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件事情上,不管誰來張有德都可以用剛才那種敷衍的說法。唯獨不能敷衍的人,就是倪大虎。
因為兩個字:規則。
這世上不管在任何地方,都有這樣或那樣的規則。
同樣,不管在任何地方,規則都分為兩種。
一種是放在明面上堂而皇之,可以公之于眾的明規則。而另外一種則是大家都心知肚明,但不能擺在桌面上說的潛規則。
王豹和于奇正的賭局就屬于后一種。
明面上來說,是絕對不允許這樣的對賭的。但實際上這是控制不了,而且是不需要控制反而可以通過這種方法解決問題。
他們兩人這個賭局的情況,圈子里的人都知道。
事情發展到現在,在所有人看來最吃虧的,也就是倪大虎了。
王豹的財產被充公,倪大虎不但沒有得到贏的錢,相反自己還墊了兩千兩進去。
當然,從張有德,或者說從明面上來講,完全可以當做沒這回事。
但是張有德不能這么做,因為這樣就違反了潛規則,或者說——人情。
無論王豹有多少資產被充公,張有德自身私人是半文錢都得不到的。很明顯這樣就是客觀上坑了倪大虎。
如果這么做的話,就會落下一個損人不利己的名聲。
而在一個小地方想長久混下去,不僅“法”和“理”要能站住腳,“情”也不能差。
因此,對倪大虎張有德必須要有一個合乎“情”的說法,態度自然表現得與其他人不同了。
不過倪大虎一點也沒讓張有德為難。
也沒多的寒暄,就直接開門見山把話挑明了,自己并不是為了這筆錢而來。
而他主要來的目的,就是打聽于奇正出獄的事情。并委婉地表示,作為好公民,他還能為縣里提供一筆不菲的贊助費,或者是給張有德一筆辛苦費。
張有德無奈地嘆了一口氣說道:“倪兄啊,你不在官場,是不知道這中間的一些道道啊。”
他本人哪里不知道于奇正是無辜的呢?不然前幾次唐七刁難于奇正的時候,他也不會幫了。
再說了,現在既然倪大虎找來,于奇正本身也并沒有犯案,這不是一個天大的順水人情嗎?
何況還有好處拿,何樂而不為呢?
但是他現在還真不能放了于奇正,一方面是為了自己,另外一方面,也正是為了保護于奇正啊。
唐七一直盯著于奇正,這并不是什么秘密。
當時還曾經請到自己的胞兄唐五前來,對縣里施加壓力,這事大家也都知道。
現在唐七死了,唐五會怎么想,這是很大一個問題。
其二,當前全國各地都在嚴厲打擊與本地土豪劣紳勾結的地方官員。
營造之事,雖不能說是黑的,但其中一些貓膩大家也都懂得。
現在王豹也死了,如果自己直接釋放于奇正的話,其中多少有些和于奇正拉幫結派的嫌疑。
如果被有心人斷章取義或是故意歪曲事實,將會是個大麻煩。
將來,不僅張有德本人,于奇正也會遇到更大的麻煩。
即便最后事情查清了,那也最少半年時間不能安心去做事,這對曌建筑來說,影響還是非常大的。
因此,也只能像現在這樣,等風暴過去了,一切也就都順理成章了。
倪大虎聽完張有德的解釋,連忙點頭稱是。又寒暄了幾句,便告辭離開。
看著倪大虎的背影,張有德陷入了沉思。他覺得很有必要重新評估于奇正的能力。
近一段時間以來,幾乎竟陵城有頭有面的人物,都因為于奇正的事來找過他。
所提的都完全相同,希望能盡快釋放于奇正。
倪大虎幣那些人有過之而無不及。對數十萬兩銀子完全關切不說,相反還愿意自掏腰包保于奇正出去。
這說明了什么?
張有德相信,于奇正再怎么厲害,也不可能在短短幾個月賺到如此天量的銀子。
也就是說,這些都是倪大虎自愿的。換一句話說,倪大虎已經完全被于奇正收服了。
那么,于奇正所能帶來的,還不止未知的裝備和技術,還有聚攏各類人士的能力。
如果能夠讓他臣服于自己,將是不亞于漢之韓信的存在。
這段時間張有德并沒有去找于奇正,這其中也是有原因的。
因為有一個東西一直懸在張有德的心頭。在這件事搞定之前,張有德絕不敢輕舉妄動。
這個東西,就是那頂該死的帽子!
只要帽子不在自己手里,于奇正就有暴露的危險。如果過早地與他糾纏在一起,就會存在很大的隱患。
再者,帽子不在自己手里,張有德就感覺自己像是一個沒有緊箍咒的唐僧,拿于奇正并沒有太大的辦法。
因此這幾天以來,他的所有精力都放在這一塊。
但是很可惜,并沒有任何的進展。
唐七死的第二天大清早,張有德便借著慰問的理由去了唐七家。
到了之后,對唐七的家人提出,縣里想為英勇捐軀的唐縣尉建一個功德祠。因此希望能有一些唐七生前有代表性的遺物,以供人們瞻仰。讓竟陵城的百姓,世世代代都記得,有這么一個英雄人物。
對于唐七家人來說,這可是大好事啊。當即對張有德感激涕零,并將他帶到唐七的房間,表示無論何物,只要需要盡可拿去。
張有德借著這個機會把唐七家翻了個底朝天,最后還是一無所獲。
后來,又是旁敲側擊的打探有沒有見過什么比較不同尋常的物件,唐七家人想了半天也還是沒有任何有用的答案。
這讓張有德甚至一度懷疑當初唐七是不是說了假話,帽子根本就不是他偷的。
經過再三的思考之后,還是否認了這種想法。
正準備再行調查時,唐五回來奔喪了。
有其弟必有其兄。唐五也是相當精明之人,在他面前稍有不慎,就會露出馬腳。
一母同胞的骨肉英年早逝,唐五心中的悲痛可想而知。
不過,他并沒有像有些人想象中的那樣,提出很多蠻橫的要求。甚至對唐七的死,都不以官家的身份去查閱相關卷宗,只是以死者家屬的身份,去走訪了酒樓伙計等人。
當張有德提出對于奇正如何處理時,唐五也只是淡淡地說了句“這是張明府職權范圍內的事,唐某不便置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