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清晨,晏萩稟明晏老夫人和南平郡主,帶著白果、忍冬和雀麥前往懷恩公府探望余青青。進到內院,迎面就遇到了余智林。
穿著一襲石青色儒衫的余智林,身材修長,面容俊朗,唇角上揚,笑容干凈,親昵地喚道:“瀟瀟表妹。”
折轉親算下來,余智林也是她表哥;晏萩真覺得她可以借用《紅燈記》里的唱詞,唱一句,“我家的表哥數不清。”
“余五表哥。”晏萩笑盈盈喚道。
“謝謝。”余智林真誠地道。
“青青是我的好姐妹。”晏萩言外之意就是不用謝,她來看余青青是應該的。
“我謝的是那天你在靈堂上勸慰青青的話。”余智林淺笑道。
晏萩一怔,臉微紅,“你也聽到了呀。”瞎編的話讓飽讀詩書的人聽到,很不好意思呀!
“說得很好。”余智林笑道。
“書上看來的,瀟瀟也是讀過書的。”晏萩仰著小臉,帶著幾分得意。這個她沒有撒謊,的確是書上看來的,不過是在現代的書上看到。
看著玉雪可愛的小表妹,余智林一下沒忍住,伸手捏了一下她粉嫩的臉頰。晏萩呆了一下,她和余智林接觸不多,從余青青的敘述中,對余智林印象就是一個文武雙修,行事穩重的人,現在看來也有著少年郎的淘氣。
跟小表妹道完謝,余智林就走了,他要去同窗家吊唁。今年的六月格外的炎熱,自端午節后,就沒有下過一滴雨,護城河的河水都往下降了一些,許多病弱的年事以高的老人熬不住,就這么走了。
晏萩揉著自己被捏的小臉蛋,去了余青青的院子;余青青正在哄鳥籠子里的那只白頭鸚鵡吃東西,“小粒子,這是剛炒的小米兒,是你最喜歡吃的,你就吃幾口吧。”
“青青。”晏萩喊道。
“瀟瀟,你快來看看小粒子,不知道它是怎么了,已經好些天不肯吃東西了。”余青青愁眉苦臉地道。
晏萩眨眨眼睛,她今天是要客串一把獸醫嗎?
獸醫不是那么好客串的,至少晏萩就客串不了,她拿著小粒子反復地看了一番,仍然“診斷”不出它哪兒不舒服,最后給的結論是:“它是你祖父養的,有靈性,知道你祖父不在了,它這是絕食要殉主呢,這是只義鳥。”
“小粒子,那你就到天上去陪著祖父吧。”余青青也不強行喂食了。
晏萩陪余青青說了一會子話,就回家了。
余青青守孝在家,不能進宮當伴讀了,秦王妃就進宮說服余皇后,讓盧琇群代替,“琇群已十二歲,等青青出了孝,她十三歲了正好回家待嫁,青青就可以繼續做伴讀。被人謀了位置去到是小事,就怕把合宜給帶壞了。”
余皇后一聽,是這么個理,如是就同意了。她們一合計就把這事給定下來了,都沒想過要知會合宜郡主一聲;次日合宜郡主在東書房看到盧琇群時,大吃一驚,“盧表姐,你怎么在這里?”
“我是來給你做伴讀的。”盧琇群笑道,她來做伴讀不是為了學問,僅是為了郡主伴讀這個名聲。
“這是我母妃的主意吧?”合宜郡主問道。
“是皇后娘娘和姨母的意思。”盧琇群笑道。
合宜郡主徹底沒了想法,她本以為有機會讓晏萩來做她的伴讀呢。被合宜郡主惦記的晏萩這會子正在背書,“…禍因惡積,福緣善慶。尺璧非寶,寸陰是競。資父事君,曰嚴與敬。孝當竭力,忠則盡命。臨深履薄,夙興溫凊。似蘭斯馨…”
晏萩覺得穿越給她的福利,應該就是記憶力,這么長篇的《千字文》,她能一口氣背下來。晏薌從晏芮那兒知道這事后,整個人都不好了,“她真的全背下來了,一點錯都沒有?”
“一點錯都沒有。”晏芮肯定地答道。
晏薌如喪考妣,前世晏萩七個月說話,三歲時就熟讀四書五經,七歲時就能作詩寫文章,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是京中有名的才女,圣上見之喜歡,說下了:“此女當為皇家婦。”的話,在晏萩十歲那年就將她指給唐禮為嫡妻。晏薌曾想學晏萩當才女,可是…最后她只能放棄。
今生晏萩明明已泯滅于眾人之中,可現在又開始展露出才華了。難道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無用功,晏萩注定要嫁給唐禮,成為太子妃、皇后、太后,母儀天下嗎?
晏薌走進春暉堂的東居室,就見晏萩被晏芹摟在懷里,嬌嬌滴滴的樣兒,目光頓時銳利起來,唐禮是她的,她絕對不會讓晏萩再嫁給唐禮。
“六姐姐,你做什么要用那么兇狠的目光看著十二姐姐?”晏葒突然大聲道。
聽到這話,大家的注意力一下全集中到了晏薌身上,晏薌早在晏葒喊她時,就收回了看晏萩的目光,對晏紅的指責,她當然不會承認,“你胡說八道什么?年紀不大,眼神不好。”
“我沒有胡說八道,我眼神很好,我就是看到你用兇狠的目光看十二姐姐了。”晏葒堅定地道。
“懶得理你。”晏薌擺出清者自清的姿態。
雖然晏薌不承認,但晏萩相信晏葒,因為晏葒沒必要撒謊。晏薌用兇狠的目光看著她,定然是要對她出招了。晏萩吃過午飯,回到怡年院,把艾葉和忍冬叫進來,“叫居云館的人盯緊晏薌,有任何風吹草動,那怕是無關緊要的小事,也要稟報過來讓我知道,聽到了嗎?”
“聽到了小姐。”兩人答道。
“甘草,給她們各拿五兩碎銀子,你們去把幾個看門的婆子好好打點一下,務必讓她們對居云館進出的人查嚴實些。”晏萩繼續吩咐道。
甘草抱來錢匣子,秤了銀子出來給兩人。
晏萩想了想,道:“杏仁,衣物要管好,我每日穿戴的衣物和配飾數量要點算清楚。”
“小姐放心,奴婢一定管好,絕不會出差錯。”杏仁鄭重地答道。
等杏仁三人退出房去,甘草憂心地道:“小姐,這樣防備也不是個辦法呀。”
晏萩嘆氣,“我也知道只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可是只要出手,不管再怎么小心,都會留下蛛絲馬跡。到時,我們有理變成無理。所以我不先出手,我等她出手,就當是我這個做妹妹的,對她最后一點情意吧。”等她出幾次手之后,收拾好證據,給她來個致命一擊。
“奴婢明白了。”甘草點頭道。
晏薌要對付晏萩,說實在的并不容易;她想讓人偷晏萩的貼身衣物,可晏萩的貼身衣物不進洗衣房,怡年院旁邊的小院子就有一口井,怡年院也有專門的洗衣婆子和小丫鬟。
偷衣物不成,晏薌就想偷晏萩寫的字,打算讓青女模仿晏萩的字,寫一些情詩、情信什么的,把她的名聲敗壞了,就算她才華再好,圣上也不可能讓孫子娶她的。
晏薌拿定主意就想法子,偷溜進了學堂杜娘子專門放書稿的房間,可等她好不容易打開那個上鎖的柜子,找到晏萩寫的字,傻眼了。
正楷:形體方正,筆畫平直。每個人寫的都一樣,要不是上面有晏萩的名字,晏薌根本就分辨不出來,誰是晏萩寫的字。用正楷字陷害晏萩,誰會相信呢?只能偷晏萩私下寫的字。
在怡年院伺候晏萩筆墨、打理書房的叫花椒,是家生子,父親是晏四爺身邊的長隨,母親伺候南平郡主,這一家子可稱得上是四房人的心腹。這種人不好收買,但晏薌卻道:“任何人都是有價格的,只要給她足夠的銀兩,就能讓她為我所用。”
春鵑看著錢匣里那十幾兩的碎銀子,默然無語。
晏薌掃了眼錢匣,道:“把那套赤金頭面拿去典當吧。”
“可是小姐,你就那一套赤金頭面啊。”春鵑著急地道。還是十歲那年,晏老夫人讓公中出錢為晏薌打造的。
“又沒什么機會戴,與其放在那兒閑置,不如物盡其用,拿出去典當了。”晏薌冷然道,一個五品官的女兒依律只能戴鎏金頭面。
春鵑眉頭深鎖,她實在不明白六小姐為什么這么執著的要對付十二小姐?甚至為了收買人,連赤金頭面都拿去典當。兩人是隔房的堂姐妹,根本就沒有利益沖突。而且十二小姐比六小姐小了五六歲,婚事上也沒有競爭呀。
春鵑想不明白,但也不好多問,用首飾盒將那套赤金頭面裝起來,可是想要拿出府去,卻不是件容易的事。
過了兩天,東宮四公子滿月了,南平郡主帶著晏萩去了東宮,這回她們趕了個大早,傍的賓客還沒到,見到太子妃;太子妃哭喪著臉對南平郡主道:“我又生了一個兒子。”
南平郡主也知道好友想生女兒,可兒子已經生下來了,總不能再塞回去,讓他變個性別再生出來吧,只得笑道:“恭、恭喜呀。”
“我這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左一個兒子,右一個兒子,真是…哎呀!”太子妃伸手把晏萩摟過來,“女孩兒貼心,我想生女孩兒呀。”
“男孩女孩都是一樣的,舅母不可以重女輕男,小弟弟聽到了,會傷心的,舅母想要女孩兒,這不是有我么。”晏萩仰著小臉嬌嬌地道。
太子妃笑了起來,親了親她的臉頰,“是呀,有瀟瀟呢!瀟瀟呀,你怎么這樣的招人疼喲?”
“因為瀟瀟可愛呀。”晏萩哼哼唧唧地窩進太子妃的懷里撒嬌。
太子妃摟著她軟乎乎帶著奶香味的小身子,不由想到,罷了,生不出女兒就生不了來吧,等小三把瀟瀟娶進門,婆媳相處的時間更長久。