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方擬了字據,而且有期限。
黃昌平只給了郭永坤三天時間。
這家伙也不知道經歷了什么,老謀深算,陰險狡詐,放在這個年代里算是一個另類。
你猜怎么著?
郭永坤感覺此人將來若是抓住機遇下海的話,應該能成就一番事業。
他的性格,非常適合爾虞我詐的商場,會是這個時代的佼佼者。
比較可惜的是,他唯一的兒子顯然沒有繼承他的“才華”,有頭無腦、生性暴躁,這回斷了腿后,性情必然更加喜怒無常,大抵是廢了。
時間不等人。
離開醫院后,郭永坤就開始思索籌錢的門路。
他身上確實沒有這么多,之前販賣巧克力也就賺了三千塊,這幾個月收古董花得七七八八了。
小光那邊的廢品收購站,雖然經營得有聲有色,但大錢是賺不到的,每月純收入也就四五百塊的樣子,他能分到兩百多。
口袋里目前勉強能拿出一千塊。
主要時間太緊了,貸款都來不及,大概也只有借了。
老母親手頭上倒是有四五千塊,奈何郭永坤不知道該怎么要,干什么事情需要這么多錢?
至于其他能借的對象,老王手上有小幾千不假,只要他開口,肯定能借來。
可郭永坤又不能開口,因為很清楚對方的錢有大用,是留給母親看病的,即便后續有把握還上,依舊不好打這個心思。
再說,就算借來也不夠呀!
最后思來想去,倒是想到一個人。
也僅有一個。
畢竟這年頭能隨手拿出幾千塊的人,實在翎毛鳳角。
臨河口的院子里。
郭永坤約了對方在這里碰面,之所以如此,主要尋思有四爺在場,應該不會太尬。
倆人到現在只見過一面而已。
“汪汪汪汪…”
院外傳來動靜,兩只警報瞬間響起,比什么高科技好使多了,根本沒有宕機的可能。
“小威,小武,過來!”
郭永坤與羅四坐在葡萄架下喝茶,招招手道。
兩只小家伙聰明異常,屁顛屁顛撲過來,也不吠了,知道來的是友軍,趴在腳邊搖著尾巴。
“威武”就是它們的名字,經過幾個月的好生飼養,個頭竄得老快,已經都有半米來長,獠牙漸鋒。
院門沒關,不大會兒有人走進,一行三人。
為首一人不是鬼哥,又是誰?
郭永坤起身相迎,笑著將他請到石桌旁坐下,倒了杯新茶遞過去。
“不錯嘛這院子。”
鬼哥四下瞅了瞅后,打趣著說,“早就想來看看了,尋思你小子要是怠慢了四爺,我就將他老人家請到我那邊去。”
“不帶這樣的哈!”郭永坤沒好氣道。
其實這事他不是沒有擔心過,畢竟四爺和鬼哥關系匪淺,所以旁敲側擊過四爺。
所幸這老頭脾氣古怪,說自己在這邊待得挺好,一個人灑落自靜,還讓郭永坤以后也少來煩他…
三人閑聊一陣兒后,郭永坤開始轉入正題。
“鬼哥,這次邀你過來,主要是有件事情想請你幫忙。”
鬼哥倒是絲毫顯不意外,笑問,“借錢?”
郭永坤楞了楞,暗嘆這廝實非常人哪!
他這還半個字沒透露,心想你是哪只眼睛看出來我是缺錢的人?
“別這副表情。很簡單的道理,你哥傷人被抓了,這個節骨眼上你不待在派出所或是醫院里,卻有閑工夫請我喝茶,顯然遇到麻煩了。那除了借錢還能有什么?”
聽他這么一說,郭永坤也就釋然了,不然還真以為他會什么掐著一算的招數。
不過這廝的耳目不可謂不靈敏。
“沒錯。”
鬼哥正視著他,似笑非笑地說,“按道理來講,這錢我不能借,你要是資金鏈斷了,對我來說很有好處啊。你說呢?”
郭永坤苦笑,可不是嘛,倆人本是競爭對手,他要沒錢了,不是正和對方心意?
“不過誰讓四爺坐在這里呢,有些面子還是要給的。”
鬼哥說到這里,拎起紫砂茶壺,給羅四添了杯茶。
看得出來,他對羅四是打心眼里尊敬。
完了后,突然話鋒一轉,“這件事待會兒再談吧。小坤,你這里的好玩意兒肯定不少,不帶我去瞧瞧?”
郭永坤哦了一聲,但心知八成沒好事,否則為什么要故意撇開四爺?
倆人進屋后,鬼哥的眼神頓時亮了…就是那種眼前掛著金幣的感覺。
這里是郭永坤的一號收藏室,如今已經擺得滿滿當當,沿著墻壁打了幾排木架子,一眼望去全是各式各樣的古董,攏共兩百八十一件。
“嘖嘖…”
“明代銅胎流金翔云紋雙耳鼎。”
“宣德年霽藍釉留白云龍紋梅瓶。”
“宋代汝窯雙龍紋臥足敞口大碗。”
“唐代三彩釉…”
這家伙一邊欣賞,一邊呱呱唧唧說個不停。
老實講,郭永坤還挺佩服的,他甚至摸出四爺整理的檔案看了看,對方所言與本子上所書,幾乎完全一致。
“小坤哪,你這里的好東西比我想象的還多呀!”
鬼哥無限感慨,眼里充滿艷羨。
“你那里也不少嘛,數量比我這里多好幾倍。”郭永坤聳聳肩道。
“換不?”
鬼哥突然扭過頭,一本正經地問,“宅子都換了,我那宅子換你這宅子。怎么樣?”
你…想得美!
“還是算了吧。”
鬼哥撇撇嘴,幽幽地嘆著氣道:“小坤,這里沒有外人,有什么話我就直說了,你有這么多好東西,還借個什么錢呀,你要愿意處理掉,不用全部,一小部分就夠吃香的喝辣的了。”
“處理?”
鬼哥點頭道:“我有渠道。有興趣不,有興趣我可以幫你聯系買家?”
郭永坤不動聲色道:“哪里的買家?”
“哪里的都有,國內的國外的。”
尼瑪,這家伙還真不是個好人哪!
郭永坤也終于明白他為什么這么有錢。同時大抵有些清楚,四爺為何想都沒想過,去幫他這個徒孫。
“沒興趣。”
郭永坤搖頭道:“不是跟你講過么,我就是喜歡古玩,搞收藏的。”
鬼哥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沒好氣道:“也不知道你小小年紀,哪來的這么古怪的嗜好。”
“天生的。”
郭永坤呵呵笑道:“你那要有什么壓箱底的東西,不愁賣的那種,就全留著吧,也甭賣給別人了,等趕明兒我給你全收了。”
“趕明兒?我能活到那一天不?”
誒~這個王八蛋!
“說說吧,你打算借多少?老實講,我也干借錢的買賣,不過都有利息。”
所以這家伙不富都不可能,這年頭就開始放高利貸。
“沒事,利息我照給,借七千。”
“七千?那可不是小數目。”
“小數目我也不會找你這個土財主呀。”
鬼哥撇撇嘴,像是忽然想到什么,眨眼問,“上次那件事你真的不再考慮一下,就是那幅黃庭堅的字,我可以再給你加一千。”
一萬一千塊!
老實講,這也就是已經大富大貴過的郭永坤,否則這年頭只怕沒人能不心動。
不過對方越是如此,郭永坤就越不可能賣,這也更令他這個古玩菜鳥,意識到黃庭堅的字有多么珍貴。
想想就知道,1981年便能賣一萬一千塊,而且鬼哥拿去肯定還要賺錢,那放個二三十年還得了?
實際價值只怕得按億為單位計!
“不了。”郭永坤態度堅決。
鬼哥不禁有些失望,思忖少許后,說,“那你看這樣行吧,把那幅字借我把玩一段時間,我借你一萬,不要利息,什么時候還都行!”
郭永坤微微瞇眼,這提議倒是不錯,但怎么就感覺里面有貓膩呢?
像是借出去就沒有回籃的一樣。
“怎么?怕我黑了你的東西啊,先不提你這小子膽子這么肥,就是有四爺在,我也不能干這種狗屁事啊!”
鬼哥翻著白眼道:“實話告訴你吧,我想找人臨摹一下,黃庭堅的字極其罕見,指不定能濫竽充數賣出去。”
“…”
郭永坤一下給聽懵了,此刻心里只有一個想法——遠離鬼哥,珍愛生命。
你特么的啥都干呀?
這個外號倒還真沒叫錯,可不就是一只鬼嘛!
不過這個建議他無法拒絕,只是出借一陣兒,換來一萬塊流動資金,而且沒有利息和還款期限,對自己來說沒有壞處。
他唯一需要承擔的風險,就是字被調包,或是鬼哥跑路。
但這兩點也好解決。
有件事情目前還沒人知道,上輩子為了泡妞,他拜高人學過兩手魔術,給一副字畫做個這年頭的人難以察覺的記號,完全不在話下。
再說,他不是還有四爺嗎?
至于鬼哥跑路,可能性其實并不大,他那一宅子古玩,就說賣錢的話,肯定也不是一幅黃庭堅的字可以相提并論的。
而真想處理掉,也不是短時間或偷偷摸摸就能干完的,找人盯一陣兒就行。
不是郭永坤狡詐啊,而是老祖宗教育的好“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
他跟鬼哥終究沒到知根知底、毫無猜忌的那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