自己的兄長,突然開口問道:“三哥,你今日讓我要幾道好菜來感謝溫涼,卻恰逢英國公也在此處,這不是巧合吧?

  還有你囑咐我下樓說的那一番話,也是為了給英國公聽的?”

  只他不明白,他囑咐小二溫涼不能吃螃蟹,這句話什么玄機嗎,為什么能讓英國公口吐鮮血?

  傅凜似有意外的望了傅冽一眼,在他心中這個六弟向來頑劣胡鬧,卻沒想到他竟能看出這些來。

  可他無意與傅冽解釋,只道:“這些事不該你打聽,不必多問。”

  傅凜起身要走,他頓足望了傅冽一眼,本想囑咐傅冽不要與溫陽他們走的太近,但想了想,還是抿唇止了聲。

  既然溫涼現在的身份尚未公之于眾,敵在明,六弟與溫陽交好,或許可以利用一番。

  見傅凜先是欲言又止,而后又似下了什么決定負手離開,傅冽的眉頭皺的更緊了。

  他覺得三哥有事瞞著他。

  他們是親兄弟,三哥若讓他做什么只需言語一聲便好。

  但三哥可以指使他,卻不能利用他,便如今日這般讓他稀里糊涂做了自己都弄不清的事,他很不喜歡。

  傅冽拎著食盒子,心情略有沉重,剛到平陽王府門前,正遇到出府的顧婉璃。

  這幾日顧婉璃一直與姜悅學習繡活,有了不少心得,終于繡成了一只小老虎的肚兜,便立刻來王府獻寶。

  “六殿下可是來找溫二公子的?”

  兩人自從畫舫游湖后,打破了曾經的尷尬,如今已能自在交談了。

  “沒有,我這次是來找溫涼的。”冽將自己得了圍場的差事講給顧婉璃聽,想讓她知道現在他也有了正經事做。

  可顧婉璃并未有露出贊許的表情,反是眨了眨眼睛,歪頭問道:“可我怎么覺得六殿下似是情緒不佳?”

  傅冽一怔,“你如何看出來的?”

  顧婉璃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她并沒有大姐姐那等察言觀色的本事,只如實道:“就是感覺,但我向來猜的也都不準…”

  見她這樣子,傅冽心頭縈繞的愁緒竟被瞬間吹散,眸中的霜色也被盡數化去,“我剛才的確心情不好。”

  三哥自小就喜歡話不說全,雖是自己親哥哥,但交往起來,還不若溫陽宋達這些粗人來的痛快。

  他們若有不和之處當即就說出來,說的開自然好,說不開便打一架,什么時候打明白什么時候算。

  什么事都藏著掖著,只任由人猜,當真窩火。

  可有些人卻如同細雨微風,能夠熄滅怒火吹散愁緒。

  傅冽眼神柔和,笑語道:“不過,我現在的心情甚好…”

  這小白兔馬上便要及笄了,董明珠與趙楚也結為了夫妻,再無人去提之前那擋子事,待這小白兔長大,也該叼回窩里了。

  英國公突然重病臥床,蔣太后聽聞一連派了數位御醫,但都只言英國公身體虛弱,需要安心休養。

  英國公這般一病,朝中竟隱起軒然。

  傅決一派自是心中惶惶,他們如今也都看得出來,這位五殿下論頭腦心機遠比不上三殿下。

  不過是仗著宮內有太后坐鎮,宮外有英國公出謀劃策,才得以安然與傅凜分庭抗禮。

  而英國公世子蔣興的智謀便更不必提,根本無法與英國公相提并論,若英國公倒了,這朝中局勢怕是更不明朗。

  而傅凜一派自是想趁英國公重病時動些手腳,若能將英國公氣得一命嗚呼才更是妙哉。

  可傅凜卻警告他們不得妄動,誰都不許借機生事。

  傅凜現在并不希望英國公出事,若是英國公倒了,便只能由他與溫涼斗,這把刀尚還能用,何時卷了刃何時再棄便是。

  父皇想讓他和英國公做鷸蚌,他偏要做漁夫!

  簫素也覺得英國公病的甚是蹊蹺,因建明帝始終派著眼線緊盯驛站,是以簫素不敢明目打聽,便“偶遇”了五皇子妃,暗中探查。

  北燕與英國公是老相識,此番北燕進京,也都由簫素這位天真爛漫的公主與蔣欣阮互通消息。

  蔣欣阮對這個心思簡單的盟友向來不甚防備,她只滿心擔憂,可見也不知曉英國公發病的實情。

  簫素打探不到消息,可直覺告訴她,這里面必有大問題。

  簫拓聞后,不甚在意,“英國公一把年紀了,身子骨早就不行了,生個病而已,有什么值得大驚小怪的。”

  頓了頓,他又道:“再者,咱們來大梁可不僅僅是來恭賀皇帝老兒壽宴的,秋獵之后,咱們就該啟程了,父君給咱們任務可還沒有頭緒呢!”

  而且簫拓從一開始就覺得這任務有些強人所難,單憑他們兩人如何能攪亂大梁朝局。

  他目光晦澀的望著擰眉的簫素,四妹的確聰明,但父皇對四妹的寄予未免也太高了些。

  簫素仍自顧分析著英國公的病情,聞言也不過隨口敷衍道:“三王兄不必掛懷,此事我自有計較。”

  簫拓聞言不再多語,反正他本就是個湊數的。

  父君讓他來不過是為了牽制大梁皇帝的眼線,方便四妹行事而已。

  只他心里也十分好奇,四妹到底有沒有這個本事!

  英國公重病纏身,不能再去圍場秋獵,而原本定好的行程自然也不會因為英國公有所改變。

  這日清晨,天色蒙亮,宮中儀仗便浩浩蕩蕩朝著圍場駛進。

  能隨帝王秋獵的都是重臣極其家眷,只這次許久不曾參與圍獵的宋老夫人竟也罕見的隨駕前來。

  宋老夫人與宋家兩位夫人坐在同一輛馬車中,宋大夫人剝著葡萄,宋二夫人則小心侍奉著茶水,殷殷笑著道:“母親今年怎么想起來秋獵了,這一路舟車勞頓可還吃得消?”

  “無妨,人這身子與那刀劍一樣,越用越鋒利,一直放著反會銹掉。”宋老夫人隨口回道。

  如今她好不容易找到了外孫,外孫媳婦又懷了身子,讓她枯坐京中等著小兩口回來,她萬萬做不到。

  雖然她不是第一天認識溫涼,可換了個身份,溫涼在她眼中就全然變了樣。

  似乎更加英俊,更加優秀,本來的一百分討人喜歡,現在也變成了萬分。

  宋二夫人不知道宋老夫人心中所想,只笑著說恭維話。

  宋老夫人默默喝著茶,這個秘密只有她與林嬤嬤兩人知道,就連宋老尚書那她都只字未提。

  此事涉及太廣,越少人知曉越好,但必要時可以與兩個兒子知會一聲。

  圍場遠在岐山,以此速度至少要行上一日。

  溫涼臉色不佳的策馬而行,途中頻頻回眸望著平陽王府的金頂馬車。

  若非攬了這等差事,便可以與錦兒同行,一路上溫香暖玉,才是真正的放松。

  建明帝坐在寬敞的龍攆中,心里也頗為惦記顧錦璃。

  顧錦璃如今懷孕未滿三月,身子最是不穩。

  想了想,建明帝掀開簾子望了下四周,叫停了隊伍。

  陳總管忙上前詢問道:“陛下可是有何吩咐。”

  “朕有些乏了,暫時休息片刻再整頓出發。”

  陳總管傳令下去,御林軍指揮使翻身下馬,跪地道:“陛下,再行一刻鐘便可至湖邊,那里有干凈的水源和寬廣的草地,更適合扎營休息。”

  “那不是還要再等一刻鐘?朕累了,暫時休息一會兒,晚些再去湖邊歇著。”馬車一路顛簸會累壞他的小皇孫,走走停停也好讓靈毓那丫頭歇歇身子。

  皇帝累了,御林軍首領還能說什么,只能老老實實聽令。

  眾人也不知建明帝是心疼孫子,只當是他安逸慣了,受不起顛簸,更不敢有疑義。

  隊伍暫時安營,溫涼派出先騎部隊去前方探查。

  御林軍統領覺得這樣完全沒有必要,因為先騎部隊每行幾里地便會先行查探一番,再回來稟告路況。

  這段路剛剛查過,難道還會出什么問題不成。

  可結果,還真就出了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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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下一卷,涼涼身世即將揭曉,,敬請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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