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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章 狼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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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老太太與娘家族人鬧翻,根源可以追溯到她的少女時代,她父親呂少卿死在牢獄時起。

  呂少卿當年被定了貪腐瀆職之罪,其實真正的原因是站錯了隊。他雖是個小人物,卻抱上了上司的大腿,而他的上司,又恰好擁護承德帝的一位皇子爭位。不過,承德末年的奪嫡之爭,所有皇子都是輸家,最后同歸于盡了,平白便宜了他們的堂兄弟燕王世子。每位皇子的擁護者,或是在奪嫡過程中受到對家攻擊,淪為犧牲品,或是在奪嫡之爭結束后,被承德帝視作害死兒子的原兇而處置,幾乎都沒有好結果。

  呂少卿還更倒霉些,他雖然只是小人物,但并不算無辜,確實有過貪腐瀆職的行為,只是罪行太輕,本不致死罷了。所以,即使后來的幾位皇帝都曾經對這段時期內冤死的臣子們進行過平反,以示君王的寬仁恩德,但基本沒什么人會平反到呂少卿的頭上。

  但說他倒霉,其實他也算是幸運的,因為他沒等到上刑場,就病死在獄中,避開了身首異處的結局。而他被流放邊疆的妻女,則因為新君登基,大赦天下的緣故,在流放路上就遇赦放回了,身份也從罪眷變成了平民。

  不過呂少卿因罪而死,連累了家族。當年還年輕的謝老太太陪同母親回到族里時,頗受了一番冷遇。她嫁給謝澤湖后,就基本沒再回去過長興老家了。等到她喪夫之后,變賣家產,私自帶著兒子和未過門的兒媳出走松江,更是連想都沒想過要回湖州去生活。

  但謝老太太心里一直惦記著父親的死,總想著要為父親平反,好坐實自己官家千金的出身。不然她就只能在夫家族中炫耀這一點罷了,碰上知道自己根底的宋氏,還有可能清楚她父親事跡的外人,她就一句話都不敢提了。

  她當年會那么積極地促成兒子謝璞與曹氏的婚姻,其實也有借曹家權勢為父平反的意思。不過,在謝曹兩家關系良好的那十幾年里,曹家對她的訴求也是很敷衍的,頂多就是幫著遞了幾句話,促成了她父親呂少卿當年的老上司平反罷了。至于呂少卿這樣的小人物?誰記得?

  可謝老太太一直覺得,自己父親是跟著老上司一塊兒蒙難的。老上司平反了,四舍五入也就跟她父親平反了沒兩樣。在她察覺到其中的區別之前,還真得意了一兩年的功夫。在那一兩年里,她一度大張旗鼓地返回長興老家祭父祭祖,在族人面前也沒少炫耀她的好姻親曹家如何有權有勢,那種暴發戶式的嘴臉,以及傲慢無禮的態度,幾乎把呂氏合族上下都得罪遍了。

  呂氏族中礙著曹家勢大,忍氣吞聲,沒敢跟謝老太太爭吵,只是在族里為呂少卿擇了一個老實的嗣子,辦了過繼儀式,由他繼承呂少卿這一支的香火。但謝老太太從來沒把這個嗣弟放在心上,嗣弟便也不與她來往,自顧自地在老家祖宅里過自己的小日子,生兒育女。

  據珍珠說,謝老太太的這位嗣弟,如今已是兒孫滿堂,把原本并不算大的祖宅占得滿滿當當的。謝老太太回去后,族里人人都不待見。不過考慮到她雖然跟有權有勢的親家翻了臉,兒子卻還是個從三品的高官,并未失勢,倒也沒什么人故意與她為難,只是沒人再忍她的閑氣罷了。她的嗣弟愿意收留她在祖宅居住,但只能撥出半間偏院,謝老太太怎么可能受得了這個氣?

  珍珠哽咽著對文氏母子等人道:“老太太成天罵罵咧咧地,那位嗣老爺的兒孫們也不是易與之輩,每日說話含沙射影不說,無論三餐供給,還是衣裳用物,樣樣都怠慢得很。我與何媽媽只能想法子,自己掏錢為老太太買菜做飯,請醫吃藥,可是老太太…她忍不住那口氣!”因此又氣得吐了一回血。

  文氏心里對謝老太太和呂家族中的恩怨,其實門兒清,聞言也不好多說什么,只道:“若是住得不順心,搬出來就是了。老太太的病要緊,只要養好了,她老人家上哪兒去不行呢?長興住不慣,進湖州城去就是了。我們家從前在湖州也有商鋪,雖說如今都落到曹家手里了,但相熟的商家還有幾個,借住一下人家的別業,想來也是不難的。若是不知道哪家人可以信任,尋鋪子里的伙計打聽就是了。”

  珍珠擦著淚說:“我們做下人的,哪里知道這些?當時就只想著請呂氏族里的長輩們為老太太做主,可一直沒有人愿意替我們說話。后來我們聽旁人說了,才知道老太太不但當年祭祖時,把合族人都給得罪了,過后族里有后生上京趕考時,有無處住宿,或是囊中羞澀,也曾有人求到家里,請老太太伸把手,可老太太一概不理會,給一兩吊錢,就把人給打發了。那可都是正兒八經的舉人老爺!族中各房各戶為此都十分氣憤,十多年來再沒人上過門。可老太太一概不放在心上,只當作是小事…”

  因此在遇到麻煩時,謝老太太才會想到要投奔娘家族人,而忘了自己曾經做過些什么。

  珍珠與何婆子得知這些真相時,都快崩潰了。呂氏合族對謝老太太冷淡以對,她們都沒底氣跟人說話。眼看著謝老太太的病情稍稍好轉了些,她們就立刻勸說主人換地方了。

  這一回,她們力勸謝老太太,若不肯返回金陵家中休養,就回湖陰縣老家來吧。若是實在不愿意與謝家族人碰面,她們也不反對,畢竟去過呂氏族中一回,她們也怕了,擔心在謝家族中,也會是同樣的待遇。

  她們覺得,湖陰縣那么大,謝家族人又在一處聚居,并非遍布全縣,她們完全可以住得離謝家遠些,不與謝家人碰面就是了。但湖陰縣有文氏和謝顯之、謝謹之等人,謝老太太有晚輩至親可以依靠,總比獨自一人在外強。

  這一回,謝老太太總算意動了。

  她又再命何婆子當了一部分行李,換來盤纏,雇了兩輛車,主仆一行離開長興縣,坐車前往湖陰。不過,她沒有入湖陰縣城,而是轉道去了謝家從前的聚居之地謝家灣。

  景樂八年,太湖周邊鬧水患,謝家灣被淹,謝家族人的房舍受損嚴重。過后湖陰縣令在縣城邊上撥地,讓謝家族人遷居,謝家灣這一片就荒廢了。這件事,謝璞曾經向母親提過,但謝老太太不高興,他也不敢再提起。不過事情已經記在謝老太太腦海里了。到了湖陰縣境內,她再讓何婆子出去一打聽,確定謝家灣還有房子,卻沒有謝家族人后,便立刻決定在此住下。

  珍珠滿面疲憊,對文氏等人道:“老太太如今就住在老宅,打發我到平望鎮來等你們。如今,我總算等到了太太和少爺姑娘們。再拖兩日,只怕老太太就沒錢吃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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