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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5.希望工程

  “出門在外,要好好照顧自己,少喝點酒,有空多運動運動…”

  老郭家,李秀梅一邊幫小兒子收拾行禮,一邊不停念叨。

  要換一般同齡人,可能早就不耐煩了,但郭永坤沒有,他杵在旁邊笑意盈盈地聽著,還時不時地應一聲。

  很多東西失去過后,才懂得珍惜——這似乎是一句歌詞,但挺有道理,放在他身上正好適用。

  現在出遠門,沒有母親的嘮叨,他都不習慣。

  “也真是難為你啦,這么大一個家,全靠你一個人張羅著…”

  原來老媽心里這么亮堂。

  就沖這句話,郭永坤感覺一切都值了。

  “小坤,真不讓我送啊。”郭永年從房門口走進,望向弟弟說。

  “不用,公司有人過來,都安排好了。你去工地忙吧。”

  郭永年點點頭,不再多說什么。

  他問弟弟借了五十萬,在市里覓了一塊位置還不錯的地皮,設計圖紙已經出了,現在正在打地基,加班加點地干,預計明天中半年可以完工。

  他卻不知道,即便不開什么超市,守著這塊地皮,這輩子都能衣食無憂。

  大約半個小時后,屋外傳來喇叭聲。

  “媽,那我走了,你也一樣,主意身體。”

  “走吧走吧,路上慢點。”

  堂屋里放著兩只大皮箱,不用郭永坤動手,門口已經沖進來兩個小伙子,一人一只。這倆人一個是公司的司機,一個是王子強。

  這些年出差帶著王子強,郭永坤也已經習慣了。這小子其實沒什么優點,文化水平更是狗屁不通,但唯有一點——忠心。

  特別是去年郭永坤出錢,讓他帶著他媽去港城看完病后,這種情感已然上漲到一種無法度量的程度。

  別說擋子彈,郭永坤感覺自己現在讓他去殺人,他都毫不猶豫。

  他本是一個莽到沒膽囊的人。

  郭永坤剛一抬腳,突然發現胳膊上傳來阻力,低頭一看,手臂不知何時被老媽拽住。

  “小坤,那姑娘是誰啊?”李秀梅眼神明亮,一眨不眨望著院里。

  郭永坤還沒注意到,抬頭一看,才發現停在正門口的桑塔納旁邊,多了一個窈窕的身影:她穿一件黑色修身連衣裙,如同綢緞般的頭發沿著腦門中間分開,自然垂落于肩頭,臉型緊致而小巧,脖子白皙而頎長,腳下配一雙同色高跟鞋。

  如果說上次見到夏櫻時,還有點村姑的感覺,那這次,就是正兒八經的都市麗人了。

  果然應了那句老話——人靠衣裝馬靠鞍。

  她倒是挺會打扮。這是郭永坤沒想到的。一次“變身”就直接趨于完美。

  “我助理。”

  “小坤,我覺得這姑娘不錯啊,漂亮,又文靜。”

  你又覺得…這些話郭永坤聽得耳朵都起繭了,老媽現在只要出去遛個彎回來,多半會帶回一張姑娘照片,都是那些大媽大嬸塞給她的。

  不知不覺間,他似乎成為了左街右巷有閨女的人家的香餑餑。

  “媽,剛招聘的,今天第一天上班,你總得讓我先接觸接觸吧。”他現在已經懂得怎么應對老媽。

  “是,是,那是。”李秀梅笑著合不攏嘴,“到時回來跟我說說。”

  得,還多了個這任務。

  夏櫻顯然是第一次坐飛機,再怎么裝鎮定,還是免不了有些害怕和慌亂,特別是飛機起飛的那一刻。

  “啊!不、不好意思,郭總。”

  等飛機終于不再抖了,她才注意到自己薅東西時,不知什么時候抓住了旁邊郭永坤的手。

  “沒關系。”郭永坤沖她笑了笑。

  夏櫻紅臉側頭,閉著眼睛說了聲“哎呀”,感覺沒臉見人啦,剛出門就出場洋相。

  飛機抵達首都機場時,正好中午時分,陸平安過來接的機。

  王子強他已經熟得不能再熟,但夏櫻還是頭一次見,不知什么時候老總身邊多了個這么漂亮的姑娘,正猜測她身份的時候,夏櫻先笑著打了聲招呼。

  “陸總好。”

  看來不是對象。

  一番了解,知道是郭總的助理后,也是客氣寒暄,絲毫沒有擺譜。

  “郭總,要不直接去飯店吧,吳科長待會也過來。”

  “是嗎?”郭永坤哈哈一笑,他也有一陣兒沒見到吳榮了,很顯然陸平安與吳榮的關系處得不錯。

  吳家前兩年就已經搬到首都,沒再回去過,主要吳家大伯什么的,也都在首都定居。

  依舊是京城飯店,陸平安知道郭總比較喜歡這里。

  一行人走近飯店時,夏櫻那種無法抑制的緊張感,又迸發出來,顯得畏手畏腳。

  她這輩子都沒進出過這么豪華的地方,而且還是這家飯店。

  她早有耳聞,這是一家國字號飯店,主要招待外賓,甚至是一些要員。

  原本就是第一次穿高跟鞋,在家里練習了整整一天,現在腿都感覺有點哆嗦,辛虧直接進了包廂,否則指不定又要出洋相。

  “小夏,你喝什么?”王子強拿著酒水單問,跟坤哥出門,點菜的工作,一向是他包攬的。

  不過關于“小夏”這個稱呼,旁邊的陸平安暗自咂舌,丫的還真敢叫。

  這姑娘長得這么漂亮,往后又跟老板朝夕相處,指不定就成老板娘了,你不懂嗎?

  王子強還真不懂。他就知道自己比夏櫻大,那么叫“小夏”有錯嗎?

  “就、水…”

  “喝點紅酒吧。”不等夏櫻一句話說完,郭永坤直接替她做了主。

  他的助理,豈能沒點酒量?

  不光能力需要鍛煉,酒量也一樣。

  夏櫻點點頭,表示自己可以喝。其實她根本沒喝過酒,把家里自釀的米酒除掉以外。

  但她大概明白郭總的意思,知道需要練一練。這或許也是她工作的一部分。

  至于郭永坤,老友見面,自然是白酒整起。

  不多會兒,房門被推開,服務員先走進,然后進來一個儀表堂堂的青年人。

  “裝斯文?”郭永坤望著來人,咧嘴一笑。

  “狗屁!”

  陸平安再次咂舌,他跟吳科長時常有接觸,或是說有些涉及到官面上的事情,對方幫了不少忙。這還是頭一次聽對方爆臟口,一直覺得他是一個很斯文有內涵的人。

  許久未見,吳榮鼻梁上多了一副銀邊眼鏡。

  “你郭大老板是天天花天酒的,好不瀟灑,哪懂我們這種小人物的悲哀,天天低頭抬頭全是文件,某天突然發現十米之外人畜不分了。”

  夏櫻好奇打量著來人,似乎是一名科級干部,但沖這語氣,就知道來頭不一般。

  驀然想起這里是首都,又有些恍然,某些特殊部門的科長,到了地方上,估計比什么處廳級能量都大。

  “吳榮,我的好兄弟。”郭永坤伸手示意了一下。

  “吳科長好。”夏櫻早就站起身,適時躬身打招呼。

  “你好,這位是?”吳榮對郭永坤眨著眼睛,一臉壞笑地問。

  “我助理。”

  “我說永坤哪,你也老大不小了…”

  “滾蛋!”郭永坤拿起餐巾砸向他。

  自己的媳婦兒還不知道在哪里,有臉說他?

  美食很快上桌,大家有說有笑。當然,主要還是郭永坤和吳榮在說。

  “小光和紅道怎么樣?”

  當年的知青四兄弟,吳榮哪怕在京城,也時常掛念。

  “小光把廢品收購站賣了,現在四處亂跑,在倒騰國庫券。”

  “國庫券?”吳榮眼前一亮,“臭小子可以嘛,嗅覺挺靈敏,確實有搞頭…不對,小光還沒這腦殼,肯定是你出的餿主意吧?”

  郭永坤白眼一翻,“什么叫餿主意,人家現在一個禮拜能賺兩三千,日子過得別提多滋潤。來,你出個好主意,我改天跟他說說。”

  吳榮訕訕一笑,舉手投降。

  現在不像愣頭青那會兒,他對自己的能力已經有一個清晰認知,知道做買賣拍馬都不及眼前這家伙。當然了,論混官場,這家伙也比上他。

  他自己也承認過。

  兩人這邊有一句沒一句地閑聊著,卻沒注意到周圍三人的表情都有些呆滯。

  倒騰國庫券是個什么營生?一個禮拜居然能賺兩三千?

  那一個月…豈不是一萬多!

  心緒最有觸動的,還是夏櫻。

  她突然有種自己走進了另一個世界的感覺,這里的人討論的不再是柴米油鹽、十塊錢的牛仔褲、二十塊錢的進口運動鞋…他們都無需正經議事,隨口透露出來的,都是常人夢寐以求的發財之道。

  “紅道呢?”吳榮笑著問。

  然而,郭永坤的表情卻突然冷淡下來,“我跟他,已經不是兄弟了。”

  “…發生什么事了?”吳榮到嘴的酒杯又放下,情不自禁蹙起眉頭。

  不過關于這件事,郭永坤并不想當著不相關的人的面講。

  “晚點再跟你說吧。”他轉移話題道:“你呢,最近在忙啥?”

  “搞一件大事,非常重要,如果能辦成,將造福無數貧苦家庭和孩子,但是,難度不小。”

  “哦?”郭永坤詫異,很少聽他用這種凝重的語氣講話。“什么呀?”

  “希望工程。”

  郭永坤愣了愣,心想我勒個去,你還參入過這件事?

  他咋就突然對吳榮有種肅然起敬之感呢?

  “怎么,你難不成還聽說過?”吳榮見他呆了那里,不由問道。

  “沒有。”郭永坤趕緊搖頭,“我感覺應該是個大“工程”,聽你講。”

  “怎么說呢…”吳榮托著下巴道:“簡單點來說,我國雖然一直在穩步發展,不過距離一個國際大國的標準,還有一定距離。原因有很多,可時代的發展告訴我們,一個大國的崛起,首先離不開的就是人才。

  “然而我國截止目前,文盲依然不少,特別是一些貧苦地區的孩子,哪怕是每年十幾塊錢的學費,家庭都不見得能負擔得起。所以必須改變現狀。

  “由國教委牽頭,多部門集體協商,我們準備發起一個幫助貧困孩子上學的計劃,暫定的名字就叫‘希望工程’。”

  “這是一個很好的計劃,嗯…也很偉大!”夏櫻說完這話后,見大家都望向自己,不禁有些臉紅。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突然插嘴。或許是感同身受吧,作為一個女孩子,她曾經不止一次面臨輟學的危機。

  所幸,她的成績一直很好,讓父母看到希望,以至于沒有聽取那些所謂的奉勸之言。然后父母就用那一把把蔬菜,供她念完小學、初中、高中,最終順利考進重點大學。

  如此,才有了今天的她。

  “確實偉大。”郭永坤點頭附和。

  見他沖自己笑了笑,夏櫻長出口氣。

  她的感覺沒有錯,郭總是一個很好的人。

大熊貓文學    逆流197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