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燕王府側門的時候,萬太太雙腿都軟了,面色煞白,幾乎整個人都倒在了丫頭身上,恨不得直接軟到地上去。
往日萬太太見燕王妃岳氏,只覺得對方脾氣溫和柔軟得不象是個皇家貴婦人,對一般官員的家眷也客客氣氣的,毫無架子,心里還曾經腹誹,沒生兒子的女人到底沒什么底氣,說話都沒份量,只能硬撐出個溫柔賢惠的架子來唬人,好掙個美名,才能保得住王妃的身份了,因此她心里一直都對燕王妃有幾分輕視。
可今日,萬太太才知道,人家燕王妃脾氣好,對下面的人客客氣氣,那是人家王妃有涵養!等到人家燕王妃懶得跟你講究涵養的時候,你就知道什么叫作藩王妃的威嚴了!就算燕王妃一直是溫柔婉約的脾氣又如何?人家是王妃,嘴里說出來的話,就能決定你的生死前程,犯得著發脾氣么?人家不累呀?!
萬太太此刻心中無比的后悔。她真的只是隨便寫寫家書罷了,根本就沒想過這事兒能犯什么忌諱,竟然就成了燕王妃口中“違抗圣旨、私泄機密”的大罪了!燕王妃當日確實有命,不許參加茶會的官眷們對外泄露王子蕭瑞的真實身份,可也松口準許眾人,把這件事告知各家當家的男人呀?!萬太太覺得,自家婆婆也是當家人,她把這件事告訴婆婆,并沒有違逆誰的旨意。她只后悔不該在信里多說那幾句不該說的話,還讓婆婆叫家里人盡快與三皇子劃清界限,又要為了謝家與未來燕王世子的婚約,想把女兒嫁到謝家去,請婆婆設法破壞謝顯之正在議的親事。
老天作證!她是真不知道謝顯之正在相看的,是永寧長公主的千金呀!
文氏從頭到尾就沒透露過對方是哪一家,她私下尋人打聽,也只推斷出是京城的官宦人家,哪里知道是永寧長公主與駙馬的幺女呢?!若是知道,她斷不會打謝顯之的主意,頂多只會在謝謹之身上下功夫!這都是文氏的錯,有機會與長公主聯姻,為何閉口不談?!
萬太太氣呼呼地在心里抱怨幾句,旋即又想到,親事還未議定,誰敢把這種大事往外說?文氏不提,固然沒把她當成自己人,可也沒什么可叫人指謫的地方。就算她跑去找文氏質問,這種話也說不出口呀?文氏還不知道她有破壞謝顯之親事的打算呢,她當然不能主動向苦主招認。
萬太太只覺得心里苦澀又憋悶,卻無處傾訴,眼淚都快要掉下來了。
今日燕王妃把那些人證、物證擺在她面前,指責她不遵命令,私自泄密,差一點兒就壞了皇上的大事,為此還要懲罰她。接下來這一年,她都別想出席燕王府舉辦的各種宴席、聚會場合了,就算不是燕王府做東道的場合,人家燕王妃也不樂意見到她。這一次兩次也就罷了,時間長了,外人豈能沒有察覺?萬一有什么不好的傳言流傳開來,叫她日后如何在北平城的官眷圈子里立足?!只怕連帶丈夫、兒女,都要跟著丟臉了!一旦消息傳回京城,就連婆家平昌侯府,也要跟著丟臉!
婆婆本來就不大待見自己,大房、二房的妯娌也與她不和,若知道她又惹了新的麻煩,連累家中,還不知會如何擠兌她呢?!日后她在萬家,只怕就真真沒有立足之地了!
萬太太面色灰敗,欲哭無淚。扶著她的丫頭要一邊竭盡全力扶住主母,一邊四處張望著尋找可以搭乘的馬車。今日她們主仆是坐著燕王府的馬車過來的,如今要走了,卻不見燕王府有所安排,總不能一路走回去吧?可王府前的大街上一片寂靜,壓根兒就沒有車夫可雇。再回頭看看主母萬太太,也不象是能支撐到下一個街口的模樣,那丫頭也忍不住要哭出來了。
就在這個艱難的時刻,萬三少爺萬隆駕駛著一輛馬車趕到了,在丫頭眼里,簡直就象是從天而降的英雄一般。她忍不住哽咽著喊了一聲:“三少爺!”萬隆連忙停好馬車,迎上去攙住了嫡母,就要把萬太太送到馬車上去。
萬太太素來厭惡萬隆,這時候心情正糟糕,下意識地就想要劈頭罵過去,只是話到嘴邊又咽下了——她還記得這里是燕王府的側門,有守門的婆子盯著,若是有什么失禮之舉,叫人報到燕王妃面前,燕王妃定會對她更加厭惡,這叫她還怎么想辦法為自己說情,討好燕王妃饒恕她的罪過?
不能當眾發作,萬太太對萬隆也沒好聲氣。她把萬隆推開,不想讓他攙扶自己,仍舊倚著丫頭走路,嘴里還小聲罵道:“你怎么會在這里?難不成你早就知道王妃發作我的事了?為何不早些回家來報信?!你這是存心要看我出丑吧?!”
萬隆露出難過的表情,低頭道:“太太誤會了。是王府里一位嬤嬤給兒子捎話,兒子才知道您進了王府的。那位嬤嬤說,您去王妃那兒,可能討不了好,估計出來時連馬車都沒有,叫兒子想法子弄輛車接您回去,兒子才趕緊過來的。兒子真不知道王妃娘娘為何要生您的氣,回頭兒子再想辦法打聽去。”
“不許打聽!”萬太太還能叫眼中釘知道自己的把柄?忙厲聲喝令,“這件事你就別過問了,橫豎不與你相干!”
萬隆一副乖巧的模樣,答應下來,便又要扶著萬太太上車。
萬太太避開他的手,徑自扶著丫頭上了馬車。才進車廂,她就感覺到了不同。
這輛馬車外頭看著不顯眼,其實用料和做工都是上好的,車廂里頭的布置、擺設還挺講究,又收拾得整潔雅致,更象是官宦人家女眷用的東西,還不是一般的官宦人家能使的。這絕對不是隨便能從外頭雇到的馬車。
萬太太便問萬隆:“這車是你從哪里弄來的?”
萬隆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兒子從王府里借來的。太太放心,這車是干凈的,不是仆婦用的東西,是郡主奶嬤嬤平日里出府用的車,今兒正好閑置。兒子同那位奶嬤嬤的兒子有些交情,才把車借了出來。”
萬太太冷笑:“你還挺有手段,竟然連郡主身邊的人,都叫你搭上了!”
萬隆一臉的靦腆:“太太誤會了。兒子跟那位奶嬤嬤的兒子真的挺投緣,又在一處當差,自然而然就交好了。上回郡主有賞賜下來,這位兄弟還特地給兒子送了一份呢,說下回郡主出門時,可以叫兒子一塊兒做隨從,也讓兒子在貴人面前多露露臉。兒子想著這是好事,正要回稟老爺呢。”
萬太太面色微微一變,看向萬隆的目光變得格外警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