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時間,羽國。
蘇珩看著攔在自己面前的城門守衛,不得已亮出了自己的身份。
這幾天他騎著馬以最快的速度往回趕,因為兩國之間的距離的確不短,他也是剛進入羽國范圍,如今他所在的地方離兩國交界處只有兩座城的距離。
城主似乎早就料到他會在這個時候回來,不急不緩地說道:“太子殿下莫急,還還請先跟下官見一個人。”
“大哥病重,我需要立即趕回去!”蘇珩一刻都不想耽擱,說話語氣也有些生硬。
城主臉上有不安的神色一閃而過,隨后恢復正常:“若那位正在等著您的人,就是康王殿下呢?”
一瞬間四面寂靜如古墓密室,蘇珩目光如利箭,直直地掃向那城主,對方瑟縮了一下,有些畏懼地看向了別處,卻沒有退后半步,仍然堅持著自己的立場。
“荒唐至極!”蘇珩還未開口,蘇珩的隨從已經先呵斥起來:“康王殿下于宮中病危,又怎會在此處?!”
城主目光變換,忽然跪了下去,正要發誓自己絕不敢欺騙皇太子,蘇珩和隨從的目光卻都定住了。
城主僵硬地想要回頭,身后已經有和煦的聲音傳來:“城主是因為被我逼迫才不得不攔下你,你不必緊張。”
蘇寒從城門所投射下的陰影和陽光的交界處走來,在這奇特的位置之下,照映的他半張臉光明半張臉陰暗,他的眼神沉靜而深遠,如深不見底的湖面,平靜的表面下掩蓋著可怕的危機。
“你為何會在此處?”蘇珩的的語氣嚴厲起來,看著那么熟悉一張臉,他卻覺得對方有些陌生:“是你給我傳信,說臨終前想見我一面。”
短短幾句話,是疑惑,也是質問。
“我若不這么說,你不會回來。”冷風中,蘇寒的聲音還是那么平和,只是他說出來的話卻不那么讓人安心:“魏國老皇帝駕崩,內亂在即,這正是我們踏平魏國的好時機,我給你帶來了二十萬兵馬,十萬已經駐扎在此處,還有十萬在來的路上,現在,就只差一個你了。”
這一切的一切都像是夢境,眼前的人雖然長了和蘇寒一樣的臉,性格卻和記憶中那個總是幫著自己護著自己的兄長相差甚遠。
就在這一刻,蘇珩忽然回憶起了秦瑾瑜在皇宮內對他說起過的話。
當初看似無意的話語,如今細細想來,才知其中的玄機。
蘇珩想要反駁,可那些兇狠的話一到嘴邊卻又咽了回去,最終,他聽見了自己帶著失望的的聲音:“這就是你的真面目嗎?和父皇一樣整日想著征戰討伐,將其他國家都踩在腳下?”
蘇寒沒有被他的情緒所影響,自始至終都非常穩定:“我手中有魏國皇城的攻防圖,此刻他們正值內亂,沒有精力對抗外敵,只要你肯帶兵攻打,整個魏國都將納入我們羽國國土,這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蘇珩,你要想好了。”
“魏皇應下了我和秦瑾瑜的婚事,”在如此重要的事情上,蘇珩半步不讓,態度堅決:“對于將要成為我妻子的人,你讓我領兵去毀了她的國家?對不起,我做不到。”
“你的年紀還是太小了,思考事情不夠周到,”蘇寒還是那副兄長教育弟弟的模樣,說出的話卻沒有像尋常的兄長一樣溫暖:“魏、羽兩國一直以來的目的就是吞并彼此,兩國之間不過是安穩了幾年,你就真的以為歲月靜好世界太平了?你若不出手,遲早有一日會被魏國踏在腳下,別說皇位,就連性命都保不住。”
他看著眼前的少年,語重心長:“到了那個時候,你真的以為秦瑾瑜會救你?”
“我將兵權交給你,是因為我信任你,想讓你好好地守衛國家,而不是為了一己私利置羽國和百姓于不顧,”蘇珩眼中似有火在燃燒,每說出一個字,他的怒氣都多上一層:“你就是這樣辜負的信任,胡作為非為嗎?!”
蘇珩憤怒之余,也有些奇怪,他離開的時候并沒有聽說魏皇出事,顯然魏皇去世是這兩天才發生的事情,蘇寒調兵來此的時間絕不止兩日,也就是說,蘇寒在羽國皇宮里就已經預知到了魏皇將會出事。
蘇寒當然不可能有預知未來的功能,就算剛從魏國回來的蘇珩都沒料到魏皇會突然離世,如今只有兩種合理的解釋:一,蘇寒在騙他,這些理由都是假,為的就是讓他踏平魏國,完成祖宗基業。第二個理由更加恐怖,那就是魏皇是被人暗害而死,而蘇寒早就得到了這個消息,所以才能提前調兵。
“安穩的生活是用戰爭換來的,”蘇寒走上前,按住蘇珩的肩膀:“蘇珩,你不想出兵的理由沒有那么偉大,說什么是為了百姓,我問你,若是沒有秦瑾瑜,在這樣天時地利人和的機會下,你還會不會放棄出兵?!”
蘇珩揮開蘇寒的手,目光如電:“沒有如果!”
即便渾身都如同火燒一般憤怒,他還是清楚的聽到了自己內心深處的聲音。
那個聲音起初還很微弱,到了后面越來越響,反反復復都在說三個字。
“當然會。”
若是沒有秦瑾瑜,魏國對他而言就只是一個對手而已,必要的時候可以踐踏的存在。
他們兩國之間,向來只論成敗,沒有對錯。
只要最后的結局是對大多數人有利的,只要最后百姓能安穩,過程中所犧牲掉的少部分人都不重要。
蘇珩清楚的知道這種思想太過于殘酷,可是想要在亂世存活,就必須要有這樣殘酷的思想。
那種不可傷害任何人的仁慈思想,只適合歌舞升平海晏河清的盛世。
“還有一件事,為兄忘記告訴你了,”蘇寒竟然笑了一聲:“你所心心念念的秦瑾瑜現在恐怕有生命危險,維護她的老皇帝已經不在了,新登基的帝王視她為眼中釘肉中刺,恨不得除她而后快,她將會面臨什么樣的處境,不用我多說吧?”
“我不信。”蘇珩嘴上這樣說,手中的動作卻沒停下,立刻便喊了人去打聽魏國的消息。
“能懂得去確認消息的真偽是好事,但不適用在現在這個時候,”蘇寒的語氣怎么聽都有威脅的意味:“等你確認完消息再趕過去的時候,秦瑾瑜的尸體應該都已經涼了。”
蘇珩咬著牙,冷汗一點一點的從他頭上流了下來。
另一邊的魏國,秦瑾瑜已經換好了宮女的服飾,低著頭跟在幾位宮女身后,準備離開皇宮。
才走了沒多遠,便聽見了榮安公主魏寶鳶抱怨的聲音:“我為什么不能去找瑾瑜姑姑呢?難道姑姑也跟著祖父一起離開我們了嗎?”
小姑娘說到最后,愈發的難過起來:“娘親,為什么所有人都要離開我?”
玉皇后牽著小姑娘的手安慰她:“你的瑾瑜姑姑只是生病了,等她病好了就能和你見面了,我們都會一直陪著你的,所以寶鳶不用擔心,你只需要快快樂樂的長大就好。”
“好吧,可我還是好想祖父,姑姑病好了之后我就能見到她了,祖父卻是真的再也見不到了,”魏寶鳶雖然已經十一歲了,看上去還是小孩子模樣,說著說著就要去抹眼淚:“若是以后我想他了,又該去哪里見他呢?”
魏寶鳶正說著,忽然注意到了在一旁行禮等著她和皇后先走過去的秦瑾瑜等人,她走到秦瑾瑜跟前,仔細地看了一會兒,聲音有些疑惑:“娘親,這個姐姐和瑾瑜姑姑有點像誒。”
秦瑾瑜心里一驚,下意識地想要摸自己的臉,還好最后忍住了,她心中又驚又怕,還有些疑惑,她的易容技術雖然算不上登峰造極,糊弄普通人還是沒問題的,如今的她眉毛粗短鼻子大,嘴唇偏厚,就連膚色也有些暗黃,發型裝飾也都換過了,整個人看起來再普通不過,怎么會引起魏寶鳶的注意?
“小孩子不要亂說,”玉皇后的目光往秦瑾瑜臉上一掃,很快又挪開:“走吧,娘親帶你去找爹爹。”
“就是眼神很像。”偏偏魏寶鳶不肯走,還在往秦瑾瑜身邊看。
“再不去找爹爹,他就該不見你了。”玉皇后提醒魏寶鳶,后面的話她可以壓低了聲音:“記住,今日遇見的事不要對別人說。”
“好吧......”榮安公主好歹也是有些腦子的,見母親神色凝重,她雖然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么,卻也不敢再說話,只得一個人乖乖往前走。
玉皇后經過秦瑾瑜身邊的時候,忽然開口:“你有東西掉了。”
秦瑾瑜低頭一看,自己的確掉了東西,是這套宮女服飾原主人的香囊,剛才她因為緊張沒注意那么多,正要蹲下來去撿,玉皇后已經先把地上的香囊撿了起來放在她手中:“好好拿著,別掉了。”
周圍的宮人都沒有感到太奇怪,畢竟玉皇后在還是太子妃的時候就非常隨和,幫宮人撿個東西什么的都是家常便飯,唯有秦瑾瑜在接過香囊的時候,聽見她刻意壓低了的聲音:“趕緊走吧,永遠別回來。”
秦瑾瑜眼眶一熱:“多謝娘娘恩典。”
外人只以為她是感恩玉皇后屈尊幫她撿東西的事情,唯有她和玉皇后兩人知道這聲感謝到底指的是什么。
很顯然玉皇后是認出了她,卻沒有當場戳破,秦瑾瑜一直聽人說玉皇后心善,果真不假。
玉皇后在宮人的簇擁下漸漸走遠,秦瑾瑜也隨著其余的幾位宮女繼續往前走,接受一道又一道的盤查。
宮城這邊的守衛見到秦瑾瑜的次數并不算多,沒有玉皇后對秦瑾瑜那么了解,加上秦瑾瑜的易容術確實還可以,因此并未多加阻攔,大致地看了一遍之后就放行了。
就這樣經過了幾道盤查,秦瑾瑜等人終于在最后一關被人攔下。
城門守將盯著宮女們看了一會兒,目光最終落到了她身上,驚奇地對另一位守將說道:“老劉你快來看,這姑娘像誰?”
秦瑾瑜表面平靜,心底已經掀起了驚濤駭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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