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瑾瑜離開魏清淮府邸之后,侍衛扶著魏清淮回了房間,并找人為他敷藥包扎。
半個時辰之后,之前那些跑出去追秦瑾瑜的侍衛們紛紛回來和魏清淮匯報事情進展:“屬下無能,并沒有找到十公主的蹤跡。”
在場的侍衛們并不知道詔書的內容,只知道這是現任皇帝賜給魏清淮的東西,而魏清淮每天都要拿著看。
詔書的軸柄不知道是不是被摔過,上面全是一道又一道的劃痕,魏清淮每次拿的時候都很小心,如對待珍寶一般。
今天的魏清淮和往日不太一樣,不知道是不是受傷之后心情不好,詔書在他手中都快皺成了一團,一端軸柄吊在空中搖搖欲墜。
“我知道了,你們下去吧。”魏清淮很久之后才抬起頭來看他們,很隨意地揮手示意他們都出去。
侍衛們面面相覷,只得默默退出去,一部分繼續留在府內守衛,另一部分選擇進宮向當今陛下回報十公主出逃的事情。
屋內終于重新恢復了清凈,魏清淮隨手將詔書扔在一邊,閉上了眼睛。
看了千百遍的內容,早已熟記于心。
不僅僅是內容,就連文字之間的間隙以及哪個字具體在詔書的哪個部位他都了如指掌。
這其中記得尤其清楚的,是詔書最中間的那幾句。
“......羽國皇太子包藏禍心,意圖吞并魏國,特此收回先皇旨意,解除十公主與羽國太子之婚約。然十公主已過及笄之年,理應出嫁,不可久留宮中......上官將軍有護國之功,特令其子與公主成婚.......”
與此同時,京城某一處住宅之內,魏清婉正對著凌君澤打脾氣:“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今天你必須給我說清楚了!”
眼看凌君澤不回答,魏清婉惡狠狠地抽出抽出一把刀,對準自己的脖子:“十五天過去了,你始終不肯告訴我事情的真相,若是你今天再不說,我就死在你面前!你給我的那個破鏈子早就失效了,你也別想再蒙我!”
凌君澤無奈地嘆了口氣,眼看著時機差不多了,他終于將這些天發生的一切托盤而出,其中包括魏皇的真實死因、秦瑾瑜被抓、魏清璟的昏庸、還有已經攻占了郢州的羽國軍隊。
魏清婉終于把刀放了下來,臉色卻是慘白的:“怎么會這樣?怎么會這樣?”
“事情就是這樣,”凌君澤伸手去拉魏清婉的手,放緩了語氣:“我都和你說了這里很危險,你不要再鬧了,明日我就帶你回落幽谷。”
“我不要!”魏清婉憤憤轉過身去,側身對著凌君澤,直視另一個方向,說話擲地有聲:“我是魏國人,生在這里長在這里,如今魏國有難,我怎能坐視不理!”
“那你能做什么呢?”凌君澤很平靜地看著她,就像在看一個胡鬧的孩子,他的態度并不兇惡,問出的問題卻字字誅心:“僅憑你一人之力,難道就能扭轉如今的局面?你是能帶兵還是能打仗?兵書你看過幾本?戰場上的道理你懂的幾個?你有與敵人廝殺的經驗嗎?就算你有,你怎么調兵?你憑什么覺得皇帝會把兵權給你?”
面對質疑,魏清婉分毫不讓,她蹲了下來,用力地將手中的刀往地上一插,看著半截莫入泥土的刀身,她語氣錚錚,每個字她都說的尤其用力:“我的確不能帶兵,也不懂兵法,但我可以將那些忠于魏國的將士都集結起來,將羽國軍隊打回老家!不管是誰敢阻攔魏國將士前往郢州,一律殺之!”
“朝中已經出現了割地求和的聲音,”凌君澤的聲音還是那么不急不緩:“提出這些建議的不乏一些頗有權勢的老臣,當然,最反對調兵的還是你們魏國的陛下,你難道還能將他們都殺了不成?你有那個權力嗎?就算你有,殺人又真的能解決問題嗎?!”
“這種敗類本就不該活在世上,就算殺了又何妨?”魏清婉握住刀柄的力道逐漸加大,一條條的裂紋慢慢浮現,她本人像是沒有察覺到一般:“好,我承認我沒有能力殺了他們,但是我可以想辦法策反他們,同時將所有愿意調兵的臣子集結在一起,只要出兵的聲音在朝中占了上風,魏清璟頂不住壓力只能同意調兵,等魏國援兵趕到郢州,我看他們羽國還怎么猖狂。”
“這些年來你只知道吃喝玩樂,從不曾積累過任何人脈,也不和朝臣打交道,你怎么聯系他們?你清楚朝中究竟有幾個陣營嗎?每個陣營里究竟都有誰?這個陣營中的哪個官員和另一個陣營中的哪個官員私交甚好,這些你都清楚嗎?”凌君澤問出的永遠都是最現實的問題。
“那怎么能怪我!”魏清婉氣的跺腳:“我又不是嫡公主,沒有入朝的權力,如何聯系朝臣結交朝臣?庶出公主私自聯絡朝臣可是大忌,你不會不知道吧?再說了,看你說了這么半天,看起來對我魏國的情況很是清楚,既然如此,你幫我不就完了嗎?”
“不行,”凌君澤拒絕的非常干脆,表情也嚴肅:“我們落幽谷從不參與各國的紛爭,我能救你出來已經算是破例,你若想做什么我不攔著,也不會幫你。”
“凌君澤,我是喜歡吃喝玩樂,但是那不代表我就是傻子,”刀柄終于碎在魏清婉手中,魏清婉用力地一甩手,目光凌厲:“你做過的事情我都清楚,為了光復你落幽谷,這些年來你所參與過的各種紛爭數不勝數。父皇的去世和秦瑾瑜被關押,這兩件事中都有你的影子!落幽谷谷主最出名的特點就是做事不擇手段,其狠毒程度僅次于鬼門,這些你難道沒聽說過嗎?”
魏清婉把袖子挽了起來:“好,既然你不愿意幫我,我就去找秦瑾瑜,她不就是被關在了魏清淮那廝的府邸里面嗎?我這就把她救出來,只要救出秦瑾瑜,一切問題就能解決了,她那么聰明,一定有辦法解決眼下的困境。”
“在你來問我之前,我這邊已經得到了消息,”凌君說:“秦瑾瑜跑了。”
“太好了!”魏清婉內心的痛苦與焦慮終于減少了一些:“不愧是她,我就知道,這天下是沒有什么地方能關住她的。”
魏清婉的開心還沒有維持多久,就被凌君澤打斷:“她這樣跑出來對她本人并沒有任何好處,只能將她自己的死期提前。”
“胡說!”魏清婉氣的指著凌君澤的鼻子:“我不準你詛咒她!她之前被抓肯定是意外,現在她都跑出來了,怎么可能還有危險?”
“我沒必要騙你,”凌君澤的情緒自始至終都很平穩:“你父皇生前曾經給秦瑾瑜留下過一道密詔,其中的內容很可能跟廢太子有關。你能想到的秦瑾瑜也能想到,如今魏國遭難,最應該先解決掉的就是魏清璟,秦瑾瑜既然跑出來了,肯定會想辦法前往皇宮。秦瑾瑜如今靈力被封,身體也遠不如往日,她一旦進宮,被你二哥解決掉的可能性更大。”
“沒有這種可能!秦瑾瑜絕不會出事!”魏清婉說的斬釘截鐵:“就算她真的遇到苦難,我會幫她的!”
“是嗎?”凌君澤似笑非笑:“你真的確定,秦瑾瑜能活下來?”
“我會向你證明,向世人證明,我魏清婉沒有那么不堪,秦瑾瑜的命,由我來救,魏國的江山,由我來守。”
過去那個驕縱暴躁的少女在生活的殘酷打擊之下,終于一點點的褪去了所有的青澀,鋒利的棱角,在這一刻展現。
“凌君澤,”走之前,魏清婉很輕地喊了一聲,她的目光中有淡淡的哀傷,還有許多復雜的情緒,唯獨沒有后悔:“看在我們相識這么多年的份上,若我回不來,請你幫我照顧我娘。她膽子小受不得打擊,你隨便編個理由騙她都行,不要讓她為我傷心。”
“好。”
得到允諾之后的魏清婉第一時間是去找宗政桓,正巧碰見了要出門的國師,她一把將人攔住:“你也要去參加祭祀大典?”
宗政桓看起來似乎接連著好多天沒睡好,整個人無精打采,看見消失已久又突然出現的魏清婉也不感到驚奇:“陛下下了命令,朝臣和皇親貴胄都要參加。”
魏清婉皺眉盯著他:“對于現在的一切和將來發生的一切,你到底能不能預知?秦瑾瑜是否安全?羽國是否能退兵?”
“這些不是你該問的,”宗政桓態度有些冷漠:“你小聲一點,別吵到了清璇,她身子不好,受不得刺激。”
看似無情的一句話,卻讓魏清婉的白了一張臉。
宗政桓看似是在責備她,實際上透露出一個信息。
不管是秦瑾瑜還是魏國的命運,很可能并不怎么好。
宗政桓雖然能預測未來,卻無法干預未來,更不能參與到那些可能會改變未來的事件當中。
若執意要逆天改命,下場只會和宗政靈云一樣。
看著宗政桓的態度,魏清婉也清楚他是不可能幫自己的了,于是轉頭就走。
魏清婉隱約記得六公主魏清瓔的丈夫陳梟和幾位手握兵權的將軍交情都還不錯,若能將陳梟拉入自己這邊的陣營,也算是一個好的開頭。
魏清婉策馬到陳梟他家問了一下才知道陳梟已經和六公主出了門,好在兩人并沒有走遠,魏清婉騎馬追了一陣還真把兩人追上了,眼看著兩人沒有讓車夫停車的打算,她直接繞過去強行攔截對方馬車。
車夫沒想到她會來這一手,情急之下趕緊勒住韁繩讓馬停下,費了好大一番力氣才阻止了翻車慘劇,里面的六公主和陳梟也被晃了個七暈八素。
魏清婉沒想到自己會造成這樣大的影響,被她這一鬧,周圍來來往往的行人都看了過來,還有別的馬車里的人也掀開簾子往這邊看。
陳梟本能地探出頭來看,看見是她,臉色有些差勁,畢竟魏清婉的暴脾氣在親戚圈子里是出了名的:“十一殿下這是想做什么?”
“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與六姐說,”魏清婉翻身下馬走到兩人馬車跟前:“不過此事事關重大,你們能不能給我騰出一點位置,我在馬車上和你們說。”
魏清瓔語氣不好:“不要任性,這里豈是你胡鬧的地方?你把馬放在大街中央,所有人的路都被你攔住了。”
“我沒有胡鬧!”魏清婉見兩人沒有讓她上車的意思,只好盡量壓低了聲音:“姐夫,你不是認識很多手中有兵權的將軍嗎,如今陛下不肯調兵對付羽國軍隊......”
話沒說完,就被陳梟無情地打斷:“自從臣迎娶六公主,已經多年不曾與朋友來往,至于什么將軍,臣根本都不認識,還望十一殿下不要胡言亂語。”
這話一聽就是假話,然而魏清婉來不及反駁,對方已經無情地放下了簾子,甚至吩咐馬車夫趕緊繼續趕路,不要理會魏清婉。
魏清婉氣急,正要追上去,然而她剛才的舉動嚴重的影響了來來往往的馬車,周圍的抱怨聲不斷,眾人礙著她的公主身份,倒也不敢直接呵斥她,只是一個個唉聲嘆氣:“十一殿下可否讓一讓?祭祀大典馬上就要開始了,萬萬耽誤不得呀!”
魏清婉面色鐵青,只得騎著馬離開,轉身去找七公主魏清月。
魏清月還沒出門,耐著性子聽了一會兒魏清婉說話,聽說魏清婉說要進宮去救秦瑾瑜之后面露為難:“妹妹,這種事情可不能胡說,我這邊也沒有聽說秦瑾瑜出事了,你怎么就能確定她有危險呢?若真有危險,母妃也會處理的,你不必擔心。”
魏清月其實并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她結婚多年終于懷了身孕,正是小心的時候,她能力弱且怕事,并不想惹上什么麻煩,因此不管魏清婉怎么勸說都不肯答應,反而選擇趕人:“乖,別鬧了,我急著要出門呢,難道你不參加祭祀大典嗎?”
魏清婉的心終于一點點的沉了下去,這所謂的血脈親情在危難關頭根本不值一提,到最后,這些親人竟是一個也靠不住。
魏清婉環顧四周,回想起一張張陌生而又熟悉的臉,心中一派蒼涼,朗聲道:“好,既然你們都如此膽小怕事,都不想惹上麻煩,既然你們都不愿意去,那我去!”
“清婉!”這是魏清月的聲音,似乎想要阻止她的行動。
魏清婉定定地看著她,眼中似有火燒:“秦瑾瑜是我姐姐,昔日她幫我助我,在所有人都不相信我的時候解救我出危難,今日我絕不會棄她于不顧!”
她毅然決然地走出大門,騎馬朝著皇宮的方向,飛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