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知縣看著正門洞開的白府,心里還是有些意外的,雖然他前幾次到訪白府,對方也都是開正門迎客,但這次似乎開的有些早了。
“難道是誰捷足先登了?可是白府明明是離縣衙最近啊,這倒是奇哉怪也。”蘇經桓正想著,便看到白家家主白正初,從府中走出。蘇經桓趕忙上前道:“白家主親自出門迎接,蘇某承受不起啊。”
白家主施禮道:“知縣大人哪里的話,鄧州災荒,黎庶饑饉。南陽一縣,全靠著大人勉力維持,才不至于城破,老朽也才有家可回。今日知縣大人能來赴宴,老朽自然是得親自迎接才是。”
蘇經桓與白正初笑著讓進府內,心里卻是愈發驚奇,暗自想到:“這往日都是白家長子出門迎接,白正初這老頭極少露面,這次怎么親自出門迎接不說,還這般客氣。”
這位蘇大人自然不知道,白家主被方云生一盤棋下的是冷汗直流,只想著盡早脫身,便以起身迎客為由,溜了出來。到了府門前才自覺失了身份,但又不好意思當著仆役的面轉身離開,只得想了套說辭,硬著頭皮走了出來了。
蘇知縣被引到正堂坐下,發現堂中除了眾縣衙僚屬以及一些小家族的人外,重量級的人物一個沒到,當下更加疑惑,不知剛剛白府正門洞開是為了迎接何人。
“爹啊,原本給那方云生安排了末席,與那些不入流的胥吏坐在一起,這如今,可怎么辦啊?”白家主的長子白子昂急著說道。
白正初聽到這話,眉頭也是一皺,方云生這份大禮送的,讓他是既想笑又想哭。白家到底是傳承已久的大家族,作為家主的白正初自然知道還魂丹的功效,他還想著,萬一自己有什么閃失,這丹藥說不定能救他一命。如此想來,方云生送上的可不是一份普通的大禮了。
送禮這種東西,向來不是看禮物本身的價值,而是要看這件禮物對收禮人的價值。若是能送出對方急需的東西,自然是上上之選。像白家送給方云生一株三百年的人參,就是在打聽到他正在求購這物價,這才決定的。
白正初懂得這個道理,白子昂也大概能明白父親的意思,所以才會覺得這座位難以安排。
原本是奉蘇經桓為一地父母官,安排坐上席。韓家與白家同為南陽世家大族,又有姻親關系,坐次席。雖然白家與王家有些矛盾,但畢竟都是南陽大族,彼此之間還是有最起碼的尊重,因此王家席位僅次于韓家。
剩下的則是縣衙的一些佐官,如縣丞、主簿等,以及一些其他家族,其中佼佼者如家學淵源的米、終二族。白子昂的打算是縣衙官吏居左,家族人士居右,妥善安排。
偏偏方云生身份特殊,屬于宗派勢力,歸不到這兩類之中。其實原本南陽的宗派,各地家族也都是當做自己人來看的,誰知道遇到事情跑的最快的就是這些宗派中人,因此早已失去了原本那份對于會拳腳之人的尊重。
若是將方云生放在家族勢力中間,白子昂怕雙方惹出什么矛盾,要知道米、終二家肯定是不會同意一個借著災荒,匆忙建立起來的紫山劍派,坐在自己上頭的。可方云生此次又的確是白家的貴客,再安排的末位,實在是說不過去。
白正初皺了皺眉,緩聲說道:“這樣吧,就讓他坐在蘇知縣下首吧。白茂不是說了嗎,蘇知縣與那方云生以兄弟相稱,想必縣衙的人,也不會說什么閑話。”
“可是,鐘縣丞與我家關系匪淺,往常都是坐在知縣大人跟前的,這樣一來…”白子昂為難的說道。
“如此,也只好委屈一下鐘縣丞了。”白正初嘆了口氣說道,“此事一過,你親自登門拜訪,道明原委,鐘圖是個明白人,想必不會在意的。”
白子昂點了點頭道:“那兒子去請那方派主入座?”
“嗯,去吧,記得恭敬一點,不要把他當做是一個十六歲的年輕人。這家伙,不簡單吶。”白正初說著,回想起了剛才與方云生下的一局棋,當下心里又是一緊。
“是,孩兒知道了。”白子昂說道。
白家一處偏房之中,方云生正百無聊賴的一邊喝茶,一邊吃著點心,好不自在。方云華也是有學有樣,一邊吃著一邊和方云生探討鄧州的點心和均州的有何不同。
“哦?宴席都準備好了,那白兄從前帶路吧,方某已經是急不可耐了,若是再不開宴,恐怕白府的點心要被我師兄弟二人吃個干凈了。”方云生笑著說道。
白子昂四十好幾的年紀,被一個十六歲的少年以“白兄”相稱,一開始還有些難受,但一想到父親的話,又不敢怠慢方云生,當下笑著說道:“方派主要是喜歡,可以帶些回去,以后要是缺了,也可多來白府走動,別的不敢說,點心卻是管夠的。”
“哈哈哈,白兄也和白家主一樣,是個爽快人啊。不像是家族中人,倒像是我等江湖豪俠。”方云生說道,“剛剛白家主還說要送我三斤明前茶,白兄如今又要送我點心,方某這可真叫吃不了兜著走了。”
“我的乖乖,三斤明前茶,父親什么時候出手這般大方了,難道是真的看好這位方派主?”白子昂心里想著,臉上愈發的恭敬。
他哪里知道,白正初說的是一斤,但到了方云生的嘴里,就變成了三斤。這種瑣事,白家主大概率說完就忘,方云生給白子昂再說一遍,恐怕真要到手三斤茶葉和一箱點心了。
白家這明前茶,還是從施州運來的玉露茶,路遠難行,只是因為白家主喜歡,家里這才廢了好大的功夫,買來幾十斤。價格倒不是很高,但在如今的南陽,卻也是非同尋常之物了。白家主對這茶也是珍視的緊,除了送給韓家主幾斤外,便不曾送給他人了。
“諸位,這位是新近到我南陽開宗立派的方云生方派主。”白子昂向堂內眾人介紹到。
縣衙僚屬大多見過方云生,知道其與蘇經桓關系莫逆,都起身見禮,一些不知道的,也在旁人的敘述中慢慢知道了他們最近在做的“以工代賑”,就是這位提出的,于是大都面色崇敬。
畢竟要不是方云生提出以保甲之法整頓災民,他們這伙人,如今哪有時間在此參宴會,恐怕都還在城外施粥的草棚中過夜呢。有的官員調侃道:“賑災賑災,災民沒賑,反倒我們這些賑災的官員整日活得像災民一般。”
這話也有一定道理,賑災官員,吃在粥棚,睡在粥棚,果真是如災民一般了。
現如今以工代賑開展之后,災民大多服從管教,一二刺頭,也被各自的保長、甲長治的服服帖忒,大小官吏需要做的,無非是安排工程進度和按時按點施粥,適當的時候和災民吹噓一下光明的前景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