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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老田在門房上做了十幾年,早已駕輕就熟。他稱呼來客的姓名,總是能拿捏得當。
他管今日這不速之客叫“方將軍家的太太”,便十分高明。雖然乍聽起來不容易叫謝家兄妹三人反應過來,但至少避開了稱呼上的尷尬。
若不是這么喊,他該管曹淑卿叫什么呢?
“太太”二字是斷不能再用了,方將軍太太正是曹淑卿如今的身份,聽起來象是個外客,也讓謝顯之、謝映慧少幾分窘迫。
謝顯之與謝映慧在最初的怔愣過后,很快反應過來客人的身份,面色都有些不自在起來。
謝顯之站起身:“母親怎會過來?莫非是承恩侯府愿意放她自由了?可祈福的日子還未滿吧?”
謝映慧抿了抿唇,冷哼道:“先前她沒臉過來,怎的如今又有臉了?該不會是聽說咱們家長輩都走了,所以過來找晦氣的吧?!”
謝顯之無奈地對她說:“大妹妹,你別這么想,她…她總歸還是你我的生母,哪里就到這個地步了?”
謝映慧冷笑:“難道她對我們還有慈愛之心么?哥哥是不是忘了,上回見面時,她跟我說了什么話?!如今雖然不知道為什么她會被放出來,但她多半沒安好心,說不定又要舊調重彈,叫我們跟她去方家,好威脅父親呢!”
她也起身對謝慕林道:“二妹妹且在這里寬坐,待哥哥與我去打發了這不速之客。這里是咱們家的地方,我就不信,她還能叫人把我捆了去!”
謝慕林忙道:“我陪大哥大姐一道去吧?就算吵起架來,我也能幫一幫口。”
謝映慧卻擺手道:“用不著。我如今已經知道了她的真正心意,也沒什么好顧慮的了。這是我和哥哥的事兒,二妹妹還是別來旁觀的好,只當是給我們留點兒面皮吧。”
她這是不想讓手足們知道生母的丑相,謝顯之于此也是心有戚戚,謝慕林只好順了他們的心意,自行避進了金萱堂,把前院的花廳讓出來給這母子三人對話。
不過,為了以防萬一,謝慕林還是叮囑了蔡有田兩口子,要把門看好,別讓曹淑卿那些孔武有力的護衛進謝家來鬧事,還要多派幾個有力氣的仆婦去前院守著,提防曹淑卿真的不要臉面了。
等這些準備工作都做完后,謝慕林就留在金萱堂里頭靜等了。金萱堂的院門處離正廳有一小段距離,但若是那邊動靜大了些,她也是能聽見的。為了防止兄姐吃虧,她索性叫香桃搬了張椅子來,坐在院門附近曬太陽。謝映容那邊探頭探腦地在窗后張望,她也不予理會。
起初她什么都聽不到,漸漸的,便開始能聽到些許聲響,只是含含糊糊地,不知道是誰在說話,只知道是個女聲。過了沒多久,這聲音漸大起來,竟越發顯得尖利,有些氣急敗壞的意思了。
謝慕林心下不安,索性也不坐了,跑到院門口處張望。
盯梢的仆婦跑過來報信:“二姑娘,那邊吵起來了!那個方太太罵得好難聽呀!大少爺完全不是對手。大小姐都哭了!”
謝慕林雖然答應過兄姐不去圍觀,但聽說這兩孩子被曹淑卿欺負了,也是火冒三丈。那曹淑卿哪兒來的厚臉皮,也好意思跑謝家來欺負謝家孩子?!
謝慕林提了裙擺,噌噌噌地跑了過去,才跑到花廳門口,就聽到曹淑卿尖利的聲音在叫嚷:“…不孝之子,有什么臉面去考取功名?在讀書人中立足?!還有你這個不孝之女,以為真能借著謝璞的官位嫁得好姻緣么?!孝乃百善之首,連這一點都沒有了,我看你們還有個哪門子的前程?!”
謝顯之沒有說話,謝映慧哭得渾身發抖:“我們可是你十月懷胎生的!就因為不肯幫你的姘頭,你寧可毀了哥哥與我的前程?!你也配做我們的娘?!”
曹淑卿冷笑:“我生了你們,就是你們的娘!你們不聽我的話,便是不孝!你們自己選擇了不孝,又有什么臉面來怪我?!”
謝慕林大笑一聲,闖將進去:“可不是嗎?方太太自己選擇了不孝不悌,先是在親兄弟熱孝時,丟下病重的老娘跟野男人跑了,接著又在老娘熱孝里嫁給了野男人,倒也有臉面來怪一直恪守禮法的兒女不孝呢!”
謝映慧見是她來了,哇的一聲大哭著撲到了她懷里。
謝顯之也是雙目含淚,但被妹妹聽到了自己生母不知廉恥的言論,他有些無顏見這位妹妹了。
曹淑卿半點不覺得自己不知廉恥,還傲慢地抬起下巴道:“謝家如今沒有了象樣的主母當家,這家教真是越發不象樣了!你是哪個臺面上的人,竟然膽敢當面諷刺我?!”
謝慕林哂道:“我是這家里的主人,面對上門來惹事的惡客,怎么就不敢說話了?我還要慶幸,這個家去年終于擺脫了不知廉恥的前任主母,重新擁有了一位賢良淑德、溫柔和善的主母,連帶的大哥大姐,都能受到照應呢。謝家的家教,總算是回到正道上了!”
曹淑卿柳眉倒豎:“大膽!你竟敢如此無禮?!”
謝慕林白了她一眼:“你是用什么身份來訓斥我?方將軍如今不過是正三品的外職武官,聽起來好象比家父的從三品高一階,但文貴武輕素來是本朝的傳統,方太太又是在熱孝期內嫁給方將軍的,只怕還未得朝廷誥命冊封,不過是個白身罷了。你跑來三品文官家中耀武揚威,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吧?!可別拿皇后妹妹的身份說事兒,只怕這會子皇后娘娘也不大樂意有你這樣的妹妹,沒得給一國之母臉上抹黑!”
曹淑卿被噎了一下,氣得面色發青。從來只有她仗勢欺人的,她哪里經歷過被曹家以外的人仗勢相欺的滋味?可想到剛剛離開承恩侯府時,嫡長兄承恩侯夫妻說的那些話,她又沒底氣真的打出皇后與承恩侯府的招牌來。她知道一雙兒女如今都與曹文泰有往來,萬一事情鬧得太僵,他們真的去請后者出面,她豈不是下不來臺?
但曹淑卿也沒那么容易認了低威:“休要拿這些小伎倆來搪塞我。在真正的權貴眼中,你這種小手段不過是嘴上官司,誰還能當真?!我自與我的兒女說話,與你不相干,你給我滾到一邊兒去!”
謝慕林嗤笑一聲:“你都上門來欺我手足了,怎么好意思說與我不相干?你也別以為拿捏著一個‘孝’字,就能逼得大哥大姐讓步。他們為親長諱,不好意思在外頭說你的壞話,我們謝家卻沒這個顧慮。你要是真的膽敢在外頭敗壞他們的名聲,我們家大不了就跟人實話實說好了。
誰家兒女不肯答應和離了的親娘,為了親娘的新歡而坑害親生父親,就是不孝,上哪家去理論,你都不占理!到時候我再讓大哥當街抱著你的大腿哭求你放過親爹,再叫人大肆炒作一番,也是個新鮮的孝子故事呢。只是不知道,到時候方太太和方將軍的名聲又會是什么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