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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琴跪在謝璞面前,低著頭,柔順地向他訴說著整件事的來龍去脈。
前些天,她見兒子病后一直氣色不好,想到曹家族地附近一家熟悉的老字號醫館打聽,可有便宜實惠些的補身藥丸,誰知在醫館外遇到了娘家繼母。后者見到她大喜,聲稱她父親病了,無論如何也要拉她回去探病。
宛琴原本就在擔心,自己當日破壞了平南伯夫婦的計劃,會不會連累娘家人?聽說父親病了,立刻就跟著繼母回了家。沒想到,她父親根本沒病,還把她扣在家里,將消息遞到平南伯府內,將平南伯夫人請了過來。他對宛琴破口大罵一頓,責怪她背主犯了大錯,罪該萬死,還要連累家人,必須戴罪立功才行。
隨平南伯夫人前來的桂珍還告訴她,她的同胞親弟弟已經回到曹家來了,被平南伯遷怒,已經叫人關了起來。所以,如果宛琴想救下兄弟,讓兄弟受到主家重用的話,就不能再做違背主人的事。
至于平南伯夫妻想讓宛琴做什么?那就要提到那個小錦匣了。據說,那是平南伯好不容易弄到手的一種前朝秘藥,能神不知鬼不覺地置人于死地,乍看只是毒性不大強的藥丸,但只需要每日一顆,給人喂下去,十天半月之后,中了藥的人就會身體虛弱,生起病來,一個月之內,必死無疑,而且呈現出的,是心力交瘁、耗盡心力而死的癥狀,誰都不會起疑的。
這樣的藥,自然世間罕有,平南伯好不容易才弄到一瓶。通常,想要毒死一個人,至少要有十粒,為了確保宛琴行事能成功,平南伯給了她足足十二粒,幾乎是四分之一瓶的份量了。
不過,這種藥有一個難以克服的缺陷——它本身帶著腥味,若是落入白水中,很容易就能讓人吃出不對來。所以,為了讓人神不知鬼不覺地把這種藥服下去,最好是把它放進有腥味的食物中,比如魚蝦蟹之類的…
謝璞聽到這里,冷笑連連:“原來如此…怪不得你近日采買,時常買些魚蝦一類的東西回來。我記得你明明厭惡魚腥,卻還非要做這樣的菜,真是難為你了。”
宛琴說話的語氣更加柔順了:“老爺恕罪,不是妾身有加害老爺之意,而是…妾身買菜的時候,伯夫人的心腹總是跟在妾身身邊,盯著妾身買魚蝦。妾身無心害您,所以沒往菜里放藥,卻怕那人發覺后,會惱羞成怒哪!”
平南伯夫妻指示宛琴給謝璞下藥,是要置他于死地,而且想讓他在出了大理寺牢獄后不久,就呈現出油盡燈枯而死的假象,也好順便抹黑一把大理寺,為前些時候曹家被大理寺“為難”之事出一口惡氣。
為了確保計劃萬無一失,他們不但拿宛琴的親弟弟威脅她,還派了人跟蹤她,盯著她行事,免得她陽奉陰違。
當然,除了威逼以外,他們也對宛琴采取了利誘的手段:
如今宛琴兩個孩子已經保住了官宦子弟的清白身份,可謝璞得罪了曹家,將來是不可能有什么好前程了。據說,吏部那邊有消息,謝璞即將被派到某個窮鄉僻壤去做知府,再也不會有回京的機會。謝家家眷要回湖陰,孩子去了那種鄉下小地方,能有什么出息?沒有曹家庇護,甚至還會被曹家門下的官員故意刁難,謝涵之說不定連秀才都考不中,謝映芬也只能嫁進小戶人家…
但如果,宛琴遵照平南伯夫人之命,把謝璞解決掉的話,還未回鄉的謝家家眷,就可以由嫡長子謝顯之主持分家了——當然,謝顯之年紀還小,他的親舅舅幫著主持這等大事,也是順理成章的。屆時,平南伯府會給宛琴母子三人安排一份豐厚的家業,讓他們能在京城過上富足的生活。將來謝涵之入學、科舉,還有謝宛琴婚嫁等事,平南伯府都會大力幫襯的…
平南伯夫妻威逼利誘,就是為了讓宛琴順從,幫他們在謝璞的飯菜里下藥。
宛琴含淚哽咽著說:“妾身自然是不會這么做的。哪怕是為了四少爺四姑娘的將來,妾身也不能動老爺一根寒毛!可是妾身只有一個同母所出的親兄弟,如今落在平南伯手里,就怕妾身前腳剛拒了伯夫人之命,兄弟后腳就要遭他們毒手了!妾身只能先與他們虛與委蛇,做出屈從的模樣來,做了幾日魚蝦菜色,卻一顆藥都沒放,暗地里設法打聽兄弟所在,想先將他救出來…”
謝璞聽了,不置可否,只問她:“你兄弟叫什么名字?是在哪處產業做事?”
宛琴忙答道:“妾身的兄弟名叫葉金榮,原本是在江寧那邊的絲坊做事的,年初調去了蘇州的織坊。”
謝璞回過頭,文氏已經把一疊名冊放到他面前的桌面上了。他隨手翻了翻:“蘇州織坊的葉金榮,二管事,是曹氏安插過來的——哼,她倒是好眼光,蘇州織坊一年里的入息,幾乎占了家中產業的六分之一。若不是她手下無人,估計這織坊的掌柜,也早就被她換上心腹了吧?”
宛琴不敢回答,只小聲說:“前頭太太原本只是把妾身的兄弟安排到江寧的絲坊里做伙計的,他去蘇州織坊,聽說是掌柜們的主意。”
謝璞自然清楚是怎么回事,嘴里卻道:“根據底下人事管事報上來的消息,蘇州織坊已經交割給了平南伯府,你兄弟原本以為自己會被留用,沒想到平南伯府的人告訴他,曹氏明說要攆他出府,不用他辦事了。他得了放奴文書,卻不知該往何處去,因此就跟其他丟了差事的管事、伙計們住在一起,如今應該還在蘇州呢。”
他瞥了宛琴一眼:“平南伯府的人告訴你,你兄弟在他們手中?這是哄你的!你都沒親眼見你兄弟一面,確認他的下落,就糊里糊涂被人利用了?!”
宛琴大吃一驚,忽然想起那日在謝家大宅門前,曹氏與她說的那些話…
她明白了!曹氏一直以為她還是往日那個忠心的丫頭,知道她的所作所為定會招致平南伯夫婦不滿,就特地放了她兄弟自由,好讓她少受平南伯府牽制…
宛琴的眼淚一下就冒出來了。她…她是不是特別壞?主母明明對她很好,她卻背叛了對方…
謝璞見宛琴默默流淚不語,以為她是在反省自己,便冷哼了一聲:“這回看在你什么都沒做,還愿意老實坦白的份上,我且饒你一回。但死罪可免,活罪難饒。你給我老老實實抄寫百遍《女誡》,今后不得我點頭,不許再出門,也不許擅自見外人了!你就好生在家里照顧兩個孩子吧,家里的事務,一概不許你操心!今后,一旦叫我發現你有異動,休想我會再輕饒了你!”
宛琴怔了怔,有些不敢置信地抬頭看向謝璞。她以為,這回無論如何也要脫層皮的…
然而謝璞卻輕饒了她:“若不是看在兩個孩子的份上…哼!”
宛琴的眼淚不由得越來越多了。
曹氏待她不薄,謝璞也極厚道,她卻被夾在中間,注定了要做個尷尬人,雙方都對不住,雙方都要虧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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